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侯爷与身为罪臣之后的养女69(8000+完结章)(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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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侯爷与身为罪臣之后的养女69(8000 完结章)(慎)
前线四皇子捷报频传,率领大军一路北攻,途中接连大败朝廷军队,直到京城外百里的长安亭前遇由陈小将军所率领的两万陈家军抵御,才暂有歇势。
两军扎营,仅隔一条淮河水。
往常为权贵喜爱郊游踏青,乃皇太祖口中所言“风水宝地”且特意赐命的长安亭,此时到处弥漫一股肃杀之气,虽不至于尸横遍野,到底在几次短兵相接时,两方各有人员伤亡,鲜血溅了岸边绿草,带起的徐徐微风中,无不透着股黏人的滞闷气息。
便是京城中人,也都有所察觉。
下令戒严,还未登基却俨然以皇帝身分自居的五皇子,一连斩杀了几名朝中要员,称他们生有异心,遂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弄得人心是惶惶不安。
“夫人,五皇子又派了十来名禁卫军到府里来。”
当青依拎着膳食进到碧云居后,先四下看了一眼,才匆匆走到姜瑜耳边,低声道。
“五皇子这……”在一旁的青锦闻言倒抽了口凉气。“莫不真是要剿了侯府不成?”
青锦性子持重,往常是不会随意将这样的话说出口的,特别是在此时整个府中内院都被五皇子派来的人所把持的境况下,可想而知,她这是气极了。
不过姜瑜也懒得告诫,横竖事情都来到这一地步,有些话说与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五皇子还不敢呢。”接过青依递来的开胃小点,姜瑜慢悠悠的吮了口那滑腻馥郁的汤汁,顿觉鲜香满溢口中。“毕竟,侯爷现在还好好的在宫中不是?”
姜瑜边说,边动筷。
这几日她总觉得饥肠辘辘,似乎怎么吃也吃不够,整个胃就跟个无底洞一般,填不满。
不过也多亏了姜瑜清醒的时候大半时间都在琢磨吃的,这碧云居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然,早同侯府其他处一样被五皇子派来的朝廷禁卫军给严密看守起来了。
“呀,夫人您吃慢点儿,这道料理消化可不容易。”青锦边伺候着姜瑜进食,边疑惑道。“不过夫人您不觉得奇怪吗?照五皇子那多疑的性子,当真会半点也没怀疑在宫中的人是不是真的侯爷?”
而且京中早有人传,四皇子营中出了个惯以面具示人的将军,骁勇善战,且极富谋略,在前几日还率一百精兵直挑陈小将军主帅大营,虽未得手,却让陈小将军伤了两名心腹大将,可说是损失惨重。
旁人或许看的疑惑,青锦却知道,那人就是他们侯爷。
“嗯……”
听了青锦的话,姜瑜的动作顿了顿。
半晌后,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对五皇子而言,或许宫中那人是不是侯爷,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百姓相信那人就是侯爷。”
青锦似懂非懂。“可是,若五皇子知道宫中的侯爷不过个替身,那咱们侯府岂不是危险了?”
“危险?”姜瑜嗤笑了声。“青锦,看看五皇子用了多少禁卫军来看守侯府?他要侯爷投鼠忌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所以,宫中那侯爷是真是假,压根儿就不重要。”
姜瑜这一番话,让青锦恍然大悟。
“那夫人……我们是否要先做什么准备?免得到时候……”
到时候会如何,青锦没有说出口,但她们都心知肚明。
如果四皇子真的破了京城大门,五皇子被逼急了,作为萧敬即将过门的夫人,姜瑜的下场便可想而知了
是以,在短暂的沉默后,青锦和青依只听得姜瑜淡淡道。“该做的自然要做,剩下的,也就是听天由命的事儿了。”
大管事急匆匆的来到碧云居。
在碧云居院落的大门前,还被宫中派来的禁卫军给严格盘问了一番。
所幸萧敬对这一切早有准备,大管事也照着萧敬的交代一一应对,顺利通关。待得一踏入碧云居内,便与拎着食盒出来的青锦打了照面。
“大管事?您怎么会来此?”
