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归5
燕南归5
燕禾匀和祁玉在西北待了足足有一个月,等到几城的情况已经好转,才决定回程返京。 离开时京城已是晚秋,北方的冬天又一贯来的快,干燥又寒冷,他们一行人早已换上防寒保暖的衣物,不急不慢地往京城赶。 中途过径一个小城,一行人便打算在城中客栈歇一晚,用过晚膳,燕禾匀便想拉着祁玉出去逛逛。 入冬的天暗得快,这虽是个不出名的小城,却十分热闹,一道上挂着数不清的彩灯,各种小贩叫卖着,人潮比不得京城,但也来来往往的。 她身子骨不高,堪堪只到祁玉的肩,走在人堆里实在不起眼,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环视周围,应接不暇的。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燕禾匀毫无预兆地撞上了他的背,抬起头不解地看他。 祁玉偏头默着看她一眼,然后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人多,怕你丢了。 他的手心宽厚又温热,指上粗糙的是常年习武长成的茧子,痒痒的。 不是男女有别么?她踮脚在他耳边问,又轻轻呵了口气。 现在例外。他避了避。 她闻言不答,站稳后,被他捉住的手微微动了动,接着,柔软的手回牵住祁玉,掌心碰在了一起。 这样舒服些。 他几乎是瞬间就心跳如擂鼓,手心传来的温度如此真实,他想把它牢牢牵紧,又怕。 终是僵着没动,变成了燕禾匀牵着他走,余光却一直放在她那里。 她的眼神在一个卖木簪的小摊上停留得有些久,但也没停下脚步。 祁玉眨眨眼,目光也扫了扫那些簪子,然后在摊前停住脚,把她也带停。 客官,看看簪子?都是自己雕的,木料也用的上好的。 禾匀,他冲她笑了笑,来看看哪个好看? 嗯?你怎么还对女子用的有兴趣啊? 燕禾匀话是这么说,目光早就粘在那些簪子上去了。 做的特别,只是多看两眼怎么比得上带回家去来的尽兴。 她闻言便回头看向祁玉,后者朝她一笑,两人眼中均是默契。 挑挑拣拣一阵,她拿起一个雕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杏花的簪子,举在他面前朝自己头上比了比,好看吗? 嗯。他答道,继而拿起一两银子放上去,那就这个了,多的不用找。 燕禾匀一惊,冤大头啊你。 逛这么久,难得见你挑中个喜欢的,就让我送吧。 好啊。她笑起来比簪子上的杏花更动人,似乎挺高兴,把木簪递给祁玉,那帮我戴上。 他也笑着应声,在人潮里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看惯了精致贵气的银簪或金步摇,木簪虽朴素,却也分外清纯。 祁玉,燕禾匀趁他低头的间隙踮起脚来,凑在他耳边,双手扶在他衣袍上, 你知不知道男子给女子送簪子代表什么呀? 他喉结微动,却撒了个谎,不知。 禾匀要教我吗? 送簪子,便是定情,所以你要教我吗? 这下她顿住了,看着他的眼睛,没答话。 以后再教你。 说罢便要回身,却不曾想一股力托在她腰后,迫使她保持这个姿势,还更贴近了几分。 那意思便是,要,是吗? 祁玉扶着她的腰,眼底是晦暗不明的情绪,耳尖红透了,可神色认真。 是。 燕禾匀同他对视许久,终究还是从了不知是他们之中谁的意愿。 好。 那我便一直等着。 良久,他松开她,目光不曾从她脸上移开半分,更像在审视。 审视她是否在说谎。 祁玉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不懂。 可她现在,给不起。 因为她也无法,只把祁玉当作朝堂之争上的一枚棋子了。 即使她燕禾匀不配,她也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妄想。 他人如其名,是纤尘不染的白玉,而她却确确实实是池塘底的污泥,出现在他身边,就已经是玷污。 不管是她命运使然还是咎由自取,都走不出池底。 唯一能做的,便是等一个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出现的契机。 * 燕禾匀回到京城时,离新年不过几日时间了。 宫中每至新年都会举办除夕宴,恰巧也是燕仁烨的诞辰,便一起办了,宴请百官,规模之大,十分重视。 宫里又变得忙碌起来。 这一趟去西北,倒觉得皇宫有些陌生了。 她刚走进飞云宫便停脚了,宫外不是熟悉的宫女,站了两个太监,见状迎了上去。 