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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死

    

鱼死



    邵佳烫了大波浪,她皮肤白,瓜子脸,五官也深刻,卫衣牛仔裤马丁靴,隐约可见她耳垂上挂着的两个大耳环。

    陈彻发出一声嗤笑,邵佳原先已经走过去,听见她这一声笑,她又停住脚,转过头,语气不善,你再给笑一遍试试。

    陈彻挑起眼神来瞧她了,怎么?

    陈彻,别给你脸不要脸。邵佳说,你亲郝思明这事我不跟你扯,怎么,现在全校人都骂你了,你就不偷摸着来,改成明面了?

    我不要脸?陈彻重复一遍,她慢条斯理上前,邵佳不动,陈彻敛着眼打量她,想从她眼里看出点别的情绪,一点没看出来。

    陈彻手依旧插在兜里,说我勾引郝思明?我不顾姐妹情面,发sao?还对你偷摸着来,她轻笑,她眼里用了狠劲,邵佳,你这张嘴真是张名嘴。好的东西你学不到,颠倒黑白的本事你倒是一套一套。

    陈彻鼓了鼓掌,牛逼呗。

    我从来没说过你勾引郝思明,也没说你发sao,陈彻,我劝你搞清楚。

    陈彻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但她忍住,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她正过头,另一只手去勾邵佳卫衣上的两个系带,不紧不慢说,邵佳,你就是个婊子。

    邵佳怒中火烧,垂在一侧的手倏地抬高一把攥住陈彻的头发,缠在手指上狠狠往下扯,陈彻被突然的力道弄得踉跄两步,她不依不饶补充道,撒谎的功夫牛逼,打人的也不赖咯。

    邵佳紧咬牙,左手高高扬起重重落下,陈彻左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右肩膀上的头发凌乱地散开铺在脸颊上,她偏着头,只不过喘了一口气,就笑。

    不远处有人快速走近了,惊呼道,邵邵佳?

    有人小心问道,她打的是陈彻吗?

    还有一个本来正在吹刚做好的指甲,闻言看过来,踢了一脚跟在她后面的人,朝这边努了努嘴,讥诮道,看你找的好女朋友。

    江停。

    三个人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原本受制于邵佳的陈彻反手拧紧了邵佳卫衣的帽子使力,邵佳身子被迫后仰,手上脱力,陈彻挺直身的一刹那邵佳迅速出手要揪住陈彻肩膀,她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又不要她倒了,伸手绕住邵佳的卷发把她提起来了,邵佳惊魂未定。

    陈彻把糊在半张脸上的头发分开,扎好头发才走。

    陈彻在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回到班内。

    她们班在教学楼顶楼。

    往左走,碰见从里面出来的同班同学,或许是正在谈论她,无意的一瞥导致撞面,俩个中等个的女同学惊诧一刻,随后低下声说,陈彻,你上节课怎么没有来?

    陈彻站住脚,她挑了挑眉,说,在何时办公室。

    啊。其中一个长相可爱,带着虎牙的女孩子咧开嘴笑,她捂住嘴凑上来说,我们没有说你。邵佳这个人我们知道,她你也知道她什么人吧。我们站在你这边。

    陈彻原先对她们的印象并不好,高一有过间接的矛盾,两个月前还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到头来,说这样话的来反而是她们,而不是她所庇护的人。

    另外一个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看帖子已经删掉了,学校里对你的谣言很快就会不攻自破的。别太难过。

    陈彻颔首道谢。

    两人经过她几步又返回,叫住她,过道里有路过的同年级学生,有人悄悄探看。

    她们注意到这些,有些抱歉。

    陈彻不管,她安慰性质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你说吧。

    有虎牙的唐莉对她眨了眨眼睛,何时人怎么样我们都知道,她要是欺负你,你不要难过,她什么样人你也知道。至于我们班的男生,他们说闲话,你就不要管了,他们一直都这样,犯恶心。女生的话,实话讲,校园网里的发言的没几个人,我们都不了解你,觉得你和我们不一样,也没说什么。所以你别担心。

    事实证明唐莉说的是实话。

    陈彻来之前已经思量过,在校园网发言她心里有数的是同寝室的舍友,至于是以为能代表全寝高谈阔论还是全寝心之所往,她暂时想不到。

    她唯一能知道一二的是,她们大多数只是过嘴瘾,想让别人以为的过嘴瘾。

    果然,不出所料,陈彻刚迈进班里一步,嘈杂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有人小声议论,但没有什么难听的话,无非是说她回来了,她被何时叫去了云云。

    但是陈彻敏锐地发现,同寝的舍友一共五个,有两个在打闹哄笑,见她进来都静下来,一向跳脱的高晓晓抬高了音量说,陈彻,现在才回来啊?

    另外那个拉了拉她的手臂。

    两个本来在讨论问题,都有一瞬间的动作停顿,听见高晓晓的话都转身来看她,最后一位,是以观察和审视的目光望过来。

    这位是她平时来往最密切的朋友,应静。

    至于校园网上对她大放厥词,被说成真性情的同寝舍友,正是她。

    陈彻走后,邵佳过了好一会才稳住心神,她撩开眼皮子看面前的陈圆,见站在阴影里的人没有表示,嘴巴一撇,不情不愿叫了一声,陈姐。

    陈圆乐了,她斜眼瞧狼狈的邵佳,意味不明地轻笑,牛逼啊邵佳。打人反被打。

    陈圆的两个跟班娴熟地走上来,一个拿手臂压住她肩膀,另一个揽住她的手臂,邵佳眼神一暗,预备要甩开,陈圆却抬手朝她这个方向打了个招呼,笑的眉眼弯弯,老师好。

    从cao场散步回来的教导主任江晴哎了一声,瞄见邵佳不得体的打扮,皱了皱眉,说,陈圆,这你朋友?

