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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處逢生

    

絕處逢生



    一脈盈散的花息悄然拂過,似蘭臺溪畔柔韌的花海,還罩覆戰後蒼涼的土地。

    似他懷間抱著她,從未失去。

    震驚而沉滯的心神,掙扎著清醒在松嶺堂。

    是她?

    洛青陡然起坐,嚇著了伏在他榻旁的小草。小草跟著驚醒,連忙要扶他。「哥哥,不要亂動。」

    「她回來了?」洛青揮開她,急切地追問,急切地要下榻。「她在哪裡。」

    在他重傷不醒時,隱隱做了個夢,蘭臺溪畔,她以虛弱的內息護住了他。但如今他胸臆氣海之間馥郁溫潤的氣息,並不是夢。

    「誰。」小草心不在焉,只挽住他手臂半攔半勸,著急道:「你坐著吧,才醒來要去哪兒,我找爺爺來。」

    洛青狠抽回了手,急要往外走,房門倏然一開,他與正要進門的山藤衣若險撞個正著。

    「洛青!你怎下床了?」山藤一雙眼睜得老大,連忙上上下下打量他。「你那傷勢太沉,爺爺救治了幾日不醒,現在倒能這樣莽莽撞撞。」

    「白棠呢!」他打斷山藤急切一問。明明他胸前斷了心脈的大傷好得不尋常,眼前一個個,連山藤都想隱瞞。

    「她她,唉呀。」」山藤捎了捎頭,怯生生道:「也不知道盟主和你誰更兇一些。她便說什麼還咱們一位堂主,兩城清和,走了。」

    走了?

    「長老留也是留過的。」山藤想無論如何瞞不了洛青,只道白棠出了青川,與回防南林的擎鹿遇個正著,得知洛青傷重的消息後,便奔馬回了蘭臺。「替你療了傷,她攔也攔不住的直直要走,也不說要去哪。盟主說她既不留,要你最好是,把人給忘了。」

    「忘個鬼!」洛青還未應聲,衣若氣都滾上來了。「她還能去那兒,自然是回岱山,月盟的男人啥時成了個過河拆橋!」

    「衣若!」小草震怒地一喊,急道:「莫洹谷后都宣了,她早就是青川的人,和哥哥還有什麼關係!」練了本經,揹回了平漠刀,面上的烙傷都好了,自是莫洹待他不薄。

    回岱山。洛青彷彿再聽不見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她如何能回岱山。

    星寧夕重傷不醒的半年間,她六師兄雲平接走了她弟弟星浩,巖靖峰一敗,天門勢力定要反撲。星浩再容不下她,她那性子,又殺得了幾個天門人。

    萬分牽掛的人,萬分牽掛的岱山,確實不再像個家。

    乘著幾分醉意,她赤腳踩過新芽與小草還稀疏的濕泥,行至熟悉的池畔,星寧夕在熟悉的石上,怔怔坐了一陣。

    前些日子,莫洹的確依言,教了她一式咒術,帶她練了幾練,便送她出谷。

    他腰際配了把新劍,喚凌雲。她端詳著他,覺察了一番,那劍,倒也是把凜正的暖劍,襯得他卓然神武。她著實放心不少。

    「妳這神情,難道不像我髮妻?」莫洹雙眼溫柔含笑,瞧著她一派認真打量自己。「不如再留幾日。」

    又來。怕他淪喪罷了。她瞋了他一眼,去意甚堅。只想起昭氏谷那群小樹精,她有些掛懷。她懵懵懂懂允下了小樹精跳舞,失約仙靈,可是大忌。「你替我想想法子吧。他們總該尊崇你。」

    「那可又欠我了。」他笑得瞇彎了眼。

    「真要這樣計較?」

    「既是夫妻,確也不用計較。」

    她涼涼冷笑,他愛說,就讓他說吧。

    莫洹為她備了馬匹行囊。送她出了千刃谷,出了青川,又直送至烏爾南林。

    星寧夕停了馬,半是無奈道:「你再送,不如知會月盟,入烏爾作客。」

    「我等妳回谷。」莫洹看著她,那不捨收得十分清淡,只泛了些許在眼裡。

    「我不會再回青川。」

    「我若添妳一些麻煩,或許有日,妳終肯回來。」

    星寧夕瞪了他一眼,扯起了韁繩。「還說我們這情誼山高水長,卻有人已經想著惹事。」

    莫洹又一笑,向她一揖。「珍重。」

    不自覺再望了望他那雙黑沉的眼睛,她回身策馬,揚塵而去。

    奔過烏爾一畦畦水田的山色天光,奔過蘭臺,悄然一見她牽掛的面龐。

    她沒忘了他,沒忘記他們愛過,但她盼他,自珍自重,另覓良緣。如同她那日,已向他訣別。

    她回了心心念念的岱山。

    讓靈礦騰騰怒火燒噬了一陣,岱山處處土木焦褐,幸得山間生雲起霧,雨降了連月。人道福澤仙地,天見猶憐,神帝遂命雨君佈雨,緩了災勢。

    入了靈礦所在的古林,她本還不知要如何用那平漠刀與靈礦苦鬥,療了洛青一回,雖說花門本經強大,她仍承了不少傷勢。不料,咒術未施,靈礦見了她已回穩不少,似有善意。她驚奇的向靈礦一拜,按著莫洹教她的,收斂了靈礦之傷,委實沒有耗費多少力氣。

    見岱山止住了魔氣,靈氣回穩,不少岱山門人,陸續自藏身的北林與西海各地回門。包括了她師兄與星浩。

    那昔日的小少年,如今連起師兄,卻朝她揚起了劍,冷冷道著她不配為天門人。從前忌諱著傾天意志與星天漠,門人還容忍她三分,如今那烈烈的敵意顯然再不退讓。

    她無意在天門大殿,她父親昔日的御座前,鬥下她唯一的弟弟,與大難後倖存的幾位師兄。

    掠過一干刀光劍影,她逕自朝殿外走去,什麼行囊也不收拾。

    料峭春風猶寒,如刃般刮在面上。她想,就這麼和這傷透她心的地方,做個了結。

    靜靜起身,她赤腳走過碎石,踩上池畔濕泥。池水冰涼,進退拂動著。一縷縷山風吹動她柔柔長髮,吹得她一襲月色裙裳鼓鼓翻飛。

    她閉上了眼,沉沉踏入池中。

    池水如絕望,沁滲如冰,她再不知道,方才她步伐行經之處,濕泥裡的新芽悄然抽長,迅速往天際開枝散葉,樹藤交織成網,如覆盆般籠住了天池,又沉沉往水下蔓生。

    岱山和穩沉靜的靈氣,潤生了一片綠意,錯縱長枝探入水中,悄然向她下沉的身子延伸。

    昏昏之中,一雙急切的膀臂,沉沉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