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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孽在邢愫家待到十点,在她身上发泄完这几天的想念后,躺在地上,头抵着床。

    邢愫靠在床头,缓了缓,穿了件衣裳,再趴到床边,从上往下看他:去洗澡,我送你。

    林孽睁开眼,看着上方邢愫倒过来的脸: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邢愫笑:你要想留下也可以。

    林孽得回去,这几天姥姥胃不舒服,他不想让她担心,虽然她不见得会担心,但回去她总会踏实一点。他上半身起来一些,够到她嘴唇,亲了一口:我自己回。

    那邢愫就不送了,她也不擅长客气。

    林孽本来打算去洗澡的,她这一点反应没有,他反而不着急了,从地上起来,利索一跃上了床,把她固在两臂间:不留我?

    邢愫摇头。

    林孽就咬了一口她的脸颊,在她苹果肌的位置留下一个牙印:留不留?

    邢愫反问他:我留你就会留下?

    林孽不说话了。

    邢愫摸摸他漂亮的脸,盯着他长长的睫毛,又说:你喜欢试探我,可你又怕,怕我的回答不是你期望的,所以总是不等我答你就不想知道答案了。

    林孽继续沉默。

    邢愫看着林孽,很能理解他亲她的事在他们学校的影响力。如果她在高中时,遇到这样卓越的一张脸,这么可口的一张嘴,还有这副叫人上瘾的坏德行,她也会喜欢。

    她们一定接受不了,她们生平第一次心动的男孩竟然被另外世界的女人夺走了。

    她胡乱想着,林孽突然说:你留,我就留下。

    这话有点没来由,邢愫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答她的问题。

    他会因为她留,而留下。

    邢愫本来玩世不恭的笑容突然消失在嘴角,一次又一次,林孽给她太多次这种直击灵魂的瞬间了。

    留不留?林孽很温柔,完全不像他。

    邢愫当然不留,她很累了,她要休息了,谁知道开口却是:嗯。

    林孽没让她发现他眼角有一抹喜悦转瞬即逝,表情还保持着他惯有的不以为意,气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

    但这都是他以为,他以为他掩藏得很好,殊不知若是喜悦有声,房间里的分贝已经超出墙体的负荷。

    邢愫明知故问:这么开心?

    林孽不说实话:太难过了,你竟然不让我走。

    邢愫笑:那你还洗不洗澡了?

    林孽洗,但不想一个人洗,就把邢愫扛了起来,走向浴室。

    *

    姥姥收到林孽消息,说晚上不回来了,她也就有机会招一帮老太太在家里打麻将了。

    她这个人比较自私,基本不会考虑别人感受,除了林孽。平时她再为所欲为,也会顾虑林孽感受,尽量不影响他。所以他在时,她打牌时候少。现在不在,那可不得安排起来?

    这帮老太太凑到一起就是嘴碎,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

    有人问:你家丫头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姥姥摁一下麻将机洗牌键,瞥她一眼,开口就是难听话:干你屁事。

    她们都习惯了姥姥那张破嘴,倒不介意:我听说那沙场老板的沙场开不下去了,前两年还能钻官家空子,使关系,想想辙,这两年管得严,是一点油水都榨不出来了。你女儿跟他那日子不好过啊,你这边大把存款,那么多套房,不行就接济下,跟丫头缓和下关系。

    说话的老太太早前是这边中学教书的,退休以后再也不碰书本了,但改不了那个一本正经的说话习惯,而且不怎么会看眼色,姥姥明显不想提女儿的事,她说起没完了。

    有眼力见儿的看姥姥脸色越来越难看,截了她的话:听说你儿子被调到机关上班了?

    老太太还有点得意:是他们老师看得起。

    是部队好待还是机关好待?应该都挺辛苦的吧?

    老太太也不懂,这部分内容要求对家属保密的,但她可以不懂装懂:肯定机关好待啊。

    接着,她们扯了几句哪也不挨哪的话。

    姥姥专心打牌。

    她并不是那种在闲话跟前只出个耳朵的人,但今天就做到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胃不舒服,人就蔫了,也可能是外孙没回家,她多多少少有些惦记。

    我们家老二在工业公司,他说是人才缺口就没补上过,往后要提升待遇了,估摸着那些搞科研的好日子要来了。

    哪个工业公司,西北吗?