殿下,皇上在里面。 燕仁烨不在宣政殿处理政务,怎么到了她这来。 殿下,请吧。 燕禾匀走进内殿,只见自己的书案上叠着许多奏折,而案边,正坐着一手拿折子的燕仁烨。 他眼都没抬,仍看着折子。 不知陛下这个时辰不坐在宣政殿,来我的飞云宫作甚? 皇姐还知道回来? 她看着他退了下人,俊美的脸上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还以为皇姐这一趟去西北悄无声息,是作了不回来的打算呢。 陛下说笑了。 燕仁烨走下来,华贵的龙袍更衬高大,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早已不是当初清瘦的少年,步步朝她走过来。 燕禾匀怔了怔,下意识后退半步。 只是下一秒,就被他拽入了怀里,力道大的像要把她揉碎,手在她腰上使劲掐着,疼得她直呼气。 阿烨是想掐死我吗?她咬着牙道。 或许吧,我不知道。 说罢,他松了力道,却没放开她,就着这个姿势,拨开她的衣襟,往锁骨狠狠咬了上去。 嘶 燕禾匀猛地推开他,捂着咬痕后退几步。 你发什么疯!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燕仁烨舔舔唇,皇姐以前可不怕这个。 以前我在塌上咬皇姐的时候,皇姐可不推开我。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她早该想到他会发怒的。 哄过去,就好了。 阿烨以前不咬这么疼的。 燕禾匀嘴边强撑起一抹笑,走过去在他耳边道,阿烨生气了? 没听见回答,只见他垂了头,在伤处上落下唇,轻轻吻了吻。 她有些僵硬,不自在地动了动。 燕仁烨似乎也因她的动作顿住了,仍埋在她颈侧,呼吸有意无意喷洒在皮肤上,让她有种怪异感。 我本来是想重新好好待你的。 他轻叹,可皇姐总是能出其不意,提醒我,对你就不能心软。 皇姐总是时刻提醒着我,我是个笑话。 不是的,阿烨是皇帝,是天子,是九五至尊。 呵,他语气忽地变了,好啊,那皇姐告诉我,画像上那个人是谁? 那张夹在话本子里的,同我的放在一起的画像上,是谁? 你碰我的东西了? 燕禾匀瞪大了眼,后退半步,盯着面前的男人。 碰不得?燕仁烨笑了笑,却全是怒气,也是,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却偏偏被我看到了。皇姐,他是谁呢? 告诉你作甚?她咬牙,跟你没关系吧? 我不知道他跟我有没有关系,他一把抓过她,把人往塌上带,反正他一定跟你没关系,不是么? 你这副被我睡烂了的身子,配谁都配不上。 除了我,还有谁要你? 她被甩在塌上,笑再也挂不住,只觉得冷,哪里都冷。 那也不必你来提醒我。 我若是不提醒你,你怕是妄想成真了。 燕仁烨又撕碎了她的衣裳,龙袍随意扔在地上,裸露着上半身,死死压着身下的人。 燕禾匀动不了,一双眼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像在嘲讽谁,又像在悲伤。 燕仁烨,你爱上我了。 她云淡风轻地吐字,神情没有半分波动。 他没反驳,也没看她,而是落下细细密密的吻,逼她回应。 可是阿烨,我累了。 你爱不爱我,我都不需要了。 该给你的权,我都会给,然后我就走。 我们也不必继续像仇人一样生活了。 他还是不答,动作不停,反倒加着力,直到她吐不出字来,他才在她耳边喃喃。 你走不掉的,燕禾匀,你欠我的是还不清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昏昏沉沉的,像眼前有雾一样。 燕仁烨,我到底欠你什么呢? 到底欠了什么,她才生来就被赋予这样的使命,她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别家小姐都在因为哪家公子多看自己一眼而羞了一天的时候,她却在那些权臣面前,低着姿态去谄媚讨好,腼着脸去把自己当作交易中的一码。 燕仁烨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撑,却从小就对她冷眼相待,所以当她亲手扭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她是有几分快意的。 她总算有了个名不副实的依靠了。 至少他们可以慢慢把爱耗光,就能抽身的干干净净了。 是上一辈的错误,蔓延到了现在。 