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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

    

入梦



    香港养和医院。

    啊良在随司长坐专机回香港还很高兴,不日就能见师傅了。哪知他回到中环时,得知师傅竟然前日带着师母和小仔往内地去了,弄得他好不郁闷。

    但不一会儿他又开始伤感了。司长从内陆回港,律政中心一步也没踏进,连夜就送进医院病房。

    原因没人知,只知司长肋骨取了一根,如今手上还在静脉输液消炎。面容清俊,薄唇抿起,唇色霜白,眉峰压低,整个人沉郁不少。

    身上穿的是标准住院病患服,几日内陆之行,身形仿若瘦削些许。脊背很直挺,右侧后胸骨微弯,想必真的很痛。

    这个男人,在啊良心里,是在国际新闻台前黑衣长衫内白衬的沉稳如山,侃侃而谈;是在各国考察时镇静睿智的,是像钢铁一般的男人,云端仰望的,风骨翩起。

    薄言从病床上坐起,从桌上拿过电脑打开,黑眸静静盯着屏幕上的女人。这是他交代医院那边发给他的病房监控录像带。

    啊良,去把明日行程校对一遍,时间空出来,我有事。

    是。

    门关上,他把漆漆黑眸再度放到屏幕前,抿了抿泛白的两片唇。她面对故人是笑的,刚开始有点不适应的紧绷抗拒,二三句后,笑意多了。

    好久没见她笑了,在他面前多是针锋相对或是郁默无言的。小脸苍白的,虚弱躺在床上,床单是白色,被子是白色,什么都白,她也白,了无生机。

    梁陈家的小女娃进来后,她笑得好真诚好温柔,笑容大了好多,眼睛亮闪闪紧跟着奶娃娃。手啊,小心翼翼伸出去,要碰不敢碰的样子,弄得他心尖疼。

    没有麻醉,上刀子,镊子戳进胸骨,皮rou翻滚取肋骨时候,也没那么痛。

    他抬手捂胸腔,呼吸发沉,呼哧呼哧带喘,眼里是她含蓄温柔的笑颜,左手拿去慢慢勾勒描绘她容颜。

    一方小额头,眉眼弯弯,眼尾一笑就扬起,彼时意气风发,而今温意含柔,鼻子小巧,人中好显,扬唇时,被拉成一口小爱心,粉嫩粉嫩,如今唇色苍白的。

    声声叹息

    啊良校对行程后进病房时,司长已经阂目睡着了,电脑一角还抱在手里。也是,怎么可能不累,下飞机,进医院,动手术,没睡过觉,是铁人也扛不住。

    小心翼翼把东西抽出来,被角拉起往上掩。病房门关上,轻声慢脚悄悄出去。

    第二日。

    啧。

    薄言皱眉从床上起身,混混沌沌从梦里幽幽醒来,抬手擦擦湿润的眼尾。他和她长得都不错,那个小孩长得也靓。梦里笑嘻嘻不怕生叫他抱抱,叫他亲亲。

    有感应的,知他今日要给他找个好地方立碑,来他梦里了。这是不合格的父亲应该为他做的事情。

    手撑床栏翻身下床。进浴室,打湿剃须膏,手cao刮胡刀剃胡子,对着镜子打理自己。清水净面,擦脸,拿来梳子理黑发。

    半晌,两手俯撑洗手台,黑眸沉沉望向镜子里。

    男人英俊成熟,五官硬朗,身体肌rou线条坚韧流畅,扬手系领带,手臂肱二头肌凸起,鼓鼓囊囊掩在黑衬里。

    手撩起衬衫下摆,小腹处狂野露出小片体毛。眼睛往下瞟,认真扎起衣摆,系上皮带。做完捂着隐隐做痛的胸骨沉步往外走。

    啊良提着食盒进门,见着人忙上前搀扶。被一甩撇一边去。

    那人心情不太好,冷声,不用扶。

    他讪讪松手,端起从宅子那边熬的补汤伺候他吃。

    薄言摆手,一丝不苟的黑衣黑裤,打理整齐的头发,面色严肃,眉头沉谨,提醒啊良他这是有行程。啊?昨日不是让他空行程吗,怎么?

    司长,你有行程?话没说完已经被下了逐客令。

    嗯。你可先回去办公。

    让人回去办公后,薄言拿起手机坐电梯下楼。

    时辰不早了,立碑最好的时辰在卯时,现下还剩一个半小时。算算时间,从医院到新界西贡区也正好。

    黑衣黑裤的男子向薄言问候,薄司,请上车。

    嗯。他微颔首。

    车上都准备要用的东西,灰色墓碑,骨坛,里头盛他昨日割的肋骨,经过焚烧炉,如今只剩下细碎的粉状。

    作为父母亲,儿女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rou,没能保护好孩子,是父母亲的失职,父母亲该为他做至此。

    其实,地方早就选好了,一个多月前就来看过了。面见大海,远眺能望见海浪翻滚,阳光充盈,宁静祥和的,也有属于俗世的热闹红尘。

    一面朝生,一面朝死。

    可以在这里安静,也可以在这里体会热闹,虽不鲜活,却也永生。

    薄司,到了。

    下车,指引牌上标注香港仔华人永远坟场。司机绕过来要帮他拿碑牌,他拒绝谢谢不用。

    骨坛,碑牌,鲜花,他自己拿。

    从车场爬上高阶,小心缓步路过一座一座高低起伏的陈旧方幕,来到一方崭新的四方墓地前。

    骨坛放入底,埋土,阖闭。墓碑立好,鲜花轻轻放在前,静静凝视,轻轻感受这里。

    喜欢吗?

    跟爷爷奶奶一起住这里,乖一点,听话,少折腾他们知吗?

    喜欢今晚就来梦里找爸爸我知你喜欢的

    那天,他从清晨坐到太阳迟暮,絮絮叨叨说话。司机静悄悄望着他苍白侧颜,看他黑衣长身,风有点大,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低低的尾音掠过耳朵罢了。

    要离开时,他上前把男人扶起,返程下去时,回头望了眼碑面,彼时阳光背靠人,直射人面,光往镜面亮堂的碑照去,射的人头晕眼花。

    定睛带重影望去,灰色长方形,规规矩矩的印体。写的是薄惗之墓,下方是父:薄言,母:薄尚裳。

    司机收回目光,心底藏着感慨。终究都是可怜人罢了,罢了....

    写这章的时候,我并没有写出那种痛疼的感觉,但我自己哭了很久,有感触过的人会懂的。

    希望你们喜欢,爱泥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