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云梦
“荼儿!”一闪而过的头疼欲裂仿佛将面前的身影与大荒漠河滩旁的那个人影重叠,剧烈的耳鸣似要震碎脆弱的隔膜,玄拓却是瞬然乱了心,几乎全身震颤着想要将娇躯搂在怀中,却被一掌而来的淡青色灵力实实拍在胸口。捂着胸口倒退几步,男人闷咳一声,竟是呕出了一口鲜血。“…滚!”像是全身在火焰中燃烧的燥热仿佛将她最后一丝理智崩裂,咬着牙接连封上几处大xue后,身体难忍的热意稍减,然见着对方擦去嘴角血渍又要向她靠近的雩岑却是快速催动全身所有的灵力,急促的夜风瞬间迅猛刮起,耳边猎影簌簌,一道爆射的灵力险险擦破男人的衣角后,便爆炸似地没入那一片林间,瞬间将目及所视的一片林地都尽根斩断。她是下了死手的。雩岑咬着牙,浑身燥热到像是面前的视线都被那热度扭曲,却还是固执地晃晃荡荡扶着一旁的亭阶站起,沉重地喘气,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岑儿!”“…滚!”那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眼前的视线却渐渐烧模糊不清,胡乱之下地她像是垂死挣扎般,一边后退,一边胡乱向四周都甩出一片片嗜杀的灵气。“别再用灵力了!”一片模糊之中,那个身影终是僵硬地停下,像是妥协安抚地朝她道:“你若灵力不济,那封住的xue便被冲得更快,气血攻心,那药便发得更急。”“若非你下的药,我又怎会如此?!”咬着牙冷笑一声,满脸潮红的雩岑身形不稳,却摸索着再度往后退了一步:“别假仁假义了!玄拓!”“可这分明是宫婢送来——”男人话至一半,像是突而想起了什么,深深皱眉道:“是那个丫头!”他起初便觉不对。玄拓本就不好甜食,再加上这清微之中久无宴饮之事,生来便辟谷无食的他自然也不会贪好什么口欲,再花费起那什么膳房。再加上他虽不解风情,但也并非傻子,自然知晓那新月对他是有些好感的,两人身份悬殊,他便自然没有多放心上,觉得天长日久恐就自己磨灭了去。故而新月来送糕,挂的虽是雩岑的名义,可那丫头自小在清微长大,惯也是耍不会外头的滑技的,吞吞吐吐的表情自是将所有的谎都漏空了去。玄拓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小仙婢做来讨好他的甜糕罢了,放了便放了,如今想来却甚是不对,一则那新月看似沉稳其实不过是个死脑子,交代她日日看着雩岑的事她自然也不会偷懒,更别提趁机花时间去做什么糕点来讨好她,甚至偷溜出来送东西,而几百年前清微府内的本主管内务的一位仙子因太过年老已然交权给新月,除却他与天枢之外,恐怕这清微府内便没有能使唤她的人,除非——是外来之人。而这位的身份必然高贵到能使新月忠诚死脑筋的性格都颤颤巍巍服了软,至于其余两位三清真神事务繁忙,必也不可能闲情逸致找这般无趣之事…只有浮玉。虽说有人曾瞧见她白日便离开了,但以这丫头的本事,想无声息重新进入清微府也并非不可能。玄拓几乎须臾之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大抵捋顺了去,然雩岑却是身形晃晃荡荡,却死咬着牙将罪魁祸首冠在了他的头上。“你又何须狡辩——!!”“当日我与濯黎成婚你还嫌闹不够?你顶着这什么玉清真神的名号尽干得都是下三滥的事…”雩岑满脸潮红地捂着胸口几乎站不住身形,思绪混混沌沌,只凭那一根颤颤巍巍几乎随时要绷断的理智支撑,说起话来也无何忌讳:“零随说得对!你,包括整个三清!尽都是伪君子!真小人!”“闹?”听到某几个并不想耳闻的名字,玄拓气起来也是一下没了脑子,愤道:“你本就是我的!十万年前是,十万年后一样如此!”“分明是那混小子强娶了你!我十万年前便花轿喜衣抬你进了清微府,你本就是我的人,又何扯得上胡闹!”“花轿?”雩岑嗤笑一声:“你抬的是人,还是你自以为赎罪的一块牌位?”被一语戳穿地男人像是愣了愣,却仍旧下意识猛地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拉住——而雩岑紧接着忽然间的后退,却竟终是猛地一脚踩空,几块碎石悬空而落,霎那随着一道身影坠落那青云之颠。