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驾到(四)
公主驾到(四)
沈沅不安地坐在苏锦书对面,低声解释:方才我不是故意的。若是被她看成孟浪之人,他该如何是好。 苏锦书指指几案上几个精巧的白瓷碟子:无妨,裕之你随意用些点心吧。 你叫我什么?沈沅愣了下。 粉面桃花的少女神情天真,眼睛明净不染凡尘:怎么?我叫不得么? 在沈沅说话前,她抢先开口:算了,我以后还是称你太子殿下吧。 不要!沈沅急切地开口,抬眼看去,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眸里,这才恍然她是在戏弄他。 却完全不觉得生气,只有种关系亲昵起来的欢喜。 苏锦书从堆成小山的礼物堆里捡起一个打磨得十分精巧的孔明锁,摆弄半天不得要领,问道:裕之,这个怎么解开? 沈沅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从背后伸开双臂,虚虚将她圈进怀里。 心跳如鼓。 他比她大上五岁,身形已经接近成人高度,看着娇小玲珑的女孩柔顺地置身在他的掌控下,胸臆中涌发出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 勉强定下心神,手指放在孔明锁上,和她的手紧紧相挨,装作若无其事地指点着她应该如何cao作。 指尖不小心轻轻擦碰,仿佛带起一连串火花,一直烧到他心里。 遗憾的是,时间过得太快,仿佛只有片刻,锁便被拆卸开来。 苏锦书拊掌笑道:裕之你真厉害! 沈沅怔怔的:公主,这次相见,你同之前待我的态度不大一样。之前都是冷冷的,骄傲的,勉强假以辞色,如何能及得上此时的灿烂明媚? 一切美好到,让他害怕这只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然后在他最沉溺的时候,狠狠戳破,好令他彻底死心。 苏锦书拈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咕哝道:对你冷淡你难过,对你亲切你又疑虑,真难伺候。 不是的沈沅想解释,却被她送过来的点心堵住了口。 软软的手指,还带着蜜饯的甜腻,在他口齿中停留片刻,又抽了回去。 他已失声。 她神情天真又恳切:裕之,我今年才十二岁,不懂你信里说的那些相思之情,不过,父皇教育我,不应对你抱有成见,应有大国公主的风范。 所以,我想先同你做朋友,之前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从此一笔勾销,行么? 沈沅恍然。 是了,她年纪还小,感情一事上,还未开窍,是他逼得太急。 心中有隐隐的失望,却也有新的希望萌发。 他不急,慢慢来就是。 都依公主就是。他不舍地放开她,退回到安全位置。 翌日,听完朝会后,沈沅邀她一同去骑马。 我听宫人说公主一直想学骑马,便挑了匹温顺的良驹给你,是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公主要不要去试试?他递给她一荷包水晶果脯,供她当零嘴磨牙。 又是骑马,想来又是南初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吧?正好将计就计。 苏锦书面色不变:好啊,去看看。 马确是好马,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毛,眼睛纯黑如墨,脾气看着也极好。 苏锦书心中有几分喜欢,试着摸了摸它的头,马儿乖巧地低下头来,任她摆弄。 公主,你骑上去,我牵着你可好?沈沅边说边弯下腰来,伸出双手并拢,要来托她。 苏锦书点点头,镶着粉宝石的莲花履踩着沈沅掌心,借力而上,轻轻巧巧端坐在马上。 由沈沅牵着在跑马场徐徐走了两圈,苏锦书渐渐得心应手,令沈沅松开手,试着御马小跑起来。 沈沅刚开始极紧张,见她跑了会儿,越来越熟练,也就渐渐放下了心。 恰逢手下有要事禀报,一走神的功夫,突然听见一声惨烈的马嘶声,他抬头看,苏锦书座下的马不知为何受了惊,站立起身,险些将她甩下马来! 沈沅脑中轰然作响,脚下已经飞奔过去。 然而已经迟了,苏锦书紧拽缰绳,险险保持住平衡,紧接着白马就带着她急急蹿了出去。 风声呼啸,将沈沅和护卫们的叫声甩在身后,越来越远,渐渐听不清了。 苏锦书心中早有准备,所以并不算特别害怕,她一边伏低身子减少空气带来的阻力,一边伸手往后面探查。 黏黏腻腻的液体沾了一手,低头一看,满手的血,原来不知是谁暗算,用袖箭射伤了马,任它再温顺,吃痛了必然会发狂。 