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藍蝴蝶(8)
第二章 紫藍蝴蝶(8)
白桐鎮。 徐丹穎升國中以前就在這兒長大,依山靠海,以及滿遍的桐花。 徐林昭是徐丹穎的奶奶,爺爺徐風在徐丹穎上大學那年病逝了,心臟衰竭,八十九歲,算得上是喜喪,可是徐丹穎還是好難過。 愛她的人,又走了一個。 徐丹穎下了車,司機大哥說她難得回來不跟她收錢,她也沒推託,轉而給了司機大哥一盒伴手禮。 聽見門口有動靜的大黑齜牙咧嘴的自後廚房跑出來吠叫幾聲,看清是徐丹穎後,尾巴立即搖成了螺旋狀。 徐丹穎摸摸牠的腦袋,「好久不見了。奶奶呢?」 眼前是一棟一層樓的矮房,石泥磚瓦,牆上有著年歲的裂痕,外頭安置著一個簡陋的洗手槽,連接山上流下來的清水。 徐林昭住的地方更加山上,附近只有零星的幾戶人家,剩下的都是草林樹間,平時遊客也不會來這裡,生活清幽安靜。 徐風去世後,徐明遠勸過她搬去台北一起住。 「你們一個一個都不在家,我去住那兒有意思嗎?我一個人在這生活了大半輩子,比去你們那兒更舒適。你們不用管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也不是去住你們那,就能活得比較久還健康。」 徐丹穎自小跟著徐林昭生活,知道她的性子,反而轉頭說服徐明遠。 都市雖繁華,卻也空洞。 徐明遠當時冷看她一眼,轉頭對徐林昭說:「媽,妳要是改變主意隨時跟我說。」 之後,徐丹穎一有空就自己搭車回來陪她,徐林昭知道路途奔波,讓她久久來一次就好。她總說沒事,這裡才是個家。 她伸手去推門,餘暉落了滿屋,空氣漂浮著徐林昭長年用來揉腰的涼藥味,和熱騰騰的白米香。 儘管沒人在家,卻滿屋子溫馨。 徐丹穎放下行李,抱著野薑花往山裡走去。 冬日夜色降得快,徐丹穎最後在一片山林中找到那塊刻著名字的小石碑溫桐。看似隨意的安放,卻是這座城鎮最後收起光的地方,她將手上的野薑花放好,雙手合十的站在她面前。 「媽。」 「對不起,中秋節時沒能來看妳。」 她想了想:「我跟爸還好。他一直都很努力工作,救了很多被疾病纏身的人,也讓我和奶奶過著無憂的生活。他改天就來看妳了,妳千萬別生他的氣。」 徐丹穎在石碑面前站了好一會兒,低下頭便看見程尋留的那塊紅印,她下意識的揉了幾下反而弄巧成拙,她得盡快和他切斷關係。 下山時,天色已經全黑了,鄉下人煙稀少,只有零星的燈火和長年失修的路燈,其餘全籠罩在一片暗色,著實嚇人,幸好有大黑作陪,牠走在前頭,像盡忠的領隊一路領著她回家。 到家時,屋內一片燈火通明,後院冒著白騰騰的煙。 大黑叫了幾聲,屋內馬上傳來徐林昭的聲音:「丹丹回來啦!」 徐丹穎展顏朝她老人家跑去,徐林昭彷彿看見了二十多歲穿著白裙的溫桐,比現在的徐丹穎大了幾歲,氣質乾淨的像是盛放的桐花。 當時第一次見她,徐林昭就誇她:「溫桐,妳爸媽這名字取得真好。」 「奶奶!」 「累不累啊?」 「不會,我喜歡坐車。」 徐林昭笑了一聲,說她傻。 她八十多了,除了一些上了年紀的老毛病,面目倒是神采奕奕,這是徐丹穎佩服的地方,她偶爾在徐林昭拍背哄她睡時有感而發,「希望我老了也跟妳一樣有活力。」 「我們徐家啊,各個基因好,身強體壯,妳看妳爺爺不也活到快九十了嗎?妳是徐家人一定也能長命百歲。」 但溫桐不是。 「嗯。」 