何谓诛仙台——不过是强行将小仙灵力尽封,活活从那布满乱流的天堑之间扔下,九天结界间凌厉的乱风或许还未等她落地摔死,便已然将她撕裂成无数血rou碎片。而清微府此时所址之处,便是上古为防范外族进攻,特意选择的绝境天堑,这往下的雷电刀风,就连全盛时期的玄拓都得颇为谨慎对待…人力终是强不过天势。“荼儿——!!!”眦目欲裂,玄拓迅疾之下的猛扑却也只能眼睁睁看见最后那抹青色衣角一瞬间划过手心,沉坠地朝着那万丈深渊跌去。………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疾速湍流的血液在她跌落亭阁的一霎终那将最后一处xue脉冲开,飘飘忽忽地坠落感令人尤为不实,虚空之中,她却已然双目空眩,一霎那的黑暗,令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一点东西。雩岑不知晓那下面究竟是什么。饶是在这原灵境中生活了一千多载,她去过的地方,却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颦瑶曾告诉她,外面很危险。可危险是什么?比武台上的厮杀,还是那占据沧落不冻之地永恒厮守的毒蛇怪虫?或许因为那云层实在是太厚太高,麻痹了一切感官之后,雩岑确乎在黑洞洞的视线下,就连自己是否睁着双眼都辨别不清,初时的恐慌之后,却是一片意外的平静。‘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耳边流风簌簌,她却恍然想起一盏烛影后,那个虚梦的夜晚。那是一个男人念诗的声音——‘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这又是何意?’那方大掌摸了摸那膝头圆乎乎的小脑袋,笑道:‘一切幻梦皆为空,沉舟侧畔,过往的烟云不过是大梦方醒的蹉跎…’‘虽会失落,可过往皆会过去,对么阿随?’男人似是一愣,哑然在那一盏烛火中将靠在膝头的小丫头抱进怀中:‘世间行乐如此,及时尽欢如是…’‘我妻倒是豁达。’‘可为何那苍茫云洲险峻,明是烟涛微茫,却总还有人前仆后继而去——’‘或许在寻找自己逝去的东西罢…即使只是一场虚梦。’‘可过往皆云烟?’‘你未入世,又怎得出世之不易,许多事想忘,终是忘不掉的。’‘比如?’她抬起杏眸熠熠,零随却笑:‘孤希望在这件事上你永远没有答案’‘?’然当时的未解与迷惑,或许她今日终是悟了。死亡之于仙洲,又何尝不是那忘却过往的最好答案。耳边风声呼啸,身下的蕴含着汹涌杀意惊雷在云间游走,任何一点细微的摩擦,便能令其沾染那骇人的紫,发出的音浪确乎可怕地凝为实质,或许是因为目不能视,雩岑却没有半分害怕,只余那些许的解脱。‘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在耳边那明知是虚妄的低语中,她闭上眼,任由自己摔入那身下骇人的漫天雷云中——‘轰隆!’层雷的音浪仿佛将她吞噬。‘轰隆隆!!!’一道游走的紫雷带着像是潜伏许久的猎杀者,终在猎物落入那合适的范围后,朝着她的身体狠狠击来——雩岑深吸一气,已然准备好接受那贯心之疼,那几乎要将耳膜震破的又一次雷鸣后,发麻的身躯却确乎只感受到了些许湿漉漉的水滴在那瞬间喷洒在她的脸上。下雨了吗?一片混沌间她方想伸出手去摸,却被一道稳稳托在后腰的力道连带着冲天而起,朝着那漫不见头的云霄深处反向飞去。似是愕然,待她愣愣地触到那脸上的雨水时,尚带着些许余温的腥甜之味却是扑鼻而来,雩岑怔了一瞬,才猛然反应过来,那扑头盖脸溅在脸上的,竟是斑斑点点的血。——————卡了几天的文,删了又写写了又删,不比好几次的那种没灵感,真的是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一万字过后推翻重来的那种干涩翻来覆去整理了两天,勉强摸到一点头绪所以前几天都没更(。??︿??。)