燕禾匀回宫的时候是傍晚,记不清后来是做了多久,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午时了。 用过午膳,她想要走出宫,却被拦住了。 门口是燕仁烨身边的太监,他要禁她的足。 她也没太大波澜,安安静静回去做自己的事去,那张被他拿走了的画像,她还能画上很多张。 而且她也不止有画像了,她还有个簪子。 冬日里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倒是让人惬意。 燕仁烨倒是没再来找她,直至宫宴那晚,燕禾匀才被放出来。 上次中秋宫宴同这次的相比,不过是凤毛麟角,规模摆设都大气奢华,连檀木桌都足足长了好几寸。 她自小见惯了这些景况,坐在座上慢条斯理地斟酒。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陆陆续续的都入了座,燕仁烨才姗姗来迟,坐在高堂之上,身边却没伴着妃子。 燕禾匀抬眼在宴席间,一点不费劲的找到了祁玉,他也看见了她,他们都朝对方笑笑。 上回的簪子之事他们过后都默契地缄口不再提,但她隐隐有些担心,燕仁烨会不会认出来画上的人是祁玉。 宴会开始,乐姬开始奏乐,裙装的舞姬,更加让人百无聊赖。 祁玉那边不少人敬酒,一杯接着一杯的,想来也是风头未过,年纪轻轻封王,这次又带着御令护送粮食去西北,怎不惹人巴结。 直到礼部尚书郎起身给皇上敬酒,底下才纷纷转了矛头,而他大概是酒量不佳,已经上脸了。 不知道小路痴喝醉了还能不能走出宫。 正当这些舞姬跳完了舞退下时,一道响亮的女声像平地惊雷响起。 我要见皇上!皇上! 一个衣着都不俗的女人发了疯一样跑进来,头发散乱,表情空洞又狰狞,直直指着高堂上的皇帝。 凭什么要把我送进冷宫!凭什么!你明明就是夜夜宿在长公主那里!你和你的皇姐违背伦理纲常!肮脏之极! 她转而又指了指燕禾匀,面色冷得像冰,眼神利得像刃。 就因为我撞见了,就要这样对我,凭什么?做贼心虚吗! 燕仁烨猛地站起身,把杯子砸碎在她脚边,阴沉着脸,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你就是心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仰天大笑,任凭两个忙手忙脚的太监把她拖下去, 堂堂天子,不理后宫,日日同自己皇姐苟合!不耻!不耻啊! 若不是我撞破我唔拖着她的太监识趣地拿出手帕揉成一团,塞住了她的嘴。 女人被拖了下去,原本还吵嚷热闹的殿内变得鸦雀无声,气氛一度降到零点,众大臣们相互看看,视线又若有若无落在燕禾匀或者燕仁烨身上。 糟透了。 她就像心跳突然停下了一样,喘不过气。 祁玉也在看她吗。 哗啦燕禾匀掀翻了面前的桌子,菜肴美酒洒了一地,她站起来,扫了扫众人,甩袖走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走出来的,她的背影一定被视线刺满了,其中一定有祁玉。 刚走出殿,她就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倒,所幸小春眼疾手快扶住了。 那个女人在哪? 奴奴婢不知,奴婢去问问。 身边走过一个端着酒的侍女,她猝不及防地夺过酒壶,狠狠砸在了地上,发出巨响。 侍女惊恐地跪下,嘴里念叨着求饶的话语,她也像没了力气,扶上走廊的墙壁,稳住身形。 那个女人是滢嫔,是上回南蛮的那位和亲公主,在那场中秋宴上对燕仁烨一见钟情。 而为什么会撞见,是因为燕仁烨脑子抽了罚她去飞云宫修剪花草,丢了东西回去找,便撞了个正着。 小春一路上生怕燕禾匀再摔,扶着她,小心翼翼说完了事情缘由。 她也没再闹,面无表情地走去了关着滢嫔的屋子,没人敢拦。 燕禾匀一脚踹开了木门,嘭的一声惊动了缩在墙角的女人。 女人一愣,继而大笑起来,你也来了,你也要来处罚我吗?恼羞成怒的把戏,你倒真不愧和你那个弟弟一脉相承! 南蛮的女人,就算是公主,果真也改不了骨子里的蛮横无理。 她冷声道,居高临下盯着面前人,也笑了,却没有一点温度。 罚你?你觉得我是来罚你的? 说罢,她一把抽出了身边侍卫的刀,正对着女人,仍旧笑得渗人。 我是来杀你的。 屋子里穿出一声极其悲凄的惨叫声,接着是刀整个落地的声音。 疯了,都疯了。 废弃院落里不大不小的一股子酒味,杯坛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燕禾匀已经在地上躺了许久,眸子里映着月影,缄默着。 