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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嫣砸完木桩的时候手已经抬不起来了,但她还是强忍着疲累回到营帐把饭碗拿出来,拖着酸疼的双腿走到伙房,试图看看有没有什么剩下的食物可以充饥。 伙房的张伙夫看见她习惯性皱起眉,柳如安这个小兵几乎日日都因为没能及时完成训练导致错过饭点,一般来说他是不会因为这个缘由就网开一面的,但这个小兵身板实在太过单薄,又瘦又矮,长相也十分稚嫩,看起来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她站在那儿拿着碗眼巴巴望着他的时候,张伙夫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软了。 “行了,拿去吧。” 张伙夫把两个馒头放到她碗里,还夹了几片卤rou进去,柳如嫣忙不迭地道谢,张伙夫叹了口气道:“也就是我心软,如果换了其他人看你怎么办,你躲着些吃,别让旁人看见了。” “嗯,我知道的,谢谢张叔。” 柳如嫣一句张叔喊得张伙夫面色缓和了些,他今年三十五岁,看柳如嫣就跟看家里子侄辈一般,这孩子倒是很老实乖巧,所以他也愿意照顾她一点。 柳如嫣端着碗出了伙房,找到个无人的角落开始吃馒头,军营里的馒头做得比较粗糙,但对她来说还是比家里的饭菜美味多了,更别提还有卤rou,这可是她在家一年都吃不上一回的好东西。 她把馒头撕成块儿,蘸着卤rou上的汁液小口小口地吃,待吃完一个馒头要开始吃第二个,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 “哟,你们看,这小子居然背着咱们一个人吃独食!” 柳如嫣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碗已经被人夺了去,那人拈起一片卤rou放到嘴里,边嚼边嚷嚷道:“你这小子还有卤rou吃,日子也过得太逍遥了吧?” “你还给我!” 柳如嫣一慌,连忙扑过去抢自己的碗,但那人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将她一挡,柳如嫣就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 “嘿,你这小子有好东西不想着兄弟,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共有三人,分别叫李大牛,王铁石,赵康,都是跟她一个营帐的新兵,这几人惯爱欺负她,这会儿看她有rou吃自然不会客气,三人没几口就把碗里的馒头和卤rou分食了个干净,咂咂嘴道:“味道不错,就是少了点儿,你小子咋不知道跟伙夫多讨些?” 柳如嫣从地上爬起来,闷着头不说话,她打不过这几人,日常被欺负了也只有忍着,但越忍这些人就越变本加厉,平日爱使唤她不说,现在连她的吃食都要抢,简直是太可恨了! 可是她纵然心里再愤怒却也无可奈何,那三人见她低着头不吭声,赵康顺手把空碗扣到她头上,另外两人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小子怎么不说话?难道兄弟们吃你点儿东西还不高兴了?” 王铁石伸手推了她一把,柳如嫣往后退了两步,依旧不吭声,李大牛向来看不惯她这跟个闷葫芦般的性子,走过去拎起她的衣服后领道:“哥哥们跟你说话呢,你哑巴啦?” 柳如嫣这才挣扎起来,可她那么小点儿个子,被牛高马大的李大牛拎在手里就跟只小鸡仔似的,他把她拎在手里晃来晃去,还随手扔向旁边的赵康,赵康接住又扔给王铁石,三人把她当个球似的丢来丢去,没几下柳如嫣就被晃得头晕眼花,摔在地上干呕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赵康三人冷不丁吓了一跳,就见几人站在不远处,开口喊他们的正是管辖这处的千夫长,他脸色冷肃,朝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柳如嫣看了一眼,目光顿时就犀利起来。 “你们三个又在这儿欺负新人!” 千夫长怒喝起来,他本来对这种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日骠骑将军刚好来视察,此刻就站在他身旁,他不得不拿出严厉的模样斥责这群刚好撞到枪口的小兵。 “罗、罗千户,我们不是……” “我们就是跟他闹着玩儿,对,闹着玩儿的!” 赵康等人结结巴巴地想要辩解,却被罗千户狠狠一瞪,他看向已经爬起来的柳如嫣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如嫣咳了两声,抬起头道:“回罗千户,我叫柳如安。” 