“青锦姑娘。”大管事见着青锦,面色凝重的走到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青锦闻言,脸色大变。
“大管事可确定了?”
“是,是来自萧铁大人的密函,上头盖了侯爷戳印的。”
大管事说着,将密函自腰封处的暗袋抽了出来,交给青锦。“还请姑娘拿给夫人过目,并告知夫人,目前已准备周全,随时可以撤离。”
青锦郑重接过,点头。
也亏得她动作快,在门口盯梢的禁卫军见两人疑似在耳语,便立刻走过来,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将大管事给押出了碧云居。
青锦低眉垂眼,面色始终沉着淡定。
其中一名禁卫军在上上下下将她给扫视了遍后,记着上头交代,冷哼一声便走人了。
青锦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直到整个碧云居又重新恢复静寂,她才缓缓转过身子,迈开僵硬的步伐朝主屋走去。
背后,早已湿透。
姜瑜面不改色的看完青锦带回来的密函,然后,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摩娑着上头盖着的萧敬戳印。
青锦和青依则分别立守在两侧,屏气凝神,不敢打扰。
终于,姜瑜停下动作,抬手,便见那块方才抚着戳印的皮肤上,有丝红线突兀的浮在一片细白上。
见着这画面的青锦和青依,皆是脸色大变。
“夫人,这——”
“嘘……”
姜瑜双目瞇起,将拇指与食指扣住,搓揉起来。
这动作看得二人云里雾里,面面相觑。
“成了。”
突然,听得姜瑜细声道。
青锦与青依默契十足地转头,只见姜瑜重新张开的两根手指,纤长如葱,莹白如玉,方才那红线早已消失无踪,彷佛不过是一时眼花下的错觉。
“夫人,这是?”
“经过上次一事,阿敬总不放心,怕一个不留神府内又混入jian细,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
两人这才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侯爷果真是聪明。”
“所以夫人,咱们现在便要走吗?”
“走,自然是要走。”姜瑜的神情严肃起来,乌溜溜的瞳孔中,是叫人望不见底的深沉。“不过在走之前,还得先办一件事。”
姜瑜最后携着青锦从府内的密道离开了。
本来,姜瑜是打算带着青锦和青依一道儿的,奈何青依却坚持自己要留下。
“虽说侯爷已经安排妥当,然而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若我和青锦都同夫人走了,就等同将后路给堵死,没有半点应变的空间。”
青依那时是这样说的。
“既然如此,那便我留下。”知道青依说的有理,青锦于是这般开口道。“横竖妳会功夫,才能更好的保护夫人。”
青依闻言,却是摇头。
“不,夫人的日常起居已经惯由妳打理,妳才该跟着夫人走。”
“况且我本职为暗卫,应付那些人自有一套方法,不用太为我担心。”
“可是……”
虽然青依是后来才调到姜瑜身边,但与青锦却是一见如故,情同姊妹。而今到了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自是谁也不愿见对方牺牲。
然而凡事总该有个抉择。
“青依,妳留下,青锦,妳和我走。”
“夫人……”
“夫人英明!”青依说着,跪了下来,清丽的容颜上,目光坚定。“奴婢定会替夫人与侯爷守好这侯府的!”