    西北集团是几大财团之一啊,涵盖行业不止工业啊,什么轻重工,房地产,通信啊,金融,人工智能啊。她说得是主工业的企业吧?当过老师的老太太说。

    我也不知道我们老二在什么企业,就知道是工业公司。

    欸,这个西北集团,跟咱们这边一个是不是一个名啊?

    是,西北第一武器公司就是西北集团的子公司,那不研发基地就在图郧区吗?隔三差五轰隆隆的声儿,就是山后边的军工厂传出来的。

    嗐,这一天除了菜市场就是麻将馆,谁关心那个啊。

    有人说:谁家有搞科研的孩子,长大以后专攻这一块儿,就会对这些了解的多一点。

    施琪那孩子要是好好上学,应该是个什么学家了吧。

    姥姥没说话。

    这个话题在姥姥沉默中结束,他们又开始聊起了家常。

    打完牌,她们都走了,姥姥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一个随身听,是她女儿施琪的。里边磁带是她以前翻录的莎士比亚歌剧,她摁了播放。

    播放到一半,出现一个青年音,他说:你想让我学数学吗?

    然后是施琪的声音:我不管你,是我自己想学,他们都说女人不适合学数学,我想证明女人没什么不适合。

    接着是一阵杂音,然后是闷哼,施琪很小声地说:你吃到我头发了!

    那个青年音说:你不用证明,你干什么都很合适。

    施琪笑得很甜:你少哄我。

    真心的。

    我才不信呢。

    我没说过假话。

    那我怎么知道?

    我说我对你是真心的,那就是真心的。

    施琪好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没有说话。

    接着好像是青年拿走了主动权,把施琪压在了身下。

    施琪娇羞地躲他:不给你亲!

    然后,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那个青年抓到了她,把她困在了怀里,动静很像,随即便是他蛮横地要求:施琪,说你爱老子。

    我不说。

    说不说!

    我就不说!

    不说生吃了你!

    你别乱动,你弄疼我了!混蛋!

    说你爱我!

    我不爱你!

    那我cao你了,cao到你说,你信不信?

    林又庭!你有病!

    相思病,你去参加什么学术峰会,一走就那么多天,你不知道我见不到你要疯?还是你就想看我为你疯?你怎么这么恶毒?

    施琪笑得可开心了:你想我?那你要不要去上学?

    接着是一阵沉默,那青年的声音远了:我不上学配不上你吗?

    你捡垃圾都能跟我配,只是我希望你上学。

    上学有什么好?

    你跟你爸妈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你再不学习,我们以后怎么生活?靠你帮放贷的要账撑起一个家?后面明显在哄:我给你交学费,你去上学好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再然后开门,关门,最后是施琪吸了两下鼻子的声音,好像是在哭。

    这盘磁带录到了底,再见光是施琪拿到保送名额。

    姥姥帮她收拾房间时,不小心摁到随身听的开关,就这么听到了这些内容。

    她还记得,那时她态度坚决,要是施琪铁了心跟这二流子在一起,她就打折她的腿,谁知道她这女儿这么叛逆,宁可跟她断绝母女关系,也坚决跟他在一起。

    她那时候已经是把人生的沧桑都经历了个遍了,什么爱情,什么忠贞,都是在扯淡。

    人一辈子最好的年华也不过二十来岁,在这阶段渴望爱情她能理解,但不能接受她选择这么一个人,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前程。

    她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这个小流氓身上的劣根她仅仅是听过他的声音就可以判断出来,施琪的执迷不悟只会让她以后的生活充满挑战性。她生女儿是希望她享福,不是看她来这人间打怪升级的。

    她坚信拥有四十多年丰富人生的她比十八岁的施琪有说话资格,就把她锁在了家里,誓死分开他们。

    可她却忘了一件事,她女儿是个天才,是从小到大都在跳级的那种天才,她锁一次,她就有一百次逃走的方案,最后还是被她撬开了门,出走了。

    这件事在当年弄得人尽皆知,传了很多种版本,其中说施琪做了沙场老板小三的最像真的。

    没过几年,施琪把林孽带到姥姥身边,但没有对姥姥诉说她这些年的经历,不过那时候的姥姥早已经不在意了。

    她过得好与不好,姥姥只是看看她的眼睛也就知道了。

    毕竟是身上掉下去的rou,何况姥姥早预言过她的结局。

    今天意外提到施琪,姥姥一下回到十几年前,那录音里的对话,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她那个忒有骨气的女儿,好像还在她身边。

    突然,她胃一阵抽动,疼让她松开了手,随身听从手里滑落,啪的一声摔烂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