她一抬起头,罗千户就愣住了,眼前这个瘦巴巴的小兵倒是长了副好相貌,五官清秀耐看,皮肤也格外白皙,一双澄澈的眼睛一看就令人心生好感,他正要说话,身旁站着的骠骑将军倒是开了口。 “他们刚才对你做了何事?” “我……” 柳如嫣刚张开嘴,赵康三人就立马打断了她将要出口的话,三人七嘴八舌歪曲事实,压根儿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柳如嫣咬着唇,眼里满是愤怒,双手紧紧捏成拳头,恨不得冲上去给这几个王八蛋一人一拳。 罗千户偷偷瞄了身旁的骠骑将军一眼,见他脸色有下沉的趋势,连忙呵止道:“住口!将军在问柳如安,你们三个好大的胆子敢插嘴?” 三人一听问话的竟然是个将军,顿时就萎了,柳如嫣这才来得及将视线投向罗千户身旁的人,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身上只穿了件鸦青色的常服,身形高大挺拔,五官极为英武俊朗,那双深邃的眸子此时正注视着她,表情虽有不虞,但与她目光交汇时却又添上几分柔和,令柳如嫣不由心生了几分信赖之感。 她捏了捏拳头,大着胆子道:“回将军,我因为训练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刚才在这里用饭,他们几人突然出现抢了我的吃食,还对我动手嘲笑取乐。” “柳如安!你胡说些什么!” “罗千户,您可别听他胡说!” “我们就是和他闹着玩,哪有那么严重!” 三人忍不住了,再次七嘴八舌狡辩,罗千户忍无可忍,怒声道:“你们当我是瞎子?我方才过来时分明就看见你们把他摔在地上,现在当着将军的面你们还想狡辩?” 他说完对骠骑将军一抱拳道:“是属下管束不力,请将军恕罪。” 被他唤作将军的云邺扫了三人一眼,眸光有些发冷,本来这种事军营中并不罕见,他平常遇到也只作不见,可是今日看着这名叫柳如安的小兵被几人欺负,不知怎的他居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悦感。 他双手背在身后,只淡淡地道:“还没开始打仗,自己人倒是欺负起自己人来了。” 罗千户后背一凉,忙道:“将军放心,我定会严厉惩处这几人的!” “嗯,我自是相信罗千户会公正处理。” 云邺说完想走,余光瞟见柳如嫣时却又走不动了,这么瘦弱的一个小孩儿站在那儿,发丝凌乱,脸上身上都是灰尘,还能看见两个清晰的脚印,个头也只够旁边人的下巴那么高,身板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他站在那儿看了柳如嫣一阵,突然开口对罗千户道:“我正好还缺个勤务兵,就他了吧。” 柳如嫣背着包袱站在县衙里头的时候很有点茫然无措,云邺正和县令交谈,不经意看到她孤零零站在角落,这才想起让人把她引下去安置。 她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用布条小心把自己微微隆起的前胸裹紧,然后再换上干净的衣物,还没来得及把头发绞干,外头就有人喊她,柳如嫣应了一声,匆匆把半干的头发挽成一个髻,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叫她的人作士兵打扮,乍一看见她还愣了一愣,没想到将军带回来的这个小兵居然长得这么水灵,不对,用水灵来形容男子似乎不大妥当,那人甩甩脑袋,粗嘎的声音不由放缓了几分, “将军找你,你随我来吧。” 柳如嫣跟着那人来到一个房间门口,他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才推开门将柳如嫣领了进去。 “将军,人领来了。” “嗯,你先下去吧。” 云邺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杯茶,他咕咚咕咚把一杯茶喝干,将杯子往桌上一搁,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站在跟前的人。 她个头极为瘦小,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看起来空荡荡的,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小,洗去脏污后样貌竟比之前还要出色三分,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两道眉毛浓淡适宜,秀挺的鼻子下是一张不点而朱的唇,不过整张脸上最为出彩的还是那双眼睛,清澈纯净,瞳仁有些偏浅,看着如琉璃一般。 