时间便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转眼间,时序已入商节。
秋风袅袅,草木萧瑟。
姜瑜和青锦二人,照着计划,从暗道转栈道,成功与萧敬派来接应她们的人接线。
那是个候在马车前的车夫。
车夫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粗布青衣也掩不住一身贲张的肌rou。哪怕他此时形容恭谨,瞧着内敛有礼,但姜瑜仍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是个练家子,功夫修为恐怕不在话下。
“夫人。”男人拱手一揖,沉声道。“事不宜迟,请立刻动身。”
说着,腰身微微一侧,姜瑜便见到了对方身上那块熟悉的腰牌。
瞳孔缩放间,她应下男人的话。
马车于是日夜不停蹄的,往西南方驶去。
直到两日后,一行三人终于来到目的地,一个富庶平和的小镇。
这对姜瑜来说无疑是一趟陌生又有趣的旅程,哪怕短而仓促且危机四伏,然而,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几乎就拘在安平侯府里,便是出门,也未曾离京,虽然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然而对姜瑜来说,未免有几分遗憾。
而今,见识了这世界的另一面,不同于京中繁华昌盛的荣景,小镇水天一色,碧云连天的自然景致,也让姜瑜觉得不枉自己来这一遭。
没了在京中肃杀诡谲的氛围,小镇的人生活的彷佛与世隔绝,对姜瑜这“异地人”倒也不排斥,没用上个十天半月,姜瑜就和邻里都打好了关系,相处融洽。
既然萧敬让自己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姜瑜索性也不再去想京中纷扰,横竖,结果总是会分出个胜负来。
姜瑜在小镇已经待上一月有余。
岁月静好的安稳使人心生怠惰,若非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的空虚随着寒意侵入四肢百骸,她怕是都要忘了,京中的风云变幻。
一切了结的那一天,是秋日里的艳阳天。
姜瑜趁时候将昨日买回来的果子铺晒在院子里,青锦在一旁帮她,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了敲门声。
姜瑜与青锦对看一眼。
敲门声沉沉,一下接着一下听来错落有致,十分有节奏,不同于往常若是邻里来喊,定会扯开了嗓门吼。
“夫人,要不让奴婢先去看看?”青锦悄声道。
姜瑜寻思片刻后,点头。“嗯,妳自己小心点。”
然而,待得青锦离开后好一阵子,姜瑜都没再听到动静。
此时,她心神已经不稳。
哪怕对萧敬有信心,然而政治这东西,涉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变量,就是姜瑜历经那样多的世界,见证了古今时代的演进,对这二字,也不敢说自己能看透。
想到这里,她心下已经有计较。
只是就在姜瑜踏出往门前的步伐时,青锦却是突然奔了进来,跌跌撞撞的,脸上五颜六色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竟是叫人看不出悲喜来。
“夫人——夫人——”青锦的声调忽高忽低,待得跑到姜瑜跟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也是到靠的近了,姜瑜才总算看出她脸上真正的表情。“侯爷,侯爷他们——胜了啊——”
姜瑜伸出欲扶住青锦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彷佛是在呼应青锦的话似的,门口走进来六个虎背熊腰,劲装打扮,气势雄壮威武的男人,为首的正是把姜瑜和青锦二人带到小镇来安置好后就不知所踪的“车夫”。
他朝姜瑜拱手。
“属下奉国公爷之命,前来护送夫人回府!”
国公爷。
这陌生却又理所当然的三个字,象征着的,不单是萧敬即将迎来的荣华富贵,还有位极人臣的权势巅峰,对姜瑜来说,更像是一个象征。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距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夫人,您怎么了?”青锦小心翼翼扶着姜瑜坐下后,担心的问道。“您自上轿后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可是身子有恙?要不要奴婢去寻个……”
姜瑜摆摆手。
“我无事。”她顿了顿。“萧……国公爷何时回来?”
“国公爷啊,奴婢方才问了大管事,说现在正在宫里接受封赏呢。”提到萧敬,青锦眼角眉梢间都带着洋洋喜气。“不过眼下已经派人去通传了,想来知道夫人您回府后,国公爷定然会立刻赶回来。”
“听听妳说的这是什么话儿。”姜瑜瞋了青锦一眼。“没大没小的。”
见姜瑜这样,青锦才总算安下心来。
“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呢。”
毕竟萧敬待姜瑜如珠似宝的爱宠,早已是传遍京城的佳话。
姜瑜见青锦这骄傲又自得的样子,忍不住啐了一声。“成,就妳嘴贫。”
主仆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后来,姜瑜有些困了,青锦便在一边给她打扇子。
虽说已入深秋,然最近天气炎炎不输夏日,京中更有谣言传,此乃大吉祥瑞之兆,概因四皇子乃真龙转世,庇护百姓,更以阳光普照,赐福百姓,象征国将大荣。
这样的话听多了,总有几分意思。
“夫人,奴婢去煮碗绿豆薏仁粥给您垫垫胃可好?”
