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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五,京城。

    京城四月份早已回暖,大路两旁布满了各色花草。正是晴好的日子,太傅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挂着的大红绸缎从府门口一直到了后门。

    小丫头站在地上,踮着脚将手上的灯笼递给梯子上忙活的小厮,又一边从篮儿里挑着鲜花。

    顶上的小厮吹了一口气,抹去房梁前的浮土,顺势看向丫头篮儿里的花,不禁笑了笑:珠儿,姑娘不喜这些花草的,你送去她也不喜欢,不如放了那里让公子送去,总不至于让你挨骂。

    小丫头本来还欢喜,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失落:姑娘的花轿再过一会儿就要到了,我听前头的婆子说她上次来不太高兴,本以为弄些花草会让她高兴一些因为最近的叛军势头正盛,公子和大人头疼不已,以至于一辈子就一次的大婚都要低调些,姑娘怎会不觉得委屈呢?

    迎亲的队伍从东街敲锣打鼓地转了主街上来,因为现下外面的局势不稳,所以太傅府的亲事远比其他王公贵族的亲事要低调许多,但送亲的队伍倒也不寒酸。

    温纾在轿子里快要睡着了,听着锣鼓喧天的声响,眯了眯眼掀掉红盖头。

    能不能快点?她将唇上的胭脂抹掉,隔着帘子和外面的喜婆说了一句,这要何时才能到?

    姑娘,成亲怎么能急,喜婆还以为她是着急拜堂,咧着嘴笑了笑,头一回上轿,您且慢慢来吧。

    温纾知道同她是说不通了,她挑起一点轿帘向外望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寻常这样富贵人家的亲事定有许多百姓围着路看,但因最近外头的局势,连百姓都不愿多出门了,道两旁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看热闹。

    温纾想起之前听到的流言,手指绞着帕子,越想心里就越紧。她思量片刻,顾不得未入洞房前不得露面的规矩,三两下拔了头上碍事的头冠和金钗,然后伸出手掀起轿帘:停,停下。

    温纾声音清亮,从锣鼓和唢呐的声音中穿出来,奏乐便戛然而止。骑在马上的人和底下送亲的队伍纷纷回望,只见温纾从轿子上跳下来,红盖头落在了一旁。

    她刚下轿,外面围着看的人便一股子聚到了她旁边的道上。早先听说温府的美人身段柔软,唇红眸明,容貌冠绝京师。这些第一次见的人正要看个仔细,被旁边送亲的府兵粗暴地拦了回去。

    轿子旁的婆子吓了一跳,哎呦着说祖宗,然后上前要扶她回去,被温纾一把按了下来。

    姑娘,另一边的丫头也吓得不轻,姑娘快回轿子里若是被太傅大人和公子知道了

    我现下可管不了这么多,温纾向四周望了一圈,将身上多余的饰物飞速取下来,一边的丫头拦不住,快要哭了出来。

    温纾站在轿子前,凝神屏息片刻,听到城门方向传来隐隐的马蹄声。她自小耳朵便好,听到这声音不禁咬住牙,将拦着她的婆子推开:命都要保不住了,还成什么婚,趁现在还有时间,快跑!

    本来想抓紧时间成婚躲过一劫,没成想那人来得太快,她现在也顾不得去拜堂了。若是寻常人还可以讲道理,但是来的人绝不是能听她讲道理的角色。

    众人还不理解她的意思,温纾也不多解释,话音落时拔腿就跑。身后送亲的官兵倒是反应的快,连忙追了上去。

    可惜成亲时婚服穿的太繁琐,温纾一边跑一边在心底骂,将大红色的外袍脱了下来。入城的城门在东边,她拐过小巷跑到向出城的城西方向跑去,一路上将身上能摘的都摘了下起来,只留了一件大红色的喜袍在身上。

    温纾熟悉京城的路,又钻了些小道,没过多长时间就甩掉了身后围追的府兵。出城必须得走大路,她停下来歇了一口气,从小巷上了大路。

    她跑得急,又因为太快跌了一次,却顾不上小腿的刺痛,爬起来就接着跑,一路上不敢停,总算在中午跑到西城门附近。

    姑娘,您别跑了!

    她刚歇口气,身后传来丫头的声响,温纾跑着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丫头带着一众太傅府的府兵追了过来。

    眼下就是城门,温纾没有半点迟疑,一边回头瞧着一边拼了命向前跑,直到感觉到铺天盖地向耳边涌来的马蹄声。

    她脚步一顿,察觉身前寒风一闪,还没来得及抬头,数十支箭矢擦过她身侧射向不远处的府兵,一片人应声而倒。

    温纾本是低着头跑,闻声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她看着脚下染血的泥土,怔怔地停下脚步,那马蹄不紧不慢地靠近,踩在了融着血的泥土上,一柄长剑自上而下横在了她脖颈前。温纾眼前发白,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腿上的刺痛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不敢抬头,看着那滴着血的剑尖指在她的喉咙前。她动也不敢动,听到头上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纾儿,你想逃到哪里去?

    温纾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指,勉强地抬起头来。马上的人抬着剑,另一只手轻轻松开,一具尸体便猛然落到她身前,飞溅的血因此洒到她的绣鞋上。

    温纾没来得及躲开,看着那具穿着喜服却血rou模糊的躯体落在自己眼前,往前再看一眼,她认出了那是她未拜堂的夫君。

    躲不掉了。

    她一路向出城的方向跑,忘了这男人最精于算计,料到了她闻声会往出城的方向跑,所以干脆带兵堵在了西城门。

    温纾咬唇抬眸,高坐在马上的男人身穿黑色甲胄,从衣袍上延伸出的云纹银线到了袖口,沾了刺眼的血。剑尖挑起又下落,逗弄一般不停在她眼前晃着。从甲胄向上看,是一张俊朗的脸。

    那人眉眼生得好看,让她不禁一怔,可惜他周身气质冷厉,身上不沾一丝尘土,气息却冷得分明。明明生了一副好模样,眼中透着的狠厉却叫人看着害怕。

    他墨眸盯着她的身子,血顺着手腕向下淌到剑柄上,俊朗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她因跑了这些时候,衣袍散乱,大红的喜袍袍袖内伸出一只葱段般白皙的右手拉紧了自己的衣裳。

    发丝凌乱,衣着不整,再挡也能让人看到衣袍领口处露出的锁骨,她指尖抹着唇上的残余的胭脂,不知他目光正像蛇一样缠在她身上。

    她瞧了一眼,他身后是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的精锐之兵,将城门往后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温纾在心底暗骂一声运气不好,叹了口气伸手扯开沾着泥土和血水的裙摆。衬裙的下摆也脏了不少,她手指勾开系带,露出那一截白嫩的小腿,肌肤上几道擦伤十分显眼。她动了动腿,抬头看着马上的人,声音带了十分的委屈:我腿好疼,怎么逃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