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露壹
枇杷露·壹
黄昏的光影,晕落在慕尔鸣路,泛起一丁点浅金色的薄薄尘埃。 女秘书弯腰,将掐丝珐琅的小茶盅,恭敬递给鹅绒沙发座上的年轻女人。 女人乌发雪肤,目秀眉清,肩胛上还拢着一块极具设计感的驼绒几何披肩,整个人美丽而又落落大方。 女秘书柔声说,粱小姐,请饮点枇杷露。简先生的会议还有半小时才能结束。 粱叆接过茶杯,捏在手中并不喝,只是望着女秘书淡笑,湖绿的丝绒裙很衬你的皮肤。 那还要多谢梁小姐送我锦霓新装的赠券。女秘书莞尔,又适时恭维道,里面的衣裳真的都非常漂亮。 粱叆抬起玉臂,抿了口微苦的枇杷露,再过几日,我们和法国设计师的联名款就要上新了。有几件斗篷大衣很适合你,有空可以随时来选,买单时候签我名字就好了。 女秘书脸颊闪过一丝惊喜,立刻弯起唇角道,梁小姐太客气了,我不敢当。 这并没有什么。粱叆笑容亲切,我还得感谢你这几日的枇杷露。上海的秋冬很湿冷,喝了它,我身体才好受了许多。 女秘书轻声解释,上海湿气重,远不及北平干燥。梁小姐刚至上海,一定还不太习惯这里的天气,我便想着冲上些滚滚的枇杷露,为您祛湿寒,润心肺。 难得简先生有你这样细心妥帖的秘书。粱叆朝她肯定地点着头,旋即话锋一转,笑吟吟问,简先生平日里应酬很多么? 女秘书心领神会,忙回,简先生公务繁忙,但大多是男客,甚少有太太小姐来此。 闻言,粱叆顿觉胸中松了口气,她抬起美眸,又同女秘书絮絮聊了会天。 没过多久,女秘书便歉然告辞,请她在此耐心等候。 会客厅房门咯吱一声被紧紧掩闭。 粱叆双颊笑容骤然垂落,她手捏小茶盅,站起身,随意地打量起整间屋子。 很显然,这间是简溪的私人会客厅,一切装饰都保留着浓厚的个人风格。 下一秒,她的视线就被壁上悬着的一张水粉画所吸引,画的是落日余晖。 整幅画几乎没有任何画技可言,看上去甚像是学生的习作。 她不明白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的画,怎会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 从简溪这段时日和她的交往来看,他的品位并不会如此低劣。 画面右下角有一长条签名,她走上前去,想要看得仔细些。 然而才刚上前,便听哐啷一声,画框跌落,玻璃碎裂,吓得粱叆素手一抖,茶盅也跟着翻滚在地面,将画纸完全淋湿。 你在干什么!男人低沉不悦的嗓音,朝她劈头盖脸丢过来。 粱叆回眸,正对上推门而入,怒气冲冲的简溪。 她张了张口,这画框自己 简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立刻蹲下身,不顾满地玻璃渣,直接伸手将画纸捡了起来,拿在手中不住查看。 粱叆吓得脸色惨白,她和简溪交往的这些日子,从没见过他发这般大的脾气。 女秘书站在一侧也看呆了,印象中简先生何曾如此失态过。 是你带她来这间会客厅的?简溪扬起眉毛,语气阴沉地朝女秘书发问。 对不起,简先生,其他几间会客厅今日有师傅来换暖气管子,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对不起。 她居然一时忘记了,简先生曾经吩咐过,私人会客厅只有在简老太太,简小姐和林小姐来时,方能往这里领。 粱叆缓过了神,满脸歉意道,这画是在哪家画廊买的,我赔给你,可以吗?或者我可以帮忙修复,我在大学里 简溪没等粱叆说完,便愠怒地睇了她一眼,语气再不复从前的温润有礼,只是冷冷吐出四个字,你赔不起! 粱叆一时站在哪里,只觉手足无措,尴尬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晚霞透过玻璃花窗,落在男人的蓝宝石袖扣上,反射出一片粼粼波光,生疼刺眼,晃得粱叆几近晕倒。 备车,我要去大马路的绿纱画廊,帮我联系公共租界美术馆的菲利普,让他现在一同赶去绿纱。 简溪手拿画纸,一面朝外急匆匆步去,一面迅速吩咐。女秘书则跟在他身后,捧着西装外套,叠声应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唯剩粱叆孤零零站在那儿。 会客厅里的马赛克壁炉烧得极旺,暖气一阵阵扑来,熏得她面颊子潮红而又煞白。 良久,她方从衣袋掏出块丝绸手绢,姿态优雅,将额间汗珠一滴滴擦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