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拘谨,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云邺注意到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纤细而苍白,看起来只有自己手腕的一半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 这孩子也太瘦弱了些。 云邺皱了皱眉,他之前知道这个柳如安年纪小,可是没想到这会儿看起来竟这么年幼,朝廷规定的服役年纪在十六到二十二之间,她真的够十六岁吗?该不会是虚报年龄才进来的吧? 他手指在桌上敲击两下,开口道:“你多大了?” 柳如嫣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把眸子垂下去,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将军,我今年十八岁。” 竟然已经十八了? 云邺有些吃惊,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忍不住道:“你既已十八怎看起来如此瘦小?” 柳如嫣捏了捏衣角,垂眸道:“回将军,我天生体弱,家里又穷,吃食上有所不足,所以才长得不高。” 云邺想你这哪是长得不高的问题,但嘴上没说,只是心底多了几分怜悯,他放柔声音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勤务兵了,我的随身琐事都要由你来处理,具体需要做哪些待会儿会有人和你说,不过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 “你应该知道我是皇上亲封的骠骑将军,此次我带领队伍要前往岭南收服乱党,现在是在鲁河县进行休整,过几日便会出发前往岭南,我之前没想到这个问题就点了你来做我的勤务兵,现在我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愿不愿意随我一同前往岭南?” 他的声音低醇而温和,将事情说得仔细,柳如嫣听了抬起头看向他,小心翼翼地问:“那、那将军您去了岭南还回来么?” 云邺脸上露出个笑容:“当然,等平复匪乱之后自然是要回来的,不过此去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都有可能,你是鲁河县的人,如果留在卫所还可以时不时回家看看,但与我去了岭南就有很长时间无法与家人团聚了…” “我去!” 不等他说完,柳如嫣已经急着开了口,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云邺:“将军,我愿意随您去岭南。” 云邺不知为何心口一松,又问:“你可想清楚了?” “嗯,我想清楚了。” 柳如嫣抿了抿唇,认真地道:“将军请放心,我会努力做好勤务兵的。”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就像只小动物一般,云邺忍住想伸手摸她头的冲动,只淡笑道:“你有此想法很好,我大约三日后便会启程,可以批你一天假回去与家人告别,这几日我暂时不用你随身伺候,好了,你先回房去歇息吧。” 柳如嫣谢过云邺,退出房间后心情有些沉郁,不是因为要离开鲁河县,而是因为要回家见到自己的爹娘和兄姐。 是的,其实她是一个女孩子,之所以会女扮男装混在新兵营里面,是因为她顶替了兄长的身份。 她的兄长叫做柳如安,今年十八岁,而她叫做柳如嫣,今年十六岁。 她是鲁河县柳家村的人,她的爹娘共有三名子女,最上头是一名长女,也就是她的大姐,然后是她的二哥柳如安,接着才是她这个幺女柳如嫣。 二哥柳如安天生体弱,从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好不容易长到十八岁却不幸遇到要服兵役。陵国现今是南有乱党意图造反生事,北有辽国屡屡进犯,虽说陵国兵力雄厚资源丰富,但也禁不住长年打仗,因此朝廷下令每家每户凡是有十六到二十二岁之间的男子,至少要有一个进入军中服役,这是强制性的规定,任何人不得违抗。 这道命令下达之后各地便开始抓壮丁,有些人家有钱的,可以出钱给兄弟儿子多的人家,让人顶替名额,但像柳家这样的穷苦人家,也就只能出人了。 柳如安一开始也是硬着头皮去了新兵营,可是他身材瘦小又体弱多病,去了没几日就被人嘲笑是病秧子,尤其是同营帐的赵康三人最爱欺负他。 柳如安在新兵营没呆多久就生病了,百夫长特地网开一面让他回家去养病,他回去之后可把柳娘子心疼得哭了好几日,又听他说在兵营被欺负,柳娘子更是舍不得他离家了。 可是不回兵营怎么行?柳如安的名字是登记在册的,除非他死了,否则不回去就是逃兵。 于是在他即将回去的前一日,柳家夫妇俩一合计想出个歪主意,让柳如嫣顶替柳如安回新兵营。 柳如嫣虽说比柳如安小两岁,但因为柳如安从小体弱多病,也不过只比她高出个头顶,而且两人虽不是孪生却长得极为相似,只是柳如嫣比她哥哥五官更精致些。 