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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幻觉

    一碗三鲜面。汤清鲜香,面条拉得极细,一口吃进嘴里很是满足。

洛欢吃的很小声,生怕发出什么哧溜哧溜的动静,惹孤月不快。

孤月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耐心十足地看洛欢吃面,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小人。

樱桃小嘴一点点慢慢吃,偶尔露出糯米白的牙咬断面丝,生怕溅出汤汁的紧张模样,怪有趣的。

洛欢将配菜留在一边,吃许久面才吃一小口。

天可怜见的,她又不是屯粮过冬的松鼠。

孤月伸手撩开洛欢额前的发,擦去她额前薄汗:“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用了,多谢。”洛欢很紧张,“我吃不完。”

“吃不完还不吃rou,你礼佛吃斋么?”

鬼使神差的,孤月摸了摸她这闪烁的杏眼儿,叫人又端了碗rou片加蛋来。

洛欢吃完就饱了,但她仍一勺勺喝着汤。

细碎的咕啾声。

嘴巴张合时能看见嫩粉色的舌。

孤月头一次发现看人吃饭也那么有意思。

“好喝吗?”孤月凑近看洛欢微微起汗的模样,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异香,“什么味道的?”

“唔,挺鲜美的。好喝。”洛欢咕嘟喝了一大勺,认真回复:“真的很好喝,比rou汤还好喝。”

“加了罂粟的。”孤月神情如常:“所以这么好喝。”

“哦。”洛欢低头将汤喝完,一滴都没给留。

“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孤月问。

“谷主,以后如果我还吃,能不能吩咐后厨少放些……嗯,罂粟呀?”洛欢捂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

呜,太好喝了,她不舍得浪费。

现在肚子里全是汤,桌上的糕点都没法吃了。

“好啊。”孤月点头,微笑道:“吃多不好,罂粟有毒,致幻上瘾。”

“……”

洛欢脸都白了。她支支吾吾地捂住嘴,看看孤月那副含笑的温润模样,比见到凶兽恶鬼还怕。

“那我是不是要死了?”

洛欢捂着嘴问。

“你身子骨弱,还吃那么多,大约是不好受。”孤月点她额头:“知道贪吃鬼么?生前胡吃海塞,珍馐美味不够,仙果琼浆不够,还要吃金银珠宝,最终撑破了肚子,哗啦啦一直流。死后成了鬼,只会喊好饿,好饿,好饿呀。”

洛欢从没听过撑破肚子的贪吃鬼。

她只是想想就觉得,好惨。

隐约腹中传来痛意,洛欢觉得,自己大约要被谷主坑死了。

她忽然松开手,眼中的慌乱没了,又乖乖坐好。

“没解药。”孤月挑眉:“是你自己吃的,无药可解。”

“那请谷主再给我上一些吃的。”

洛欢一手抓一块糕点,左一口又一口。

糕点屑粘在唇上,像是憨态的小兽,孤月竟然没计较她无礼的吃相。

反而轻轻地笑,命人将糕点做了个遍。

洛欢觉得自己肚子都要破了,吃什么都无所谓了。

管它是毒是糖,好吃就行。

期间孤月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

含混不清地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完。

三盘糕点下肚,洛欢趴在桌上,痛苦地哀嚎抚肚子。

“真是贪吃鬼。”

孤月哪想这小姑娘听上去挺机灵通透的人。

竟然也逃不过口腹之欲,吃成这般饿死鬼投胎的样。

此时乐子看够了。孤月觉得,要不就这么毒死她算了。

只是一个运气好些的普通女娃。

比她身世可怜的到处都是,多得是在尘世苦苦挣扎的人,更多的早已尸骨腐烂,连苦都说不了。

不过正巧撞上仙尊历劫,还招来这么多麻烦,早些处理为好。

“谷主,我肚子是不是要破了呀。”洛欢趴在桌上,露出半张痛苦苍白的小脸,小声哀求:“能不能求你顺道把我肚子里的道种剖出来,然后交给清涯?如果可以,谷主您大恩大德,帮我把肠子放回去。别让肚子流的到处都是,万一我真死了,我可不想下辈子投胎还吃不饱饭……”

仔细想想,她这辈子还没吃过几顿饱饭呢。

能被这么好吃的饭撑破肚,也不算死的太难看。

洛欢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袋晕乎乎的,什么都不想了。

修炼忘了,成仙忘了,清涯与哥哥也忘了。

只看得清孤月近在咫尺,比花时盛开还美的脸。

孤月本是凑近听她胡话。

谁想看见她这副惬意赴死的样,心中竟生出几分怜惜不舍。

刚刚听她经历就想说了,早些死了不好么,省得挣扎哭求。

此时她说了遗言,听着太不是滋味。

他按了她xue位,“你出幻觉了。”

