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小羊杯子
01.小羊杯子
失戀200天中,被退了六次稿,他沒有辦法像失戀33天那樣走出喪失愛情的陰霾。 那就去談戀愛! 「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找對象?而且我有點空虛那個你懂吧?就是某方面有點」 好!停!不必說得太詳細,我明白。 「那我應該怎麼辦?」 如果是其他人,我會很直接地叫他去酒吧、或是開交友軟體約個砲就好,砲後求真愛,但是你知道我沒辦法這樣跟你說 「嗯。」 所以 「所以」 所以這裡不是什麼訴說心情的生命專線,大作家!我是你的編輯,請不要在我上班時候打來問我你空虛寂寞覺得冷的時候該怎麼辦? 「噢」徐井朔用脖子跟肩膀夾著電話,雙手以長頸壺對濾紙上的咖啡粉沖著熱水,待沸水緩緩下流,他拿了奶泡機倒進牛奶,打出綿密細緻的奶泡,取下濾紙,把奶泡倒在咖啡上頭,熟練地畫了片樹葉拉花在上。「可是不問你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一直被你退稿的問題。」 電話那頭傳來沉吟的聲音。 其實我要硬是讓你過稿不是問題,這樣程度的作品,即便是你的書迷,頂多也是覺得沒那麼精采而已,跟什麼差勁糞作完全勾不上邊,但就是我覺得你還可以寫更好,相較以往,少了一種我真的很難描述的細膩感受。少了一點動人與溫暖,大概是這樣。 「有夠空泛的講評,這樣要作者很為難欸!大編輯!」徐井朔拿下肩脖間的手機換成手持,「我連要改都不知道該從何改起。」 所以要讓你過稿嗎?你決定。對方傳來熟悉的低聲笑意。 「把問題丟到我身上了,很糟糕呢」 徐井朔微啜了口咖啡,忽然想起這組咖啡杯是和前男友一起購買一起使用,當時是成對,現在獨留一只,對方應該不至於會把杯子帶走,那另外的那個杯子呢?在哪裡?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他瞬間心裡頭焦慮起來,猶如螞蟻成群結隊爬過一般,稱不上煩躁,就是一種難耐,才喝了一口的咖啡瞬間在口中變質成苦澀的味道,滿嘴的不適讓他急於想掛上電話。 「退稿吧!我再修看看。」 他草草結束話題,然後在洗水槽中猛吐著口水,不斷漱口,希望把這股難以忍受的感受隨著水流沖洗掉,一點都不要剩下。 徐井朔,知名的童話小說家,性別男,性向同性。 雖然寫的是童話,但是橫跨了年齡,他可以寫低齡層的幼兒系列,也可以寫給成人看的療癒童話,搭配繪本,說著一個又一個溫暖人心的故事,自從大四學生時代出版書籍之後便很快地在文壇上崛起,排行榜上總是有他的出版物,小說、繪本、有聲書系列,以現今寫文章很容易餓死的年代,他雖然沒日進斗金,但好歹也是平平順順過日子。 書迷應該不曉得他的性向,他也沒有想過專寫療癒童話的作者如果哪天被發現喜歡的是同性別的對象,會不會被抵制這件事? 也許會,也許不會,但他最初開始寫作為的是自己,而不是為了別人,受到讀者歡迎真的是始料所未及的事。只是他低調,極度低調,唯獨兩年前出席一場新書發表會外,一直以來他都拒絕露臉,甚至連訪談都不讓記者拍照片,幸好他書賣的好有任性的本錢,也幸好有一個挺他關照他的編輯,讓他長久以來可以當一名不受出版社宣傳壓力的蒙面作者。 