仔细算来,姜瑜也好几个时辰不曾进食了,回到府里后,管事虽立刻要人下去备一桌菜,却被姜瑜以没有胃口为由给挡了。
青锦却知道,有没有胃口是一回事儿,主要,姜瑜还是想等萧敬回来。
毕竟两人从确认关系以来,似乎是头一回分开如此久。
虽然能理解主子的心情,然姜瑜的身子近来总是容易疲乏,国公爷又不知何时归来,一直空腹着也不是办法,所以青锦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绿豆清热解毒,兼能止渴消暑,薏仁又可调理脾胃,最是适合现在的姜瑜食用。
姜瑜本是要青锦不必麻烦,下去歇息会儿,然而转念一想,若当真熬到萧敬回来才进食,照着青锦的性子,肯定无法安心。
于是,她便颔首了。
待得青锦离开后,姜瑜便要屋子里伺候的其他仆婢也一并退下,偌大的房里顿时空荡荡的,姜瑜支手撑着下巴,再也压抑不了铺天盖地袭来的倦意,瞌睡过去。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好似看到了萧敬站在自己面前,清俊的容颜上漾着温柔的浅浅笑意,朝她伸出手来。
“阿敬……”姜瑜低低的呢喃了声。
“夫人,夫人,您可醒了?”
“嗯……”
姜瑜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画面朦胧才如浓雾消散,露出清晰的面貌来。
却原来是青锦。
姜瑜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动作僵硬的她,勉强的动了动肩颈。
青锦会意过来,立刻站到后头,替她舒筋活络。“真是,要那些人照顾好夫人,竟趁机下去纳凉了?待得国公爷等会儿到了,奴婢定要好好告上一状!”
“没事儿,不怪她们,是我要她们下去的……”青锦手活好,按个没两下,姜瑜就觉得自己整个身子又重新精神起来,连迟滞的脑子都跟着恢复了清明。“等等,妳方才说什么?”
“说什么?说奴婢要在国公爷面前告上一状……”
“不是,再前面那句!”
“啊?”青锦拧眉。“奴婢说……待得国公爷等会儿到了……”
“国公爷回来了?”
“啊,您瞧瞧奴婢这记性!”青锦抚额。“奴婢就是要来和您说,管事收到口信道国公爷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算算时间,这时候也该到了才是。”
话才说到一半,便见姜瑜已是倏地起身,连身上披着的小羊绒毯子掉了也没注意。
“欸,夫人,您……”
“我去找阿敬。”姜瑜回头,对青锦一笑。
那笑灿若朝阳,艳如晚霞,美丽不可方物,却无端让青锦心里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然不待她细思,姜瑜的人影已是消失于眼帘。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夫人?”
“欸夫人您跑慢点儿啊,若摔着了可得怎么办?”