杀完了滢嫔,她才回神,自己亲手坐实了这野史。 那又如何,本来就是真的。 内里早已腥臭腐烂,就算用多少层布包裹,味道都会溢出来。 燕禾匀想看着那酒坛,一把砸了个粉碎,她拿起一片锋利的碎片,对着月亮比了比。 又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比。 真该死,都该死,她也该死。 院子的木门发出轻微的响声,她不耐地喊道,小春,出去。 脚步声近了,很稳,不像女子的。 她下意识站起就想跑,现在这样子,她谁也不想撞见。 禾匀。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燕禾匀走不动了。 她近乎僵硬地回过头,祁玉就站在后面,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泛着光的干净白衣,脸上是因为被敬酒未褪完的红晕。 禾匀。 别过来。 他不停,径直走过去把她圈入怀里,任凭她挣扎,踹,又怕伤着不敢用力,慢慢的,怀中的人不再挣扎,安静了下来,胸口的衣襟变得濡湿。 祁玉,她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 我脏,我特别脏。 你不脏。 我脏啊,祁玉,我配不上你。 不脏,顶配。 祁玉!燕禾匀声音里带着哭腔,用手锤着他的胸膛,你是不是傻啊你,我是故意接近你的啊,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拉拢你啊。 说罢,她拿起那块碎片就要划自己的脖子,被他眼疾手快捉住了手,扔了碎片,死死按在怀里。 祁玉没出声,一下一下用力地在她背上安抚着,良久,等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才轻叹一声。 我说了,我知道的。 从西北回来的那天,我去找了陆浮光。 我骗了他,骗来了你的另一个侍女,她什么都告诉我了。 从前朝,到今朝,你的过去,我都知道了。 禾匀,没人能够评判你。 她的过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残忍,自私,狡猾,或是隐忍,屈辱,无奈。 都是她燕禾匀。 都是他倾心的那个燕禾匀。 她不美好,但他爱他,就已经做不到客观评价了,他只想偏袒她了。 没人能说她为护年幼的皇帝而在在手握重权虎视眈眈的权臣之下出卖自己是错的。 也没人能说她铲除异己,心狠手辣为自己夺得一席之地是错的。 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善恶,什么是人命关天,什么是道德沦丧。 她的父亲只是告诉她。 你要帮燕仁烨坐稳皇位,你要替母亲还债,要甘愿成为权力争斗中的牺牲品。 可怜么,可恨么,百年过去,化作尘土,她不过只是史官笔下一个名字。 不会有人记得。 亦无人能够评判。 禾匀,他温柔地唤她,我带你走好不好? 离开这个不幸的地方,逃离被既定的命运,从此只为自己而活。 可以吗? 可以。 夜凉如水,安静地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燕禾匀定定地看着祁玉,猝不及防地倾身吻上去。 他愣了愣,随即热烈地回应她。 不是单纯的相贴,而唇齿交缠,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压抑多年的不甘,通通在这个吻里发泄。 祁玉 我在。 吻里裹着咸涩的湿意,良久才分开,她靠在他怀里,喃喃道, 你这样,值当么? 没有值不值当,祁玉轻吻她额,只有想不想,愿不愿意。 只有禾匀愿不愿意同我走。 自然愿意。 他还是天真。 怎么走?往哪走?走不走得掉? 燕禾匀今夜不愿去想。 就算是场梦,她也只配做上这一场。 所以她不去深究,不去较劲,今夜她只想做一个赖在郎君怀里放娇的小娘子。 至于今后的事,管他呢。 这年的除夕夜闹了巨大的丑闻,当夜滢嫔就被杀,皇上宣称是失心成疯自己撞死,但传言都道是长公主亲自动的手。 皇帝同其的关系也更加扑朔迷离,朝堂之上针锋相对,背地里却同寝入眠,违背伦理纲常。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因为皇帝除夕过后就给陆二公子和乐宁公主赐了婚,而谁人不知那是长公主的心腹。 连断两臂,其势力已大不如以前,有人道平沙王同长公主私交甚好,也无从考究,不起波澜。 