我先表演一个铁锅炖自己吧322、为丹一道踉跄的身影在一弯月色中从那悬崖峭壁之下一跃而上。沉重的喘息像是下一秒就要竭尽,男人咬着牙抱着怀中那娇小的身影点上那亭中一角的支栏的同时,心中那紧绷着一块大石头的心才逐而放缓,竟是脚步一软,重重护着怀中人影跌靠在那粗糙的亭栏之侧。而怀中之人却至始至终都在止不住的轻颤。这或许是连雩岑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过度的血热带来的短暂失明,将世界都幻成了一片空寂,不同于那夜晚不见手指的黑,更像是一场望不到尽头的混沌,玄暗得,仿佛将任何一缕探进的光都会被撕扯着吞噬殆尽。心绪紊乱快速,唯可摸的,也唯一可以触碰到、听到的,却只有紧贴胸膛耳畔传来的同样剧烈且慌乱的心跳,还有她已然不自觉间一手紧抓着的,对方宽厚且夯实的肩头。她却在恍然之间仿佛空遁,落入那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的魇忆之中——‘若能趁魔族此动乱,主动出击,彻底斩灭原灵境内的所有魔族,天帝一脉,必将趁此光辉,彻底将三清取而代之,那几个废物,包括你所厌恶的玄拓…’那是一个雪夜。风很急,又很大。霜雪挂树。世间的一切都很冷很凉…她曾以为自己是热的,枕边之人的血也是热的,就算这天寒孤寂,却总有一人可以相互取暖依偎。‘一颗独木成林的黄泉木,所做之舟,何下千乘…’‘…原灵境的历史该由你来改写’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兀自躲在那门缝后的拐角,甚至连鞋都未来得及穿,那股骇人的寒意仿若从脚底一直侵到心里。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何时开始上霜的。或许那一日——她本不该打着只睡一会会的念头趁夜起身在衣料上研究花样的主意。她不该偷听…本也不该醒。或许被欺骗到最后,如那些对人世所绝所叹的海客一般,从乘船踏上无垠深海的一霎起,她便已然没有退路。即使知晓被骗,却还是一如往故的走下去——为的是什么?雩岑不知晓。或许她永远永远都想不明白了。什么天下之爱,君王之道…都是自己骗自己的小把戏,其实走到这般地步,无非都是戏,也无非都是那份他割舍不下的利罢了。‘零随!’‘…快走!’‘零随?’‘孤与你赔礼…白日间不该对你如此言语。’‘零随…’‘人界这等粗制滥造之物,你倒也看得上眼…若是喜欢,孤回去赠你个千八百支的,倒也未免不可…’‘零随。’‘你有什么愿望麽?’‘愿望?’‘…你祈神倒不如求孤来的方便快捷些。’‘阿随…’‘若有一日…我孑然一身,没有那些的三媒六聘,也没有足以令人荣光的身份,甚至没有可以保护你的灵力…我的阿岑,你可愿嫁给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废物?’‘…….’那一场场幕幕乍现,还有那寒漠枯枝的雪地,末隼街头的出头,开云河畔的花灯…不周山下那场初雪中,两人漫步于雪下的白头,漫长得好似走到了时间的尽头——他道:‘生同衾,死同椁’却终究…终究只是一场戏。‘阿随,何谓生死?’‘万物更替。’‘之后呢?’‘万象更新。’她伏在他的背上,那漂亮的琥珀眸转过头,发丝间夹杂的雪色好似将他的头发都染成了天地一色的雪白,那双长眸却澄澈得像是初晴的太阳。雪后初霁。他朗朗地笑。‘君王之道,若朝令夕改,何谈威信。’她却愣愣地想要伸手去抓,那美丽的幻觉在那空洞的梦幻泡影之中,斑斓地破灭,瞬间只剩下了空洞的虚无。………“你可还好荼儿,你可疼?”“有没有伤到?”那满身是血的身影摇着她,在那一片不甚明亮的月色中拖着若木偶般呆呆的身躯四下检查,雩岑不知何时却只是空洞地一滴滴掉着泪,收也收不住。泪痕咸清,重重地砸在对方的身上,其中一滴刁钻地渗入血泊之中,她便觉手下的肩头在此同时却是剧烈一颤,雩岑愣愣地下意识往下摸索,却只挪了一下,便抚到了一道皮开rou绽的伤口。微微动了一动,小姑娘方才赫然感受到,自己那搭在对方肩头的手掌上,不知何时早已黏黏哒哒沾满了一手的热血。