徐林昭見她隻身回來,默默嘆了口氣,見孫女笑吟吟地也不想破壞氣氛,抬手拍她肩,「奶奶可是從早上就燉了雞等妳回來,還煮了妳最愛的鮮魚湯。開飯吧,涼了就不好。」 當晚,徐丹穎吃了兩碗飯,飯後徐林昭還切了蘋果,她肚皮都圓了。 山上偏冷,徐林昭在客廳的壁爐放了木材添暖,徐丹穎懶洋洋的趴在地毯上玩拼圖,而大黑就在一旁搗亂,滿屋子笑鬧。 在山上這幾天,徐丹穎睡得很好,沒做什麼惡夢。清晨就陪著徐林昭去她的農田幫忙,下午祖孫就一起睡回籠覺,日子太愜意了,讓徐丹穎完全不想回學校。 回校當天,徐丹穎也是清晨就醒,嚷著不想回學校,徐林昭笑她孩子氣,說歸說,她還是老實地收行李,期盼寒假快點來。 搭車的前幾個小時,徐丹穎的例行公事還有一項替大黑洗澡。 徐林昭終究是上了年紀,沒有力氣追著大黑洗澡,都是徐丹穎代勞。 大黑是一隻黑長毛土狗,體型幾乎和黃金獵犬一般大,還聰明,知道徐丹穎走之前一定會壓著牠洗澡,當天就躲得不見縱影,徐丹穎花了半小時才逮住牠。 她一邊柔聲安撫,一邊用雙腿夾住牠的身不讓牠跑,徐丹穎特地挑了陽光處才在牠身上倒了一勺涼水,大黑掙扎了幾下。「洗了澡,身體乾淨了才有女生喜歡啊。你不是喜歡上面那戶人家的小白狗,你這麼臭,人家肯定不理你。」 同時,徐林昭從屋內拿著她響個不停的手機走了出來。「丹啊,你的手機響了。」 徐丹穎皺眉,平時除了程恩渝沒人會打給她,不過這一大清早那夜貓子估計才剛睡去沒多久,她擔心發生什麼事,連忙接過手機。 「喂?怎麼了嗎?」她沒轉換哄著大黑的口吻,柔聲帶笑,單手持著手機,另一手搓著大黑的毛,習以為常的問:「這麼早,是不是還沒睡?」 見對方遲遲沒說話,她打趣:「還是我不在,想我了?」 話筒傳來哼笑聲,「想,想得一夜都沒睡。」 「」 徐丹穎愣眼,看了一眼手機上的號碼。 「把我當誰了?」 微揚的聲調,像極了前幾日他在耳鬢的廝磨,她腦袋轉不過來,更沒預料到程尋會打電話來,思索著要用什麼說詞時,一抹濕潤忽然攀上她的指尖,大黑舔著她指尖上的冰水。 徐丹穎反射性的抽手,「別舔啊」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更沉,嗓子含著煙霧,「現在跟誰在一起?」 徐丹穎左右為難時,腳下的力道也鬆了,大黑藉機逃走。 「喂!你別跑啊」 女人透著電話的微弱氣息和嬌喊讓程尋心猿意馬,他在實驗室練了一夜的縫合,幾近偏執的將每個繩結的距離算得精準,精神基本上已經透支,然而躺在床上卻沒能睡著,恍惚間想起那個女人說了今天要回來。 他對感興趣的事物向來有耐心,好比醫學,他熱愛人體的一切,享受利刃劃開皮rou的過程,摘取器官,清除腫瘤,他會將人的內部整治乾淨,留給病人一個完好無缺的身體。 聽起來志向遠大,周敘只覺得渾身不舒服。 程尋還未回話,徐丹穎著急開口,「我現在有點忙,晚點打給你。」她怕大黑跑去山上藏起來,她沒這麼多時間去抓牠,直接掛上電話。 嘟嘟聲鑽進程尋的耳膜,他沒立刻拿下耳邊的手機,低頭玩了幾下打火機蓋,鏗鏘的金屬聲,混合著那女人在別人身下浪叫的模樣,他隨手將手上的東西扔向牆。 伴隨一聲巨響。 简体 白桐镇。 徐丹颖升国中以前就在这儿长大,依山靠海,以及满遍的桐花。 徐林昭是徐丹颖的奶奶,爷爷徐风在徐丹颖上大学那年病逝了,心脏衰竭,八十九岁,算得上是喜丧,可是徐丹颖还是好难过。 爱她的人,又走了一个。 