除了他為男友不是,現在應該說是前男友了,為了前男友硬是在鏡頭前展現了他的真實長相,忍受著眾人對他外貌的檢視與審閱,他勉強勾起一抹商業用微笑,在台上承受著閃個不停鎂光燈的照耀折磨,只覺眼前一片花白,腳軟到想馬上逃離,但他還是忍著、一直忍著,直到很短暫的訪談介紹過去,被編輯陳藝壇半牽半扶帶到後台休息,那時他的男友現在的前男友還在台上滔滔不絕地講述他的作畫創作理念。 對,他前男友就是和他合作插畫的畫家,當時除了與他合作外還另外有出版其他商業設計書籍,可以說繼他之後在出版界是一顆冉冉上升的閃亮星星。他的出席為的就是幫襯前男友一把,為了對方的事業,還有為了兩人的感情,但在半年之後兩人還是走向了分道揚鑣,無論是在工作上面還是感情上面。 分手後,前男友正式轉向平面設計界,一帆風順,而他卻是面臨無數次的退稿,直到現在。 大編輯當時就說了,愛情與工作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面,風險太高,當籃子摔落在地兩種都會一起毀壞,身為編輯的藝壇男友一樣是創作者,但是領域不一樣,所以他跟男友的工作不會有任何交集。 好處是失戀不會順便毀了工作,缺點是領域不相同,想在出版界搞死對方不會那麼容易。 那時陪在一旁喝酒閒聊的藝壇男友只能一臉苦笑說自己超級專情一生只愛藝壇一個人。陳藝壇只是翻了白眼繼續喝酒,但徐井朔知道他的編輯其實暗爽在心裡。 兩人從學生時代交往到現在都沒分手過,真的是一件讓人羨慕的緣份。 「店長」 樓梯底下傳來工讀生的呼喚聲。徐井朔停下翻箱倒櫃找另一只杯子的動作,起身往樓梯方向走去。 雖然這麼說很討人厭,多虧徐井朔有個富爸爸,也不是多富有但是給他開個咖啡店沒有問題,這棟十樓公寓一樓是咖啡店,二樓是他的住所內部打通一樓,讓他平常除了寫稿之外的稿費還有咖啡店的營收可以過活。 店裡目前只有一名工讀生,工讀生以外就是他自己顧店,短時間內也沒想再請一名人員來幫忙,因為最近的他一直被退稿,沒有其他企畫案要做,閒得不得了大半時間就自己顧整間店。 抓了櫃子上的口罩戴上,走下內部樓梯,樓梯就藏身在櫃檯之後,一掀簾子就看到工讀生米諾抱著肚子左腳右腳顛顛跳跳。 「店長我肚子痛」 徐井朔朝他擺擺手,米諾就飛也似地奔往廁所。 這一帶的客群多是上班族和鄰近住戶,尖峰上下班時外帶數量遠高於內用,平時就是一些跑來店裡工作的自由工作者和簽約談工作上班族、另外就是組隊閒聊的附近住戶。 不同於善聊的工讀生,常來的客人知道寡言且永遠帶著口罩的店長不是聊天的那塊料,一開始還會試著攀談幾句,久了就知道這個斯文安靜的店長蹦不出幾個字,基本上不脫「嗯」、「喔」、「啊」、「好」、「謝謝」之類的單詞或是無意義發聲詞,除非是不需要任何反應的話癆,不然客人都乖乖地別自討沒趣。 坐在位子上遠遠窺看著從不露真面目,但就眉眼看來應該十分相當俊美的店長,望梅止渴,這樣就可以了。 沒有人見過摘下口罩的店長長相,聽說打從開店後就一直如此口罩帶緊緊,很長一段時間裡似乎成了街訪鄰居中的都市奇談,從醜陋裂口到傾城美貌都有,成為客人口中歷久不衰的討論話題之一,不過透過對各屆工讀生的旁敲側擊之下,得知店長的相貌堪比藝人,不過歷任工讀生都對店長忠心耿耿,這麼多年下來沒有任何一張店長照片對外流出,令八卦鄉民扼腕不已。 