    陈圆把两只手并在身后,歪着头笑,对。江老师,她是邵佳,我和你说过的。

    邵佳心上一沉。

    江晴打量了一番就转移开视线,她显然对邵佳兴趣不高,只是说,今天周六,补完课怎么没回家?还在学校闲逛呢?正打算叮嘱,无意间瞟见阴影里的江停,闭了闭嘴,迅速转开话题,江停,你也在这?我听说你今天又打架了,我这回必须得见一见你父母。你家还在那吧?我今天也有空,我们话还没说完,陈圆出声提醒,江老师,江停他爸妈今天不在家,我爸妈叫他去我家住。

    江晴被个半大的丫头打断自然心里不好受,但今天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气势,没像平常那样打个哈哈过去,反倒是接着说,那也行。我看你和朋友有事吧,陈圆,你先和人谈着。我要好好问问江停今天打架是怎么回事。

    陈圆在心里低骂一句,同时也窃笑,偷偷回头看一眼江停,对他做个你今个完蛋了的口型,正要旁观,身后的江停没开口,邵佳开口了。

    江老师,江停是为了我才打架的。

    这话一出,陈圆嚯了一声,她可没见过这么能往自己身上揽的女朋友,江停你小子艳福不浅咯。

    俩个跟班完美说出了陈圆的心声,手可真够长的。

    应静是个很特别的人。

    陈彻很早就知道这一点,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肯定罢了。

    晚自习结束回寝室的路上只有一盏路灯,这天晚上它坏了。

    经过的学生目睹了一切,陈彻在见到灯泡炸掉的同时感受到有人揽上她的手腕,她侧头,应静对她很自然的一笑,说,陈彻,邵佳那样说你,你为什么不还口。

    周围的人抬脚跨越水坑,陈彻淡声说,邵佳那样说我,你为什么不还口,反而要插我一刀。

    应静怔了怔,随即惊讶道,原来你知道。

    谁会不知道?陈彻反问,你连匿名都不用。

    那你为什么不下狠手,她说。

    陈彻皱眉,应静低着头继续说,陈彻,如果你一开始就是要等人来,那就不要还手。如果不是,陈彻,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你分明该下必杀的决心。

    陈彻,邵佳现在该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才对。

    应静轻轻地笑,她收紧了陈彻的手臂,说,陈彻,你真蠢。

    陈彻从前就知道,应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她不会明面上去招惹欺负她的人,她会招惹熟人,偶然间给她们沉重一击。

    也是偶然间,用逆向思维要她们学会她自己的处事法则。

    陈彻寝室都是卧虎藏龙。

    陈彻以前和高晓晓吵过很多次架,在她看来,高晓晓是个非常擅长于开脱自己的人。她以为她自己很擅长争吵,寻找漏洞,其实并不是。高晓晓非常自负,而且身心统一。她以自我为中心,非常容易被利益蒙蔽双眼,典型的商人。只不过,高晓晓还不会吵架。不过这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陈彻在来这里之前接触到的人都是同一水平线上的,意思是在思考问题上是同一种思路,但是在这里,她们的思路更倾向于高晓晓。

    陈彻的意思不是她们每个人的思考方式都相同,而是就算不同,也会假装相同,蒙骗自己或者他人。

    所以陈彻所拥有的某些东西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文不值。

    正因如此,在来到寝室门口前,开门的那一刻,陈彻知道,她做对了事。

    606寝室一片狼藉。

    木桌被掀翻在瓷砖上,上面的书本茶杯化妆品收纳盒散了一地,和满到溢出来的垃圾桶混为一体,阳台的门特意没有打开,陈彻倚在门框上,睥睨着她们鱼贯而入。

    与此同时,其他寝室的女生悄悄探头,陈彻怀臂反身,打了个哈欠,笑道,放心,她们有的,你们都会有。

    陈彻站直了身体,看向五个人,有人强忍怒意发作,有人气势汹汹,有人兀自捡书,有人暗骂晦气,还有人蹙眉不解。

    室内的白炽灯明亮的灼热,陈彻在灼灼目光下淡然开口,她从容道,看我做什么?

    有功夫看我,就该有本事上手打我,我倒要看看,你们敢在校园网造谣我,有没有正面刚的胆量。

    陈彻把视线投放在应静身上,你说要我杀了邵佳?教唆我冲动啊,要我发疯啊,过段时间就能在校园网上污蔑我这人一下疯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咧开嘴角笑了笑,挺有头脑啊。平时那么谦虚?难怪是全校前十,应静。

    应静入校成绩是全校前十,她平时通常上课不听讲,做刺绣看钓鱼养鱼[男人],在拆台上很有一番研究。

    清职院的入学考试要看升学考成绩和末考的两门课程抽测,同时在明年五月成绩出来前,要我们不能有重大处分。

    陈彻今天在邵佳寝室里的,从头到尾就算不上语言侮辱和肢体伤害。

    校方想治她想疯了,想给她安置校园欺凌的头衔。

    她倒要看看,真正进行言语攻击的人发生斗殴事件,群殴事件后,学校要怎么分门别类,要怎样纠正为肢体冲突。

    在陈彻眼里,这是犯罪。

    大不了,鱼死网破。

    谁都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