碧云居的奴仆们见姜瑜不管不顾的往外跑,一时都还没能反应过来,还是后来青锦匆匆出现,要人赶紧跟上注意姜瑜的安全,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
然而这些声音,姜瑜都听不到。
她只想见到萧敬。
立刻。
可姜瑜先见到的,却不是萧敬,而是应该守在萧敬身边的萧铁。
“夫人?您怎地过来了?”萧铁见姜瑜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发丝凌乱,面色苍白,全然没有半点平常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模样,很是诧异。
这时,青锦已经带着其他人追了上来。
她眼疾手快的搀住脚步踉跄的姜瑜。
“萧铁大人,夫人这是急着想见国公爷了,才一时有些失态,您多担待。”话落,青锦对着萧铁一笑。
竹灯下,女人的眉眼温雅,娇俏可人,让萧铁这平常混迹于男人堆中惯了的大老爷,莫名的红了脸。
“咳,咳,没,没事儿。”
“我本来也是要准备到碧云居传消息的。”
“事实上,国公爷方才就回到府里了,只是临时有紧急公务必须处理,便请夫人先行用晚膳,待忙完了后,便会立刻去探望夫人。”
虽然眼下看来是由四皇子成功夺位登基,然五皇子也并非全然没有准备,在萧敬率领大兵攻进内殿时,竟是利用贵妃作为掩护,带着传国玉玺不知所踪。
此事始终是四皇子鲠在喉头的一根刺。
萧敬前脚刚得了封赏出宫,后脚已是皇帝的四皇子便要人传来密令,称是已掌握到五皇子的行踪。
萧敬虽等不及与姜瑜重逢团圆,然正事在前,他也推托不得。
青锦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我便先带夫人……”
“我到书房等国公爷。”
青锦与姜瑜是同时开口的。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姜瑜身上,这个曾经是侯爷养女,而现在即将成为国公爷夫人的女人。
“夫人,这……”萧铁颇是为难的皱起眉头。
换作寻常时候,这压根儿就不是问题,毕竟书房虽是萧敬的重地,然除了姜瑜外就没有其他女人踏进过,只是萧敬这次在到书房前还特地交代不许任何人打扰,是以,萧铁很是两难。
特别是姜瑜显得格外坚持。
“如果不成,我到外头等也行。”
姜瑜说着,人已经是越过萧铁往前走去。
萧铁哪敢真让姜瑜在外头等。
“夫人稍待,我这便进去禀告国公爷。”
姜瑜也无意为难对方,点头,就在萧敬的书房前候着消息。
其实,她大可不必大费周章的,两人分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照理也差不了这一两个时辰,然而眼下姜瑜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失速,右眼眼皮不住跳动,就是难以心安。
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事。
姜瑜有种极为强烈的预感。
她抬眸望了眼明月高悬的夜空。
今日竟恰逢满月夜。
姜瑜怔怔的看着远方飘来一片如浓雾一般的乌云,将泛着柔和光辉的明月给渐渐掩盖了颜色。
她下意识便握紧拳头,任由尖锐的指甲陷进掌心的软rou,传来丝丝痛意。
“啊,夫人,国公爷来了!”
耳畔,是青锦兴奋的低呼声。
姜瑜将目光拉了回来,然而,她的注意力却仍然仔细的在观察着四周。
非常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还不待姜瑜理出个所以然来,男人的低声轻唤,却是打乱了她所有思绪。
“小鱼儿。”
萧敬就在她面前,不过四五步的地方。
男人的面孔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几分憔悴与疲惫刻画于眉目间,在那张丰神俊朗的容颜上非但不显失色,反而更衬出了几分叫人心醉神迷的男人味儿来。
恍恍惚惚中,眼前的画面却是与记忆中曾经见过的景象完美重合在一起。
姜瑜脑里灵光一现,就如本来被黑布给遮住的双眼,突然重现光明一般。
她终于想到了在安逸生活中被忽略久了的一件事,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一件事。
萧敬却不知道姜瑜在想什么。
他原本不过是想等事情全部处理完,再去找对方的。
萧敬对登基为帝的四皇子讨的第一个封赏,便是将自己和姜瑜的婚姻大事给排上时程。
他要依约给姜瑜一场盛世大婚,昭告全天下,姜瑜是自己此生唯一,共享荣华富贵,共赴白首之约的妻子。
他的女孩儿,他的小鱼儿。
只有老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有多么的想她。
思念足以钻心蚀骨,就是在当初伤重的时候,也无法忘怀。
姜瑜便是他的信念,他余生的坚持。
萧敬清冷且深不可测,叫人望而生畏的黑瞳,在见到姜瑜后,一点一点的情愫溢流而出,就如春芽破土一般,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萧铁在一旁全程目睹了变化,哪怕已经见惯了,也不由得咋舌。
他想到在宫里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忍不住摇头。若是那些人能见着在姜瑜面前的萧敬是怎样的一副模样,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便不功自破了。
然而萧敬柔情似水的注视,姜瑜眼下却感受不到。
她只是全神贯注的注意着萧敬身边的动静。
殊不知她那双目圆瞠,一动儿也不动的模样落在萧敬眼里,却是另外的意思了。
瞧着他的小鱼儿傻呼呼的样子,萧敬就觉得自己本来糟糕的心情都好了起来,于是他往前跨步,想直接将人给搂进怀里。
横竖如今在场的都是心腹,他与姜瑜又是未婚夫妻的身分,也不怕传出什么闲话。
然而萧敬才刚有动作,就见姜瑜睁大了双目,面露惊恐与绝望。
“不要过来!”
