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不愉快的过去可跳过~)

    十三岁那年，莉芝的生日愿望是拥有一条自己的小狗。

    从小到大，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没有自己的房间，没有温柔的mama，没有学校门口文具店里两块钱就能带走的洋娃娃。

    窗台角落用一次性纸杯装了一半楼下挖来的土，她在里面种下一粒老师发下的的种子。

    不知道是什么种子，老师让小孩子们自己动手照顾它发芽长大，看看这粒未知的小小种子，破土后会变成一株什么样的美丽生命。

    她郑重地放入棕黑色泥土里，每天给它浇水，带它晒太阳，给它讲故事。一点绿意从那泥土里冒出来，她欣喜若狂，那细嫩的芽尖在她殷殷注视下一点点长大。

    是她赋予它生命，它是她的小宠物，小宝贝，她一个人的小希望。她还给它起了名字。

    它越来越高，细弱的茎干支撑起两片肥肥的叶片，努力在小纸杯里扎根生长，回应她对它的所有期望。莉芝放学的时候很开心，她今天在手工课上做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塑料小花盆，是用剪开的大水瓶做的，边边角角用彩纸包住，她要给她的小可爱换一个漂亮大房子。

    回家后窗台边的那株绿色却不见踪影。她四处寻找，最后在垃圾袋里翻到了细碎的泥土，被踩扁的纸杯，和破烂的茎叶。

    莉芝放声尖叫，她捧着它的遗体放进自己做的塑料花盆里，嘴里的口水和眼里的泪水混合在一起滴落进去。

    屋子里醉醺醺的男人被吵醒，他如发狂的疯牛一般冲出门来，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莉芝又变得一无所有。

    后来哥哥到学校来找她，灰扑扑的莉芝看着干干净净，穿着漂亮衣服的哥哥，揪了揪自己短了一截的衣袖。他比记忆中的长高了好多，身上有好闻的沐浴露香气，秀气的眉眼长开了些，越来越像mama了。

    哥哥被mama带走以后，果然过得很好啊。莉芝感叹。

    他没说话，莉芝偏头看他，少年来不及收起的难过和狼狈一览无余。他强作出笑颜，mama改嫁之后，比以前开心很多。

    那个叔叔是不是很温柔，从来不打人？莉芝天真地问。

    嗯。哥哥似乎不愿多说。

    真羡慕哥哥，你们走了以后，爸爸现在就只打我一个人了。她玩了会儿手指，感受着身边难言的沉默。她撩起衣服展示给他看，这是上次做饭，把饭煮糊了被打的。

    他看上去仿佛比她更痛苦。

    我去求mama，让她把你也接走好不好？他握住她的手，让她想起小时候他带她出门，每次生怕她丢了一般，从头到尾都要牵着她走。

    好啊。她心里很平静，就像曾经她攒了许久的钱，一路问着路边的商贩，换乘好几趟车来到那个别墅区等女人出现，她等了一个下午，终于等到了，女人笑容勉强地问了她几句，最后给了她一点钱，让她好好念书，在家听爸爸的话时一样。

    哥哥也给了她钱，她用那笔钱去买了一套合身的衣服，和一个做工精致的洋娃娃。

    他来的时候不多，但每次都会带很多她说过想要的东西。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将她接走这件事。

    十三岁生日的时候，哥哥问她想要什么，莉芝说想要一条小狗。

    一条软乎乎毛绒绒的，会在她抚摸它时舔她手指的小狗。

    他真的给她弄来了一条，小小一只，黑白相间，会围着她打转，在家跑来跑去时活泼地摇尾巴。

    她觉得世界又明亮了，她给它洗澡，带它遛弯，拿出自己藏起来的钱给它买rou。

    最后那条皮毛漂亮光滑，会听她口令动作的小狗被斥骂她捡条畜生回来让他养的男人卖掉了。

    男人还破天荒地夸了她，挺会捡啊，还是条品种狗，卖了一千多呢。

    莉芝没说话，她这次很安静。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屏幕里的人做出滑稽的动作表情，然后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窗外簌簌的冷风从窗口一线缝隙里吹进来，吹得她鼻头发红。

    她发了会儿呆，好像什么也没想。

    狗被爸爸卖掉了。她告诉哥哥，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她还跟他讲那颗种在纸杯里的种子。

    哥哥你还有mama，我什么都没有。

    不是的，你还有我。他急切地将她搂在怀里，下巴处冒出的一点青色胡茬刮得她痒痒的。

    莉芝伸手好奇地摸了摸，触感很奇妙。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

    真好啊，我还有哥哥。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一下就入了冬。男人的钥匙丢了，每次回家都砰砰敲门。有时回得早，她还在窗前写作业，有时回得晚，她已经睡下了，又被敲门声吵醒。跨年夜莉芝没有回家，她坐在便利店里给哥哥发消息。

    买了好多吃的^^

    图片

    哥哥回复得很快。

    冷不冷？怎么不回家？

    不想回，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在哪里？

    她发了个定位。

    窗外飘起了小雪，哥哥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出现在马路对面，他四处张望，和她四目相对时她冲他招了招手，眯起眼睛露出几颗贝齿。

    店内没开暖气但还算温暖，他带着门外寒意跨进来，坐到她对面，凌乱的头发上还挂着小雪花。

    冷吗？他问。

    莉芝点点头，伸出一只冷冰冰的手，他握住搓了搓，然后放到嘴边呵气。

    哥哥怎么没和朋友出去跨年？今晚滨河路有倒数烟花。她嘴里叼了颗棒棒糖，说话含含糊糊，一不小心还被呛了一口。

    没什么兴趣。他的手机响个不停，他看了一眼，把手机关机了。晚上那个家里要吃跨年饭，他受不了女人被公婆训斥得唯唯诺诺的样子，没吃几口就找借口出来了，在外闲逛时收到了她的消息。大概是饭吃完了，女人一直在给他打电话。

    有人找你吗？莉芝收回手，拆了一袋薯片。

    没有。想不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不想动。外面好冷。

    那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一出去就冷，家里也好冷。她摆明了不想动，甚至对他的询问不耐，拔出嘴里的棒棒糖塞进他嘴里。

    啵的一声。温热甜腻的味道充盈了他的口腔。他意识到这上面沾了她的口水，白净的面庞有些发红。

    两个人在便利店里坐到凌晨，远处街道依稀传来烟花绽放的砰砰声和人群爆发的欢呼。越来越大的风雪拍打着窗玻璃，从缝隙里溜进来的冷风让室温越发低了。

    莉芝觉得冷，她挤到哥哥身边，冰凉的手从他外套里钻进去，今年是和哥哥跨的年呢。

    两个人在便利店坐了一晚上，她几乎整个人都窝进了他温暖的怀里，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特有的沐浴露香气，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小区里围了很多人。她听见路人絮语，就躺在那块草丛里。

    听说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家里也没人出来找。

    好像是没带钥匙，敲门没人应。

    人都冻僵了。

    怎么还没人来收啊？

    已经报警了。

    她好奇地挤进人堆里，从空隙处朝里看。草地里躺了一个男人，身上沾了薄薄一层积雪。被她拉着过来的哥哥也看到了，他反应迅速地捂住她的眼睛。

    别看。

    早就看清了，是那个男人。

    莉芝握紧了哥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