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6

    叶书敏从成家出来以后，一路上跟外婆外说说笑笑，还采了几柱野生苜蓿，商量着明天早上摊鸡蛋饼吃。

    到家之后，叶书敏跟外公外婆道过晚安就上到二楼的自己房间去了。

    她打开空调，调到22度，扑倒在柔软的床上，伸手去够床头那边书桌上的手机，摁亮屏幕，上面蹦出了四五条消息。

    是她的发小之一，金榆，发过来的。

    “今晚上线么，有帮战。”

    “快点快点，帮主都发火了。”

    “卧槽卧槽林衡又被那个秀秀炸烟花了！”

    “林衡答应跟她情缘了！”

    ……

    叶书敏翻了个身，仰面举起手机打字，“我早上不是在群里说了今天要回外婆家，晚上打不了帮战么，你忘了？另外，林衡的事不必跟我报告。”

    打下这一串字之后，叶书敏盯着跳动的光标看了一会儿，把第二句删掉，点了发送。

    房间里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叶书敏在床上滚了一圈，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站起来脱掉了长袖睡衣睡裤，又在衣柜里找出一条细吊带长睡裙还有一套内衣放在床边备好，钻到浴室去冲了个澡。

    说实话，成砺州的床上确实有一股陌生的特殊气味，不算重也不算难闻，但叶书敏这个人有轻微强迫症和洁癖，不重新洗个澡冲掉这股味道还是很难入睡的。

    叶书敏站在花洒下面，皱着往身上打小苍兰味的沐浴乳，想着成砺州那个皱巴巴的态度，心里有点烦躁。

    她现在已经不会在没把握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也不会在不感兴趣的人身上浪费感情。

    而且就算是她感兴趣的人，如果总是不给她回应，她也会毫不留情地从喜欢转为厌恶。

    在成砺州家那会儿，他的每一个躲闪抗拒的表情和动作都是在挑战叶书敏的忍耐底线、消磨她初见他时产生的好感。

    她当时是真的很想直接黑脸走人，但想到自己白天费的那些心思，又觉得不再钓一把很亏，万一得手了呢？

    叶书敏从小到大认识的男生里，不是长得帅性格sao包，尾巴翘到天上去；就是长得一般性格无趣，偶尔还猥猥琐琐的，情商低到吓人。

    特征上或许略有区别，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都非常自信。

    叶书敏经常就想，这种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后来她想通了——是所有人惯出来的。

    毕竟上小学的时候男生长得比女生矮，会被鼓励说“年龄再大点就超过她们啦”；上初中的时候男生比女生数理化成绩差，会被安慰说“高中女生理科就不行啦”；上高中之后，女生胖了会被骂“坦克”，女生胸平会被取外号叫“飞机场”，女生不打扮会被嘲笑“土帽”，那么男生呢？男生嘛，在学着歧视、侮辱和贬低女性的过程中，快快乐乐地建立起了过剩的自信心。

    林衡就是叶书敏认识的，自信心过剩的男生之一。

    跟金榆一样，他也是叶书敏的发小兼高中同班同学，跟她住同一个小区，从小就爱捉弄叶书敏，或者用某种非常轻蔑且不尊重人的话挑衅她，企图以此引起她的注意。

    虽然上高中之后他就不这样了，但叶书敏一般不爱搭理他，至于为什么不绝交，那是因为他理科成绩确实还不错，勉强跟叶书敏保持同一个水平，两个人讨论题目的时候能聊得起来，能给叶书敏提供一些不同的思路，算是有点利用价值。

    高一的时候林衡开始打一款古风RPG（角色扮演）游戏，叫剑网3，天天跟金榆和叶书敏吹嘘，说自己玩游戏上手多么多么快，多么多么厉害，金榆说自己也想玩儿，他就笃定说女生打游戏肯定不行。

    叶书敏斜睨他一眼，冷笑一声，当晚就跟金榆一起注册了账号，专门挑了跟林衡的同一区服，同一阵营和帮派，不到半年，她们就已经是帮派的中心人物了。

    高二上学期，林衡突然比以前收敛多了，金榆还经常笑话他“浪子回头”，叶书敏的态度也缓和了些，现实里和游戏里都不再抗拒跟他一起玩。

    突然有一天，叶书敏和金榆林衡三个人组队，cao纵者着游戏里的角色在人来人往的扬州城做日常任务的时候，林衡冲着叶书敏放了十多个烟花，跟她告白求情缘了，还拉来一派帮众起哄，在地图频道不停刷“答应他”。

    见叶书敏没反应，他还专门发qq给她：“游戏里做我情缘，现实里做我女朋友，我都罩着你，可别不给面子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叶书敏不紧不慢在地图频道发了一句：“当众表白是变相的胁迫，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整个扬州城附近的地图广场频道都安静了。

    接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邀请林衡进行切磋。

    林衡沉默了一会儿，接受了切磋，一上来就下了狠手，可最后还是不敌叶书敏。

    她丢下一个字——“菜”，然后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金榆继续去做日常任务了。

    从那以后林衡就不怎么招惹叶书敏了，游戏里见了她就绕道走，现实里见了面也是一副心里有怨念但是不敢明说的憋屈样。

    金榆看他还怪可怜的，曾经劝过叶书敏要不就算了，做不成情缘还能做朋友，没必要那么针锋相对，叶书敏耸肩，“可以啊，只要他愿意承认比我弱。”

    金榆摇了摇头，暗道没戏了。

    林衡是什么人？坚持大男子主义甚于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人，从来都不知道“谦卑”两个字怎么写，让他在喜欢的人面前承认自己弱，那比叫他穿女装还难受。

    所以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叶书敏和林衡持续冷战，几乎绝交，金榆在中间偶尔当和事佬，大部分时间看热闹。

    往年他们三个暑假至少要出去聚餐两次，其他时间互相通知行踪，比如出国玩儿了或者上封闭式奥赛班去了，都在三人群里说一声。

    可是这次，要不是叶书敏在帮会群里请假说自己回老家了，晚上打不了帮战，林衡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洗完澡回到卧室，叶书敏坐到书桌前面，一边吹头发一边翻看自己整理的错题册。

    早先成伯问她成绩如何，她说“一般”，只不过是礼貌性地谦虚一下罢了。

    无论是聪明程度还是自律程度，叶书敏在她的学校，乃至整个市，都是名列前茅的。

    而林衡，就是老师口中“脑袋聪明但不愿意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虽然他总是在叶书敏面前说，自己要是认真学，成绩肯定比叶书敏好，叶书敏却并不这么想。

    学习是知识内化的过程，一点一滴的积累永远不会骗人，但是所谓的“聪明”带有天然的不确定性，或许哪天就会背叛自己而去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个俗语呢。

    林衡将来必然登高跌重，叶书敏只需要耐心地等着、看着，就可以了。

    在想要做到的事情上，叶书敏从来不缺耐心。

    见到成砺州第一面，叶书敏就能感觉出来，他和她自己其实在某些方面是很相似的。

    比如有耐心，目标性强，且高度自律。

    另外，成砺州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坦然的自卑。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哪里不够好，会因此感到难堪，但也只是止步于“难堪”罢了。

    叶书敏很喜欢这一点。

    反正，只有一个暑假而已，就当成是一场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真人RPG游戏玩玩吧。

    ps:男二坚持不舔，等到想舔的时候，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