洛欢软软地嘤咛一声。

酥得剔骨。

孤月心头一跳,莫名想尝尝她的味道。

他将洛欢手里咬了半块的糕点拿过来,仔细咀嚼品尝。

这吃了三百来年没变过的东西。

今天似乎格外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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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造反

还真是个怪事。

孤月自出生就在月谷。每日睁眼是丹方,闭眼是丹方。

谷外群山岿然不动,白云流岚飘了三百多年,不过黄昏暮秋,春花冬霜,他早已司空见惯。

周围婢女小厮来来往往,不过高矮胖瘦,并无区别。

大厨手艺一脉相承,从不见今日甜味。

孤月站在洛欢身侧,手拢在袖中,居高临下地看洛欢昏过去的傻模样。

世上竟还真有把自己撑晕过去的傻子。

孤月伸手,戳了戳她淡粉色的嘴唇。

此时吃饱了饭,显出三分血色,唇瓣潋滟柔软,很是悦手。

许是糕点被洛欢吃完了,孤月没吃饱。

他舔了舔自己指尖。

甜意之外,有股淡淡的香气。掺了她被调教出的异香,细不可查的奶香,还有一股酒味。

不至于吧?

孤月正要俯身凑近,看洛欢究竟是醉酒还是真晕,与她额头相抵时,一阵风自门外吹来。

凉飕飕的。

犹若刮骨去rou。

清涯盯着他,如芒在背的威胁感。

孤月缓缓站起身,对清涯施礼道:“仙尊怎出药房了?有何处不妥,需亲自来寻我?”

“大事。”

短短两字,叫孤月心惊rou跳。

可出大事的清涯仍是不动如山。v

不紧不慢地走到桌边,将洛欢揽进怀里,仔细查探她的脉象。

过了半柱香,才对孤月伸出右手道:“你那虫钻进我体内,劳烦取出。”

去蛊虫是驱毒的佳品,用月谷清泉喂养的净纯之物。

世间只剩下这三罐,死一点少一点。

最爱吃不净毒邪之物,怎可能去清涯身上。

又是如何破了他的仙人真身。

孤月讶异时,发现清涯将洛欢脑袋枕在手臂上,生怕她睡得不舒服似的,就维持这个姿势。

也不出声催他。

“仙人真身已破?”孤月拿银针走过来,自一条心脉挑出。

这虫已然吃了太多毒,全身乌黑色,快死了。

“这萝……洛欢,她害您至此,为何还要留?”

孤月盯着鲜血淋漓的切口,直言不讳:“仙尊,您一直教导月谷天下为大,顺时而为。因您这番教导,月谷千年未入世救济,代代严守泉种,滋润世间灵脉,唯恐被歹人别有用心抢去。可如今,您是为什么呢?天下失了您,定是比失泉种更乱。”

“不过是劫。”

清涯轻声应答:“我不过顺应天道授意罢了。”

“那您就该一剑杀了她,渡了仙劫。”孤月说。

“既然是劫,便有渡不过的。”

清涯眉头微蹙,示意他轻声些。

孤月气笑了,义正言辞道:“不过区区一名女童。只需仙尊同之前一样,断舍离斩去凡尘俗念,潜心听从天道之意维稳世间便是。听祖上说您渡万劫,未有一次失手。您说您渡不过,当年您将故土化为废土,那百万亡魂可不知道您渡不过。”

“噤声。”

清涯面容冷峻,仍不见波澜。

他都快忘了,自己成仙时斩断尘缘,将那遍地英材的故土一剑荡平。

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

如今孤月提起,清涯也觉愧疚。

那洞府伫立千年,绵延千里,大都血脉纯粹。子嗣繁荣,每一人都要吞吐大量灵气。

听从天道之命剿灭时,宗主的斥骂声未起,变成了一片虚无。

他们说他忘恩负义。

可一切都是天道给予,听从天命才是对。

如今为什么放不下洛欢呢。

清涯低头,看见怀中小人的睡颜。忽然想起她说,她在与天争命。

当时他讥笑她,满心不屑,决然。

心念却是被她撼动。

“你且将她治好,说不定……”

她真能将道种收为己用呢。

清涯不愿说大话,只是如此吩咐孤月。

孤月冷笑道:“仙尊莫开月某玩笑。道种乃是天道之一。她这rou体凡胎,又诸多不净,能活到现在,都是您舍精血的缘故。”

“我知道。”

清涯淡淡道:“如若着实无救,便将泉种给她。”

孤月惊呆了。

泉种无人可碰,世代由孤家血脉守护。

清涯这是,在要他的命。去换这小姑娘一个虚无缥缈的生机。

且不提不可能成。

若事成,便是翻了天。

***

洛欢:我策反了天道走狗?∑(っ°Д°;)っ???

清涯:……嗯。我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