撕裂而开的衣料边缘焦黑糙硬,甚至透过那后知后觉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中,还夹杂着清晰可闻的焦味,那皮开rou绽的血痕足有她手掌长度,只是好在确乎是靠外险险擦肩而过的模样,若是实打实击在身上,恐怕霎那便可将人活活劈成两半。可玄拓是神啊…神…也会受伤麽?她一度以为那满身的腥痕至少有属于她的功勋,可身上惨淡发麻的知觉却是明明白白彰显着,这满身的血,包括那时溅在她脸上的——全都来源于面前之人。“别哭…莫哭……”那手忙脚乱双手尚带着几个未曾磨灭的老茧,拂过她炽热得异于常人的脸颊,那血污却反倒将白净的小脸抹得糟乱,男人确乎又想用衣袖来擦,却终究还是放弃那浸满血渍的衣袖,只得一下下吻尽那颗颗掉下的泪滴,慌里慌张地安慰道。明明伤的更重得是他。对方却还一脸无事人一般,涓涓淌着那还未止血的伤口,便急于来检查她的情况如何。肩膀…也是在肩膀。甚至两人伤及的位置不过分毫之差,她曾为他人以身为挡…某个男人却是毫不犹豫挡在了她的身前。不知为何,心下只觉莫名的酸涨难过…那一颗颗的泪珠却滚得更欢,那股炽热的体温仿佛被这酸泪融化打压而下,雩岑只一抽一抽哭得更加厉害,玄拓却是吮吻不及,满目的后悔心疼——“莫哭…岑儿,莫哭…”然愈加安慰一分,怀中之人的泪却掉的愈厉害。“…别哭,别哭…”心下慌张,不知怎得安慰之下男人似是垂眸想起了什么,主动将两人距离拉远一些,手足无措道:“…我不碰你…不碰你便是…”“你若不应,我往后绝不强迫你分毫…荼儿…岑儿…莫哭…”他一面吻去那泪花,思绪圜转而过却是突而想到了什么,待得雩岑略略反应过来些许,却发觉那漂泊而出的血在仿若隐隐与她的体内血液发生着共振,像是师出同源般呼唤着什么,两人相触的肌肤间,巨大的热意升腾,仿佛瞬间越过她guntang身体的那条温线,径直朝着更热的方向快速升温。“…莫哭…岑儿…莫哭……”他吻去她的泪,雩岑看不到什么,心底却在瞬间纠紧——“我以身化丹,你若服下,不但修为大涨…还可药毒不侵…”“我向你赔罪…向你赔罪可好?”“再不强迫你任何事,再不惹你伤心…不说那些撑场面的意气话,不会不理你…也不让你再伤心……”耀目的强光仿佛穿破那永无止境的混沌,瞬间令得面前的场景一片开阔起来——她瞧见了半身几乎浸满血的玄拓,还有那被划开的伤口下方,层层叠叠缠在腰腹的绷带布条。雩岑满目愕然。是啊,自她离开那日,也不过半月,再加上那晚却又将男人的伤扯裂,如今却又是伤上加伤……神体化丹,却是一条不可逆回的死路,在上古时期的之战中,有不少神亦是在穷途末路中以身化丹自爆,不给对面留活口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虚魄赢得一条出路。可这却是一条十分危险的路,十之有八的神魂,都会在那场剧烈的爆炸中来不及逃生,一齐被震死其中。她确乎是头一回听闻…还有神自祭神躯化丹,以献他人的。身躯,乃是承载天地灵力的容器,若只剩一抹虚魄,虽可重新修炼…但也是陈年百代,或可能还会留下诸多后遗之症,万世不能精进不说,在此虚魄的期间内,甚至随意一个小仙都能将其打得魂飞魄散。……究竟是她疯了还是玄拓疯了?而嗓子却好似被鱼骨卡住,她的泪在那一瞬间凝滞在眼角,雩岑确乎虚无地瞧见那一片亮光之中的人影笑了笑。“莫哭…莫哭,我的岑儿——”“我会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然却在那体内灵力汇集而成的前一瞬,身体已然缓缓出现通透流质的前一秒,一道扑撞而上的樱唇却在一瞬间终止了所有的光芒。一片散乱的光点之中,熄灭的暗金色放大的瞳孔满是怔愕,主动揽上他脖颈献吻的香舌却已闭着眼深入檀口,搅着那带着泪血余温的口涎肆意相接…后继狂涌的热浪包裹了一切,他听见怀中之人的低语:“玄拓…玄拓,抱抱我罢…抱一抱我…”夜色很长,月亮弯成的弧度仿佛一月长长的尖勾,亭影之中,便见着那道宽厚高大的身影略略怔了一下,既是狂乱地回吻而上,压着怀中娇躯往月牙更深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