徐丹颖下了车,司机大哥说她难得回来不跟她收钱,她也没推託,转而给了司机大哥一盒伴手礼。 听见门口有动静的大黑龇牙咧嘴的自后厨房跑出来吠叫几声,看清是徐丹颖后,尾巴立即摇成了螺旋状。 徐丹颖摸摸牠的脑袋,「好久不见了。奶奶呢?」 眼前是一栋一层楼的矮房,石泥砖瓦,牆上有着年岁的裂痕,外头安置着一个简陋的洗手槽,连接山上流下来的清水。 徐林昭住的地方更加山上,附近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剩下的都是草林树间,平时游客也不会来这裡,生活清幽安静。 徐风去世后,徐明远劝过她搬去台北一起住。 「你们一个一个都不在家,我去住那儿有意思吗?我一个人在这生活了大半辈子,比去你们那儿更舒适。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也不是去住你们那,就能活得比较久还健康。」 徐丹颖自小跟着徐林昭生活,知道她的性子,反而转头说服徐明远。 都市虽繁华,却也空洞。 徐明远当时冷看她一眼,转头对徐林昭说:「妈,妳要是改变主意随时跟我说。」 之后,徐丹颖一有空就自己搭车回来陪她,徐林昭知道路途奔波,让她久久来一次就好。她总说没事,这裡才是个家。 她伸手去推门,馀晖落了满屋,空气漂浮着徐林昭长年用来揉腰的凉药味,和热腾腾的白米香。 儘管没人在家,却满屋子温馨。 徐丹颖放下行李,抱着野薑花往山裡走去。 冬日夜色降得快,徐丹颖最后在一片山林中找到那块刻着名字的小石碑温桐。看似随意的安放,却是这座城镇最后收起光的地方,她将手上的野薑花放好,双手合十的站在她面前。 「妈。」 「对不起,中秋节时没能来看妳。」 她想了想:「我跟爸还好。他一直都很努力工作,救了很多被疾病缠身的人,也让我和奶奶过着无忧的生活。他改天就来看妳了,妳千万别生他的气。」 徐丹颖在石碑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低下头便看见程寻留的那块红印,她下意识的揉了几下反而弄巧成拙,她得尽快和他切断关係。 下山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乡下人烟稀少,只有零星的灯火和长年失修的路灯,其馀全笼罩在一片暗色,着实吓人,幸好有大黑作陪,牠走在前头,像尽忠的领队一路领着她回家。 到家时,屋内一片灯火通明,后院冒着白腾腾的烟。 大黑叫了几声,屋内马上传来徐林昭的声音:「丹丹回来啦!」 徐丹颖展颜朝她老人家跑去,徐林昭彷彿看见了二十多岁穿着白裙的温桐,比现在的徐丹颖大了几岁,气质乾淨的像是盛放的桐花。 当时第一次见她,徐林昭就夸她:「温桐,妳爸妈这名字取得真好。」 「奶奶!」 「累不累啊?」 「不会,我喜欢坐车。」 徐林昭笑了一声,说她傻。 她八十多了,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毛病,面目倒是神采奕奕,这是徐丹颖佩服的地方,她偶尔在徐林昭拍背哄她睡时有感而發,「希望我老了也跟妳一样有活力。」 「我们徐家啊,各个基因好,身强体壮,妳看妳爷爷不也活到快九十了吗?妳是徐家人一定也能长命百岁。」 但温桐不是。 「嗯。」 