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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凶极恶(三十一)

    

穷凶极恶(三十一)



    夏蝉鸣噪,从枝叶茂密的梧桐树上传来,一阵一阵,催得严晓芙额角的汗流得更急。

    她背着画板,走在树荫底下,从小区的东头往西头走,回家。

    东头的邻居费老师,是一个画家,在周末闲暇开绘画课,小区里很多家长都送孩子到这里学画画,哥哥当年也在这里学过,现在严晓芙也不例外。

    天气太热了,画板对于她的小身板来说太重,她从肩上卸下来,抱在手臂里,一点一点往前挪。

    喂!突然有人叫住她,是绘画班的同学,也是住在D排的邻居。

    严晓芙站住,他们从来不和她玩,不知道为什么会喊她。

    你衣服后面都湿了,你知不知道?

    严晓芙扭过头看,看不到,但是能摸出来,被后背的汗渍浸湿了,她捏着汗湿的衣服,没有说话。

    几人围上来,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表情却是不怀好意。果然,有人过来揪她的辫子。拉灯线开关一样,噔一下,然后很快松开,嬉笑着。

    你干什么?!今天的两个小马尾是爸爸早起辫的,还专门扎了蝴蝶结的发绳,这一拽,准乱了,她又心疼又生气。

    哟,生气啦?和你玩呐,脾气还这么大,连爸妈都不要的野孩子,拽什么拽?

    就是。

    和你玩是看得起你。

    嘲讽的眼神和叽叽喳喳的议论,比头顶成群的蝉鸣更聒噪,严晓芙的脑子轰地就炸了,血液都往脸上涌,眼泪占满眼眶。

    她委屈极了,抱着画板,不知所措,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被自己的爸爸mama抛弃,还要被其他人嫌弃。

    嘴巴扁了又扁,眼泪还是落下来,吧嗒吧嗒地掉。

    看她好欺负,有人又上来推一把,她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呜呜爸爸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他们笑得更得意了,甚至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站起来。

    蝉鸣的夏天,在炎热的梧桐树底下,严晓芙一度以为自己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直到又是喂的一声响起,从天儿降的小石子儿砸在按着肩膀的那只胳膊上。

    小胖子被砸得龇牙咧嘴,大家纷纷抬头往树上看。

    树上的人拨开浓密的桐树叶子,露出一张仍显稚气,但已经冷峻有余的脸。

    干什么这么吵,打扰到我睡觉了。

    院子里的孩子显然怕他,捂着被砸青的胳膊,也不敢叫嚣,只是狠狠瞪了严晓芙一眼,伴随着nongnong的警告,撂下一句,走着瞧。然后离开。

    站住!树上的人又发话了,从粗壮的枝头跳下来,挡在严晓芙面前。

    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抽条了,比差不了几岁的小胖墩高出许多,一身盛气凌人的气势,站在一群人面前,简直就是降维式的打击。

    我允许你们欺负她了吗?

    领头的小胖子已经有些嗫嚅,仍是说:反正是个野孩子

    紧接着一声惨叫,他捂着嘴角后退几步。

    听好了,她不是野孩子,她!姓!严!昨天还在家里欺负自己的人,却站在面前,对着这群人说一字一顿地说,以后谁要是欺负她,就是和我作对,听清楚了吗?

    一群人面面相觑,忽地就转身跑了。

    他转身从地上拽起她,眉头仍是拧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语气也没有多好。

    你是傻子吗?就站这给人欺负,不会跑吗?

    本以为他是从天而降的天使,没想转脸对着她就又恶语相向了,依然还是家里的那个大魔头,一点也没变。

    严晓芙越想越委屈,终于哇地大哭起来,一把推开他,边哭边拖着画板往家走。

    他的表情很烦躁,却没有走开,拿过她的画板跟在身后。

    喂,别哭了。

    一路都是蝉鸣,一路也是他跟在身后的无奈的安抚。

    眼看着快到家了,他拽住她,你怎么这么能哭啊?我都帮你把人打跑了,你还哭什么?

    呜呜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来欺负我的她指责。

    他转脸看了看远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谁知道你这么惨啊,怎么在外面也被人欺负?

    眼看她眼睛一眨又要掉泪,这样回去准要被问责一番,他放下画板,连忙给她擦眼泪。

    行了行了,我错了行不行,别哭了,真是怕了你了

    太阳斜照,打在一高一低的两人身上,落下长长的影子。他的白衬衣上还有梧桐树的碎屑,姿势怪异地腿里夹着画板,微低着腰,替她擦着脸。

    他精致的眉头皱得很紧,仿佛是遇上了什么特别棘手的事情手忙脚乱的,动作算不上温柔,软嫩的小脸蛋,很快就都揉得红彤彤的。

    看着更可怜了。

    他挠一挠头,有些被打败了的样子,你怎么样才能不哭啊?

    我,我辫子乱了,爸爸扎的。她抽抽搭搭地说。

    于是太阳斜照,打在一高一低的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严莫弯着腰,给她扎辫子,再将头绳系成个整齐的蝴蝶结。

    好了。他似乎是松了口气。

    她抬手摸了摸,果然和另一个一样,终于破涕而笑,但不知为什么,她看到哥哥别开了脸,耳朵边在夕阳下照得红红的。

    谢谢哥哥。她软软地说。

    他只是摆摆手,径自推开铁艺雕花大门走进院子,小事一桩,记着以后那些人要是再欺负你就告诉我,我们严家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来欺负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发现哭这一招特别好用,只要她眼眶一红,看着他,他就准投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变成了他的小尾巴,没人敢欺负她,走哪威武到哪。

    哥

    来了来了。

    哥

    别怕,我在。

    别怕,我在

    一阵强光袭来,随之而来的是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烈的碰撞,一阵天旋地转,眩晕和疼痛同时袭来,她睁开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

    晓芙,晓芙?你醒了?

    她转过眼睛,看见眼睛布满红丝的爸爸,看见围过来的医生护士。

    爸爸她的嗓子像是干涸沙滩上的沙砾,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又微小,她只能不断地重复。

    哥呢?哥哥呢?

    爸爸轻轻拍她的手背,眼里的红丝更深刻,只说,没事,你好起来我带你看他。

    怎么会没事呢?没事为什么不是他来看她呢?她想,可是眼皮太困,撑不住,再一次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