普通人家都会比较疼幼子幼女,柳家却刚好相反,柳大姐长得最像柳父,很得他的疼爱,而柳如安又是唯一的儿子,爹娘自然将他视作命根,反倒是柳如嫣这个幺女最不受宠。 柳如嫣没法违抗爹娘的意思,在他们的逼迫之下只有换上男装扮作柳如安去了新兵营。原本柳家夫妇想的是让柳如嫣和柳如安轮换去兵营,可他们见柳如嫣在新兵营呆了一个多月居然没露馅,柳如安又死活不愿意再回去,于是一家人索性就让柳如嫣一直顶替下去,也不再提和柳如安轮换的事情了。 他们从来没想过,柳如嫣一个女儿家扮作男子呆在兵营有多么举步维艰,更何况还有几个爱欺负她的,要不是张伙夫会时不时给她些吃食,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柳如嫣才想跟紧了云邺,他今日救了她,把她从新兵营带走,还对她这样和气,哪怕是跟他去岭南也比留在这儿好上百倍! 柳如嫣用力攥紧了拳头,眼里露出坚定的光芒,她一定要做好勤务兵,绝不让云将军失望! “将军既要了你来做他的勤务兵,我这就与你说一下你日常的分内事有哪些。” “是,卢护卫。” 用过晚饭后,柳如嫣见到了云邺的护卫卢平,在他的简述下柳如嫣也算对云邺有了个基本的了解。 云邺是武安侯的长子,十三岁进入军营,已经从军十一年,现今二十四岁。武安侯共有二子,长子云邺从武,次子云清从文,比云邺小两岁,是京城有名的才子。 云邺与云清幼年丧母,武安侯未曾再娶,他常年驻守边关,一门心思都在保卫国土上,因此倒耽误了长子的婚事,加上云邺也对成婚无意,这一拖竟拖到了他及冠。 本来皇帝有心为云邺赐婚,但此时武安侯却在边关突发急病亡故,按陵国国法,父母亡故子女须得守孝三年,于是赐婚的事情只能暂且作罢。 按说武安侯去世,爵位应当由长子云邺继承,但他却做出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行为,他向皇帝上书,恳求将爵位交由弟弟云清,无论旁人如何劝阻都不愿改变想法。 他这样执拗,皇帝也拿他没法子,只得让云清承了爵,又下旨将云邺从卫将军升为骠骑将军,武安侯战功累累,云邺虽年轻却也立过不少功,朝中官员都明白皇帝是在借这个机会补偿云邺,所以他连升两级之事并无人提出异议。 现如今离武安侯去世已经整整四年,云清因为从小订有婚约,去年出孝就把人娶进了门,倒是云邺做哥哥的至今还孑然一身。 “你做勤务兵的需要处理将军身边所有琐事,像咱们这样长期在外,经常会有人送些女子来讨好将军,凡是遇到此等事情你一定不可擅自做主,咱们将军向来不近女色,你只需替他回绝即可,明白了吗?” 卢平面色严肃,他是侯府的人,打小就跟在云邺身旁保护他,云邺从军他也跟着进入军营,对主子忠心耿耿。 “是,我明白了!”柳如嫣点点头。 其实勤务兵有些近似于小厮,都是处理将军的日常杂务,包括打扫营帐内的卫生,替将军清洗换下的衣物,端茶送水跑腿等等。 云邺之前本来有个小厮,但后来伤了腿回家去养伤了,他本想在军中选个懂事机灵的来做勤务兵,结果去鲁河县卫所巡视一番倒把柳如嫣带回来了。 “咱们将军待人宽厚,但不代表你可以偷懒耍滑,但凡将军吩咐的事情你须得尽心尽力,绝不可敷衍甚至阳奉阴违,明白?” 卢平语气严厉,听得柳如嫣心中一凛,大声答道:“是!明白!我一定会尽忠职守,全心全意伺候好将军!” 她嗓音脆生生的,比之少年还要细上二分,把卢平听得抖了一抖,看着面前这个小兵心想,咋跟个娘们儿似的? “咳咳,好了,你回去歇息吧,咱们将军每日寅时末起床晨练,你必须提前两刻钟起来将他洗漱的热水等物备好,现在这些事是由我在做,你明日开始跟着我熟悉熟悉,等三日后启程,这些事就要全部交与你了。” “是!卢护卫!” 这声儿脆得,卢平又抖了一抖,忙对她挥挥手道:“回去歇息吧。” 柳如嫣回到安排给她的房间,洗漱之后躺到床上,干净的被褥令她舒服地喟叹出声,在上面来回打了几个滚儿,用手迷恋地摸了摸身下的褥子,好软啊,她以前还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床。 之前在家里睡的被褥都是陈年棉絮,硬邦邦的不说还有股子霉味,去了新兵营又和那些老大粗一个营帐,那味道更不必说了,她每晚都得拿块布捂住鼻子才能勉强入睡。 而现在床上这套半新不旧的被褥对柳如嫣来说已经是世上最好最舒服的被褥了,她盖好被子,用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充满幸福感地闭上了眼睛。 柳如嫣向来起得很早,她在家的时候寅时过半就要起床喂猪做饭,在新兵营时因为怕暴露身份,也每日起得很早去如厕洗漱,因此寅时半一到她就睁开了眼,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睡过这么舒服的觉。 