变故来的太快,叫人措手不及。
萧敬的本能在第一时间发挥了作用,然而,他的反应再快,也比不上朝他飞来的箭矢的速度。
铁制的铲型箭头黑的螫人,萧敬一眼就看出了上头涂着怎样的剧毒。
“快!护卫国公爷!”萧铁大喊,然而压根儿就来不及。
唯一的机会,只有用rou身替萧敬挡住这一箭。
萧铁想也不想的就做出了选择,然而万万料想不到,还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
“夫人!”
姜瑜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迸发出的能量,只知道在自己扑向萧敬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钻入五脏六腑的灼热感,让她疼的,身子好像在火炉里炙烧一样。
不过幸好,幸好来得及。
萧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姜瑜挡到自己身前,没有半分犹豫,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中,冻的连心跳都停止了。
突然间,萧敬脑中竟闪过了似曾相识的画面,彷佛这一幕,也曾经发生过一般。
箭矢直接没入姜瑜的后背。
在短暂的静默后,众人才如大梦初醒,回过神来。
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国公爷,已经逮到刺客!”
“国公爷,推测还有余党,请您先移动到安全的地方!”
“国公爷……”
音色繁杂,落在耳里,却如无声一般,抱着姜瑜的那一双手臂,持枪握箭大敌在前也稳如泰山,此时却颤抖的厉害。
萧敬面上血色全失,冷汗自额间不断泌出、滚落,倒彷佛那箭矢伤的是他一样。
“快……去,去找江神医过来……快……”
萧敬这话说得不象话,倒好似在喘息一般,不过青锦却听得清楚,当下立刻拖着虚软的双腿,照着萧敬的吩咐去了。
“小鱼儿……妳撑着点儿,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萧敬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姜瑜。
姜瑜感受到男人濒临失控的情绪,勉强扯出了抹笑意出来。
“我……”她一张口,便有血丝自嘴角处蔓延而下,十分的怵目惊心。“阿敬,你,你靠过来些……”
萧敬哆嗦着双唇,依言照做。
“你要记着,我,就只盼你……好好的……可是,不要……”姜瑜很想大肚的告诉萧敬,不要牵挂自己,然而话到了嘴边,才发现自己终究是自私的。“不要忘记,忘记我……”
“我是你的,小鱼儿……”
不是其他任何人,只是萧敬的小鱼儿。
萧敬听懂了。
“是,妳是我的小鱼儿,我亦只是你的阿敬。”察觉怀中少女逐渐凉下去的体温,萧敬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同时有某种陌生的液体,自眼中流了出来。“小鱼儿,乖,再忍忍,不要睡,嗯?良辰吉时已经定好,我马上就可以把妳娶进门了……”
“妳可还记得,妳说想去大江南北走走,和我们的孩子一道儿……”
“我已经和皇上说好,等事情结束,就带妳离开京城,咱们去过真正逍遥快活的日子……”
“所以小鱼儿,撑下去,求求妳,再一会儿就好,求求妳……”
姜瑜能感觉到,萧敬的眼泪。
热的连身子里的炙火都比不上。
她想告诉萧敬,自己还撑得下去,然而,那熟悉的黑暗却像是漩涡一般,将她的意识与理智,不断地吸引进去。
“阿敬,我……爱你……”这句话,用尽姜瑜所有的力气,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来。
唯一残留在脑海里的,只是好多人的声音。
“国公爷,江神医到了——”
“国公爷,您松开些,不然江神医无法给夫人处理伤口——”
“国公爷——”
最后,这些声音,伴随着将人吞噬的黑暗,全化作了一声尖锐、凄厉,撕心裂肺的一声“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