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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抄小路朝图书馆的方向走,手机震了两下,希遥发消息来,说半小时后在学校广场的喷泉边见,要带他去买衣服。专注回着消息,他脚步不知不觉放缓。恰巧经过某个院系的办公楼,耳边一阵轻微脚步,他抬起头,望见一个男人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双手抱一只牛皮纸箱,从楼里匆匆出来。两人在狭窄的鹅卵石路擦肩,路边矮桃树探出花枝,刮过男人的手臂。他便微微侧眼,似是怪路中央的人纹丝不动地挡道,而看清后又即刻怔住,在原地站定。已经错开一小步,他们背对着静立,幽林里虫鸟作响。又过很久,伏城轻嗤一声:“你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说完他旋转脚踵,慢慢走到伏子熠面前。很近的距离,几乎碰到他怀里的纸箱,伏城低头逼近压迫,顺带着垂眼扫视,纸箱里东西不多,几只文件袋,一些办公用具,侧边还立着一个相框,正面朝里,看不到相片的内容。“今天周三,没记错的话,过会你还有课吧。”他语气淡且调侃,明知故问,“怎么,这是出了什么事急着要走,连你那些学生都顾不上了?”伏子熠幽幽抬眼,下巴轻扬。面容从帽檐下逐渐显露,他与伏城对视片刻,很快又看向别处:“你那位小朋友,很有本事。”似乎懒得周旋,他开门见山。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轻轻勾唇,一副毫无所谓的悠淡模样。火烧眉毛了,还在撑着面子。可惜面子早已不顶饭吃,伏城抱臂端详他的侧脸,笑着接话:“别谦虚了,你也很有本事啊。”闻声,伏子熠眉头一动,重新看向他。两道目光对上,凌厉与敌对若隐若现,微不可察。彼此间一团虚假和气,温柔得像这春风,他们相顾微笑,又过一会,伏子熠却忽然敛了笑容,喃喃道:“是啊,我做了那么多背德事,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知为何,他眼神骤然空洞,失了光亮,转瞬是一副悲伤模样。伏城一时愣住,伏子熠低眉垂首,轻轻叹息:“我知道,我大错特错了。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后悔,可是后悔没用,道歉也没用。所以我认罪,等候处理……“是我一时糊涂,我对不起周茉。如果你见到她,麻烦替我转告,我什么都愿意承认,她想怎样我也都答应。真的,她就是要我的命都行。”声音沉痛悔过,他说完,缓缓摘下鸭舌帽。黑发里夹杂银丝,在阳光底下格外刺眼,伏城抿唇不语,偏头望向一侧。虽不知他为何突然痛心疾首,可不得不说,在伏子熠轻声忏悔的过程里,有那么一时的失神,他在动摇。所幸感性的力量还是不够强大。半秒冷静过后,他察觉这番感人肺腑的言论中某些似曾相识的词眼,「我后悔」「我知错」「我一时糊涂」……好耳熟,是谁也曾流着泪对他讲过?心觉有趣的同时,他也有些醒悟。伏子熠太聪明,聪明得掌握了这世上最温柔的利器。披着和善的人皮面具,向人示弱,与人交心,一而再再而三地痛改前非,求人原谅,在女人这种重情又易心软的动物面前,只要有足够完美的演技,「赤诚」二字屡试不爽。可原谅是多么美好又难得的一份情感。有些事情,有的人,错了就是错了,哪怕再悔不当初,也没资格被原谅。“嗤”地一声,无谓的妇人之仁收起。伏城抱臂,颇为讽刺地哼笑:“中文系教授,还真是会说。当初把她哄上床的时候,也是这么诚恳吧?”没说这个“她”是谁,因为可以指代太多,也因为不需指代,对方也心知肚明。伏子熠默然,伏城又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实在躲不过了,就想一死了之……这也好办啊,想死还不简单,随时都可以。”纸箱中躺着一把裁纸刀,他突然抓在手里,拇指上推。咔哒咔哒一阵声响,尖锐刀片出鞘,下一秒,冰冷的刀刃逼在伏子熠侧颈:“要不要我帮你?”一瞬间,风静止,鸟鸣也停息。伏子熠眼眸发抖,本能的震惊与恐惧来不及掩藏,伏城目光含笑凝视,在他呼吸错乱之时,又将刀片“唰”地收回。一声闷响,裁纸刀落回纸箱里。男人松气回神,伏城在他耳边轻蔑笑道:“伏子熠,你胆子真小。”从前多少次想揍他,极度冲动时,也真想过要杀了他。而如今一看,都已没有必要,该来的报应马上会来,事实上,他也早就开始自食其果。没什么好聊的了,伏城拨开他肩,侧身错开:“我还有事,借过。”在伏子熠的注目中,他沿着鹅卵石路向前走。一路花香拂过面颊,在他就要转弯时,男人在他身后扬声开口:“我们父子一场,这么多年,我都把你当我亲生的孩子。”伏城脚步微顿,在路尽头站定。“小城,希遥她没有心。”伏子熠一字一句说,“你为她陷这么深,不值得。”久久沉默,伏子熠站在树下,望向远处那个单薄背影。倔强,坚定,又义无反顾,而最终也如他预料——“管好你自己吧,”伏城冷冷说,“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算。”这话恍若笑话,随即风吹来伏子熠怪异的笑声,悠悠浅浅,如咒怨,也如警示:“好孩子,可别走了爸爸的老路。”“放心。”伏城回过头,冲他淡淡一笑,“不会。”四下里草木被风掀起波浪,伏子熠看着他重新转身,一步步远去。终于,那个瘦高人影淹没在翠绿的树林,从聚到散不过几个分钟,好似人生变换,缘分薄浅。亦叫他记起这孩子童年时候,有一次他带他去公园玩,小孩子见什么都新奇,一眨眼便钻进密林找寻不见。他想过干脆就那样只身回去,可最终还是跑到广播站寻人。回去路上他嚷着要吃棉花糖,他也给他买了。视线下落,伏子熠低头,看见相框边明黄色的裁纸刀。可无论如何,他依然不是个好父亲。从小到大他带他去公园,就只有那么一回。C71广场喷泉的花式接连换了四五种,有时像螺旋而上的梯,有时像随风飞扬的叶。水花溅起细微的水雾,附近空气朦胧又清凉。周茉坐在树荫下的长椅玩指甲,一抬眼,看见希遥在雾气对面出现,绕过白色的喷泉石雕,朝她走过来。人到了跟前,递给她的是一杯橙汁。周茉随手接过,才发现是热的,guntang的温度迅速传导,许是心情也太焦躁,她后背顿时冒一阵汗,浑身烦得难受。“大姐,你知不知道今天30多度?”将热源丢在腿侧,她抱臂后仰,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你故意的是吧?”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