眼前的路越来越窄,渐渐到了密林深处。 树木参天,将头顶层层遮挡,不见天日,像座庞大的黑暗牢笼,将她的身影一寸寸吞噬。 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玄色的人影。 苏锦书心中冷笑,一次两次都是这样的手段,南初从来没有考虑过,如果她在他搭救之前,不慎先从奔马上摔下来,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男人真是够狠。 她钗斜鬓乱,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看见他像看见一株救命稻草,连声呼救。 南初嘴角勾出一抹笑容,身形如电,腾空而起,将她牢牢揽入怀中,然后紧紧抱着她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草丛中有荆棘密布,勾住二人的衣衫,延缓了他们的去势,却也刺破了华贵轻软的布料。 一直滚到底部,才堪堪停下。 苏锦书头晕目眩,却被南初护得极好,毫发无损。 南初身上却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形容狼狈。 他浑然不觉,低下头来,和她挨得极近,眼神炽热:公主,你还好吗? 女孩像受惊的小兽,终于乖巧地停留在他怀里,眼眶红红的,我见犹怜。 真想亲上去。 勉强压制住自己身体里叫嚣的情意,他艰难地松开手,把她扶起来,唤她:公主?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脸一点一点红起来,低声道:原来是南初太子,多谢你出手相助。 她扯扯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衫,妄图把不成样子的衣料拼凑起来。 嗤拉一声,一段雪白的中衣在她的努力下适得其反,裂开了个大口子,露出同样雪白的臂膀。 南初咽了咽。 稚嫩的她,别有一番味道。 苏锦书窘迫地缩成一团,咬唇道:我我们怎么上去呀? 南初勉强稳住心神,将外袍脱去,覆在她身上,柔声宽慰:恐怕很难上去,我们还是保存体力,等待救援吧。 公主莫怕,宫人很快就会找过来的。他试探地摸了摸她散乱在肩的头发,青丝如瀑,触手柔软光滑。 她不但没有拒绝,还往他身边凑了凑,怯怯道: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野兽冲出来? 南初心中暗喜,安抚她:公主莫怕,我保护你。 另一边,沈沅早已心急如焚。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自己亲自给她选的马,口口声声说手把手教她,却竟然让她在眼皮底下出了事。 然而这不是自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 只要一想到她或许已经从马上跌下来,受了伤,流了血,他就忍不住心悸。 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从下午一直找到深夜,杳无踪迹。 东周陛下勃然大怒,下令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押入大牢,严加审问。 如果不是碍于他西齐太子的身份,以及目前尚无实证指向他,估计他也逃不过去。 然而他已经无瑕顾及这些,只是疯了一样骑着马一刻不停地寻找。 殿下!发现那匹马了!有属下来报。 他飞奔过去,看见马已经安静下来,却不见她的身影。 马身上有暗红色的血,在雪白皮毛的映衬下,格外触目惊心。 他几乎站不住。 一时不敢去分辨那到底是马的血,还是她的血。 看到马身上的袖箭和伤口,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随后扬手如电,一剑将马头斩落。 一直折腾到半夜,才发现苏锦书的踪迹。 南初将她抱在怀里,用绳子拴住自己的腰,由宫人们吊了上来。 苏锦书恐高,紧紧揽住南初的脖颈。 她低声道:南初太子,我之前不该对你那么凶的。模样乖得很。 南初搂紧她,心软得一塌糊涂:无妨,公主殿下有骄矜的资本。 真好,这辈子可以同她重新开始。 他宽宥她之前的冷淡,以及和沈沅的亲密。 他没有看见低着头的她眼中闪现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