长公主及其势力日落西山已成定局。 一夕之间,斗转星移。 燕禾匀自那日后便被囚禁了起来。 她的宫女全被换了一批,陆浮光在朝廷上广结人脉,她的宫女都跟他关系匪浅,如今也同她断了关系。 燕仁烨果然把祁玉认出来了。 毕竟当夜除了长公主一夜不归,平沙王也了无踪影。 若是他没认出来,就不会这么快赐婚,再偏激的把她关在宫里。 不过自那夜起,几日都没见着燕仁烨。 她总是梦到祁玉。 他脸红的样子,他因为害羞偏过头却露出耳根的样子,他在人来人往中给她小心翼翼戴簪子的样子。 以及那天夜睡过去前他最后说的那句,等他。 他们什么也没发生,就只是抱着睡了一夜罢了,但不知道燕仁烨怎么想。 也不知道祁玉会不会有麻烦,但以他如今的地位,他不会轻易动他的。 燕禾匀在案前画了一张又一张画像,画了又撕掉,却又觉得不吉利,便不画了,从怀里摸出那杏花木簪来把玩,一坐便是一天。 便等来了燕仁烨。 殿外穿来太监熟悉的声音,她不动声色地收了簪子,案上摊着书卷,翻了几页。 皇姐在看什么? 他走进来,眉目间尽是倦意。 她不答,也不分一个眼神给他,又翻了几页。 然后书卷便被他夺过,看了两眼又放下。 陛下该懂得避嫌。 皇姐以前懂过? 燕禾匀终于抬起头来,面上平静无波道,今时不同往日。 让她撞见是我的错,燕仁烨蹲下身平视她,她现在死了。可皇姐以前不是从不在意这些吗? 阿烨,我说过我累了。 皇姐不累,他兀的凑近她,皇姐休息了好几日,养的多有精气神。 她不自在地微微退开,还是淡然的口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阿烨,别自欺欺人了。 气氛变得凝固,殿内一时无言,是燕仁烨直勾勾地盯着燕禾匀。 嗤,他突然的笑打破了僵局,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是你吧? 真不知道你如今又在作什么,就算祁玉看得起你又如何?你人不也还在这里。 你不会还想嫁给他吧?怎么嫁?举朝上下都知道了你和我苟合,你觉得他还敢要吗? 燕仁烨,闭嘴! 他们又陷入沉默,他的话像刀子,字字准确无误的朝她最柔软的地方刺,毫无顾忌地揭开了她的伤疤。 燕禾匀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捏成了拳,她极力平复着呼吸,不敢再看他。 罢了,燕仁烨似是妥协,软了语气伸手要来拉她,歇息吧。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语气极冷,我说了,不要自欺欺人。 你到底是要闹什么? 燕仁烨,她深吸一口气,笑了笑,似乎是解脱一般,我不爱你了。 我们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为什么?他又冒火起来,就因为祁玉? 跟他没关系,燕禾匀决绝的眼中倒映着他的脸,我们早就该结束了的,阿烨,算了吧。 怎么算? 你告诉我,该怎么算? 默然几秒,她道,你放我走吧。 放你走?燕仁烨笑了,兴许是觉得可笑,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可能。话音刚落,他一把抱起她,手紧紧锢着她往塌上走。 燕禾匀猝不及防地惊呼出声,转而剧烈地挣扎起来,疯了一样用手捶打他。 放开! 他不理,轻轻把人放下,再欺身上去,任凭她怎么挣都不停下动作,熟悉地去吻她的耳垂,锁骨。 她双目都红了,泛着水光,竭力也保持不了平静。 放开我! 祁玉让她等他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恶心,很脏。 燕禾匀余光瞟到了旁边的剪子,使劲挪过去,在摸到的一瞬间就拿了过来,正对自己的脖颈。 别碰我! 她心跳如擂鼓,紧紧盯着燕仁烨,好在后者见了那一抹锋利的颜色,果不其然停下了。 放开。她重复道,刃又往里面顶了顶。 燕仁烨眯着眼,起了身,看着那剪子,一时无言。 嗤,他双手抹抹脸,低低笑着,皇姐威胁我。 好,好,好,一边说着,他下了塌,今日便先算了,我走。 希望皇姐好好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再把不该有的心思剔干净。 那身明黄龙袍消失在殿内,留燕禾匀一人躺在塌上,她虚脱一般放下了剪子,轻叹一声。 所幸护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