徐井朔看著窗外,今年冬天特別冷,雨也下的多,來客率低的驚人,翻桌率也低的驚人,雖然這些常客也是會隨著在店時間延長而加點餐點,但是往往一坐就是一天,時間拉得比往日更長,室內果然是這種氣候中最溫暖人心的存在。 米諾好不容易從廁所走了出來,一臉蔫蔫毫無力氣快陣亡的表情。 「吃壞肚子了?」徐井朔很關心他這唯一一位員工。 「吃太多了」米諾抓抓臉呆笑著,「剛剛春斐老闆送點心來,他額外給我一些試做點心要我嚐味道,想說給人家吃免費的那就要好好把東西吃完然後跟春斐老闆說心得,不知不覺就把那一大盒子裡面的點心都吃完,結果太飽很不舒服就」 徐井朔看著玻璃櫥櫃中送來的點心都已經擺放且標好價格,果然有兩款新品。 他們的店主要是賣咖啡,甜鹹點心部分不過只是附屬,以前是跟供應商那邊叫貨,叫貨量要一定數量以上,可是賣出量太少有點划不來,一次偶然知道不遠處的住宅區有間點心屋,甜鹹口味皆有、中西點心或是麵包看老闆隨心所欲製作,每天幾乎都是販賣不同的品項,加上味道口感極好,讓排隊搶購的徐井朔一吃便驚為天人,老闆只有一人,每日固定數量賣完就關店,非常帥氣不想賺太多錢。 總而言之,那一塊麵包就讓徐井朔打定主意跟老闆談替他的咖啡店做供應進貨,當天他就獨留到點心完售,才安靜低調的詢問老闆是否可以跟他談一談? 點心店老闆一看到他就喔了一聲,「賣咖啡的!」 「你知道我的店?」知道就好,混個臉熟就有三分情,徐井朔趕緊報上名字,把自己的來意跟點心店老闆說。 「呂春斐。」看起來嬌小蒼白的點心店老闆伸出手跟咖啡店店長握了握,但是對於徐井朔的提議卻是婉言拒絕。「我一人作業,每天製作的數量有限,怕是沒有多餘的量可以再到咖啡店裡做供應。」 可能是徐井朔垂頭喪氣的沮喪模樣打動了呂春斐不知道哪一根神經,他趴在櫃台上看著咖啡店老闆,姿態神態就像一隻小貓一樣,眼中是滿滿好奇的疑惑。 「我能看看你摘下口罩的樣子嗎?」見對方有點訝異地看著他,呂春斐忽然覺得失禮趕緊擺擺手,「當我沒說,我就是好奇問問,沒事沒事!」 徐井朔低垂了頭,再抬起頭來看著呂春斐時,雖然有些為難卻沒有不高興的感覺。「我不想在外面摘口罩。」 「欸?」意思是,室內可以?呂春斐趕緊把鐵門降下三分之一,讓點心店呈現一種半開放半隱蔽的空間。不知為何兩人獨處就相當緊張的徐井朔緩緩拿下口罩,呂春斐盯著眼睛放大不只一倍在看 這一天過後,點心店老闆提供比咖啡店老闆所需數量一半的點心到咖啡店裡,這一供應,就供應了三年。 「所以點心試作品,就沒想讓你家店長嚐一口嗎?」 米諾這才睜大眼睛露出啊我怎麼沒想到的表情,然後嘿嘿嘿地像隻小熊一樣可愛傻笑,保證下一回一定留一口給店長。 「身體還好?要不要先下班?」 米諾感受一下肚子狀況,感覺好多了。「應該沒問題,今天本來也就到三點而已,不用先走沒關係。而且我下午跟同學有約,太早下班也不知道要幹嘛。」 「這種下雨天還有約喔?對了,下班後我編輯跟春斐老闆他們要來我家煮火鍋吃消夜,你也要來一起吃嗎?」 沉吟了一下,米諾心想著有春斐老闆他是很想參加啦,但是怎麼那麼剛好約今天,「不知道欸我也不曉得會不會回家,我同學他們買了新款的遊戲機」也許會玩過半夜顆顆顆。 「OK,在外過夜那就下次吧。」徐井朔看了外頭減緩的雨勢,心心念念著他剛剛沒有找到另一只的咖啡杯,「我出去買個東西,有事再打手機給我。」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