她再次依依不舍地摸了摸被子才翻身下床,在新兵营时她养成一个习惯,就是除了擦洗身体绝不把胸口的绷带取下来,因此她只将外衣套上,把头发挽好洗脸漱口,花时不过半刻钟,等卢平开门的时候她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了。 “……你倒是起得早,很好,以后也这样保持。” 卢平夸了她一句,带着她去伙房,先沏了一壶茶,稍凉后交由柳如嫣拎着,再端着盆热水来到云邺的房间,他刚刚起床,时间卡得正好。 两人进去的时候云邺正裸着上身,柳如嫣脸上一红,忙把脑袋垂下去,虽然在新兵营这些日子她已经见多了露膀子的男人,可对着云邺却仍旧有些羞赧。 她低着头将架子上的棉布递过去,云邺接的时候随意瞥了她一眼,恰好看见她泛红的耳尖,他愣了愣,也没多想,用热水洗了把脸,再仔细刷完牙喝了杯热茶,将墙边立着的长枪一拿,推门就走了出去。 柳如嫣按照卢平的指令把屋内收拾好,她在家做惯了这些的,手脚十分麻利,卢平满意地点点头,指着架子上的汗巾道:“我去叫人准备热水,你先将这个与茶水端出去,将军晨练时就在旁边候着,待他结束之后你再去厨房取早点过来,明白了吗?” “是,卢护卫。” 柳如嫣将汗巾叠好放入托盘,与茶水一同端了出去,她刚走出去就看见院子里云邺正抡着长枪舞得飒飒有声,男人赤裸着上身,结实的肌rou紧紧绷起,一杆长枪挥出无数银光,快得柳如嫣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旋身、前刺、横挑,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汗水沿着肌rou往下滚落,将流畅的肌理线条勾勒得更加完美,在朝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金色的光泽,就像是一头雄狮,充满了野性而强悍的力量,在这一瞬间柳如嫣的心脏仿佛被捏紧一般,只怔愣地盯着他久久无法出声。 云邺舞了约莫一刻多钟才停下,拿着枪向柳如嫣走来,他转身过来的动作更显出猿臂窄腰,腹部的六块肌rou随着走动愈发明显,尤其是汗水顺着腹肌流淌下去,滑进裤腰之中,看得柳如嫣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慌忙将头埋下去,不敢再看云邺一眼。 云邺拿过托盘上的汗巾擦了擦汗,又自个儿倒了茶喝,余光瞥见跟前的小兵脑袋都快埋到胸前了,只露出两只红红的耳朵,他觉得好笑,以为柳如嫣是紧张,便道:“你把东西放旁边就好,不用一直端着。” “啊…是、是!将军!” 柳如嫣闷头喊了一声,却依旧端着托盘不动,云邺笑着摇了摇头,将汗巾放回去,又走到院子里继续舞枪,待他足足练满三刻钟才停下,咕咚咕咚灌了半壶茶径直便回了屋。 柳如嫣赶忙跟上,谁料她刚一进去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之前已经有人送了热水到屋里,这会儿云邺出了一身汗,正脱了裤子准备擦洗,柳如嫣就看见白色的亵裤轻飘飘落下,露出男人强壮有力的大腿,以及双腿间让人无法忽视那坨东西。 他脱掉亵裤便用布巾浸了热水开始擦拭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双腿间那根物什也微微晃动,柳如嫣呆呆地立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已经化作一尊石雕,直到云邺擦着擦着突然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自个儿新招的勤务兵正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 他愣了愣,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遂咳了一声道:“你去备早饭吧,我这里暂时用不着人。” 柳如嫣机械地把托盘放到桌上,如木偶般同手同脚走了出去,当她把房门关上,整个人才像是沸腾般刷的一下全变成了红色,脸、耳、脖子,甚至是手脚,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一般,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炸开了,将她整个人轰得头晕目眩,几乎要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她她她刚才看见了什么?居然看到没穿将军的裤子!不不不对,是没穿裤子的将军! 柳如嫣抱着廊柱缓缓滑落到地上,只觉得手脚无力头脑晕眩,方才的那一幕太有冲击力,她就是在新兵营呆那么久也没有直面过男人的鸟儿,而、而且还是那么大一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