徐林昭见她隻身回来,默默叹了口气,见孙女笑吟吟地也不想破坏气氛,抬手拍她肩,「奶奶可是从早上就炖了鸡等妳回来,还煮了妳最爱的鲜鱼汤。开饭吧,凉了就不好。」 当晚,徐丹颖吃了两碗饭,饭后徐林昭还切了苹果,她肚皮都圆了。 山上偏冷,徐林昭在客厅的壁炉放了木材添暖,徐丹颖懒洋洋的趴在地毯上玩拼图,而大黑就在一旁捣乱,满屋子笑闹。 在山上这几天,徐丹颖睡得很好,没做什麽恶梦。清晨就陪着徐林昭去她的农田帮忙,下午祖孙就一起睡回笼觉,日子太惬意了,让徐丹颖完全不想回学校。 回校当天,徐丹颖也是清晨就醒,嚷着不想回学校,徐林昭笑她孩子气,说归说,她还是老实地收行李,期盼寒假快点来。 搭车的前几个小时,徐丹颖的例行公事还有一项替大黑洗澡。 徐林昭终究是上了年纪,没有力气追着大黑洗澡,都是徐丹颖代劳。 大黑是一隻黑长毛土狗,体型几乎和黄金猎犬一般大,还聪明,知道徐丹颖走之前一定会压着牠洗澡,当天就躲得不见纵影,徐丹颖花了半小时才逮住牠。 她一边柔声安抚,一边用双腿夹住牠的身不让牠跑,徐丹颖特地挑了阳光处才在牠身上倒了一勺凉水,大黑挣扎了几下。「洗了澡,身体乾淨了才有女生喜欢啊。你不是喜欢上面那户人家的小白狗,你这麽臭,人家肯定不理你。」 同时,徐林昭从屋内拿着她响个不停的手机走了出来。「丹啊,你的手机响了。」 徐丹颖皱眉,平时除了程恩渝没人会打给她,不过这一大清早那夜猫子估计才刚睡去没多久,她担心發生什麽事,连忙接过手机。 「喂?怎麽了吗?」她没转换哄着大黑的口吻,柔声带笑,单手持着手机,另一手搓着大黑的毛,习以为常的问:「这麽早,是不是还没睡?」 见对方迟迟没说话,她打趣:「还是我不在,想我了?」 话筒传来哼笑声,「想,想得一夜都没睡。」 「」 徐丹颖愣眼,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号码。 「把我当谁了?」 微扬的声调,像极了前几日他在耳鬓的厮磨,她脑袋转不过来,更没预料到程寻会打电话来,思索着要用什麽说词时,一抹湿润忽然攀上她的指尖,大黑舔着她指尖上的冰水。 徐丹颖反射性的抽手,「别舔啊」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更沉,嗓子含着烟雾,「现在跟谁在一起?」 徐丹颖左右为难时,脚下的力道也鬆了,大黑藉机逃走。 「喂!你别跑啊」 女人透着电话的微弱气息和娇喊让程寻心猿意马,他在实验室练了一夜的缝合,几近偏执的将每个绳结的距离算得精准,精神基本上已经透支,然而躺在床上却没能睡着,恍惚间想起那个女人说了今天要回来。 他对感兴趣的事物向来有耐心,好比医学,他热爱人体的一切,享受利刃划开皮rou的过程,摘取器官,清除肿瘤,他会将人的内部整治乾淨,留给病人一个完好无缺的身体。 听起来志向远大,周叙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程寻还未回话,徐丹颖着急开口,「我现在有点忙,晚点打给你。」她怕大黑跑去山上藏起来,她没这麽多时间去抓牠,直接挂上电话。 嘟嘟声鑽进程寻的耳膜,他没立刻拿下耳边的手机,低头玩了几下打火机盖,铿锵的金属声,溷合着那女人在别人身下浪叫的模样,他随手将手上的东西扔向牆。 伴随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