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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娇色 第42节

    她只是杠,并不是傻。

    舒梵跳完向皇帝行礼复命,以示礼毕。

    “卫侍中恭俭勤勉,爱国忧民,心系百姓,此乃社稷之福,也堪为尔等楷模。”皇帝威严平和的目光徐徐扫过众人。

    底下众人立刻纷纷起身,诚惶诚恐地躬身行礼,又在跪拜:“谨遵陛下教诲,我等必然铭记于心。”

    宴会继续,也到了最后的表演环节。

    “左右不过就是一些歌舞啊、杂技什么的,千篇一律,无聊得很。”孟娉婷又道。

    “都没开始,你就知道了?”旁边一贵女却扇笑道。

    孟娉婷不以为然,身边另一贵女却“咦”了一声,指着正前方道,“她这是在干嘛?为什么要搭那么高的台子啊?”

    说是高台,其实也没有很高,只是用竹竿搭了个约莫一丈高的四角棚,棚顶铺着柳树枝,扎上了一些彩带和祈福条,很快就搭建完毕,花棚旁边还架了一口正烧着的大铁锅。

    到这里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她在做什么了,只是仍非常好奇。

    打铁花相传已久,是豫晋地带的民俗,后来才引入宫禁内,如今虽也在某些地方流传,但长安并不多见。前些年战乱频繁,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何况是举办这样大型的盛典了。

    今晚齐聚在这儿的命妇贵女,绝大多数并没有见过。

    “看看她能鼓捣出什么花样。”嘴里这么说,孟娉婷已经伸长了脖子。

    “注意你的仪态。”安华县主绢帕掩唇,轻嗽了一声。

    孟娉婷“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坐端正了。

    很快就正式开始了,只是,大家没想到第一个冲上去的就是卫舒梵。她穿一身短打,戴着个斗笠,将手里盛满了铁汁的木棒奋力朝高空击打,顿时铁花喷溅到高空,如漫天星子迸溅开来,原本昏暗的夜空中顿时绚烂一片,光彩夺目到将整个瑶台上空都照亮了。

    就在众人纷纷起身惊叹时,舒梵已经退下来,后面的师傅接连上去击打,一次又一次不绝。

    这会儿已经没有人关注她了,所有人都在看漫天火树银花的奇景。

    “你心思倒是挺巧的。”皇帝忍着气道。

    舒梵还以为是在夸她,喜笑颜开:“陛下也觉得这个节目不错吧?”

    “不错是不错。只是——”皇帝面色一冷,“这也太危险了,要是失误烫到怎么办?下次不许这么鲁莽。”

    “我小时候跟着我师父在广州那边练过无数次,怎么会失误……”

    被皇帝冷冰冰的眸子一盯,后面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瞧表情,显然还是不服。

    中秋佳宴算是圆满落幕,皇帝赏了她六十金,不少人都觉得赏得少了。倒不是钱少,而是皇帝赏赐金银是其次,价值才是最重要的,金银反而瞧着最不上心像是随手一赏。

    平心而论,这宴会确实办得不错,哪怕是和卫舒梵不对付的孟娉婷也挑不出什么错漏。

    中秋过后,天气逐渐转凉,御花园的枫叶红了一片,远远望去如火如荼,酸枣挂在沉甸甸的枝头,橙黄鲜亮,是晦暗天色里一抹亮丽的景色,瞧了让人心旷神怡。

    这日一早,晋王便被皇帝召进宫,在御花园南苑陪着下了几盘棋。

    李玄风将手里的棋子一丢,嘻嘻笑道:“皇兄棋艺高超,臣弟实在不是对手,还望皇兄绕过臣弟。”

    “这话不老实。”李玄胤捻着棋子转了转,手一指棋盘上的东南北角两处,“方才朕落子时,你明明可以在这两处围困,却视而不见,处处谦让。是觉得朕输不起?”

    李玄风笑着,面上一概不知:“皇兄太瞧得起臣弟了,臣弟真没注意到。”

    李玄胤丢了棋子起身,懒得再理会他。

    自打他登基后,这个弟弟平日说话也是愈发油滑,尽学些溜须拍马的勾当,不见从前半点儿率真,只觉得无趣得很。

    站在高阔的殿宇庑顶下深吸了一口冷气,他心里默然无语。

    “宣卫舒梵。”半晌,皇帝道。

    舒梵前脚刚处理完针工局库存积压的事,后脚夏毅就上门了,她连口茶都没喝就被拖了出去:“姑娘快别耽搁了,赶紧的,陛下召见。”

    “你总得先让我喝口茶啊!”

    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御花园,皇帝却微微抬手道:“坐,陪朕下盘棋。”

    舒梵:“……”

    她到底还是坐下,只是,众目睽睽的,屁股只敢沾着石凳子一点,垂眸不言语,倒很是乖觉。

    皇帝似乎很喜欢她这副和私底下截然不同的模样,眼中多有戏谑之色。

    舒梵的棋艺实在算不上高超,不过三两下就败下阵来。

    “就你这水准,还敢说自己会下棋?”皇帝冷淡不屑的声音随着棋子被丢入棋盒的声音一道响起。

    舒梵忙起身请罪:“微臣献丑了。”

    皇帝道:“坐下,陪朕再下两局。”

    舒梵:“……”

    皇命难违,她只好硬着头皮又坐下,舍命陪君子。

    可惜棋艺这种需要常年浸yin钻营的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她陪着下了几局,无一例外都是惨败,可以用片甲不留来形容,实在凄惨。

    李玄胤朗声笑起来,颇为开怀。

    舒梵觉得他的快乐是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上,着实过分。

    可她又不敢公然和他叫嚣,只能低眉顺目当没听见。

    可皇帝好像玩上瘾了,一时三刻没有收手的意思。舒梵好几次偷偷看他,见他面色淡静,落子优雅,心里的疑窦便想要打消。

    可刚刚按捺下去,又觉得自己猜想的没有错,他就是在逗弄她……

    心里憋了口气,就见夏毅躬身过来禀告:“陛下,东阁大学士姜茂和文渊阁大学士陈一亮在宣德殿外求见。”

    “让他们稍候,朕去御书房见他们。”皇帝站起来。

    除了舒梵随侍,其余人都在原地恭送皇帝离开。

    御书房。

    “两位爱卿急着请见,可有什么要事?”皇帝在御案后虚抬了一把,示意跪伏的两人起身,又让赐座。

    两人忙躬身称不敢。

    这位新帝登基之初以雷霆血腥的手段镇压内外,很快就稳固了朝局,可见不是什么善茬。虽然这两年随着朝局稳固,手段趋于温和,对几个朝臣也算客气,两人可不敢拿着客气当福气。

    “陛下,关于臣日前上奏的变法一事,不知陛下可否允准?我朝虽朝局稳固,但各地士绅豪强侵占良田、放贷者趁隙盘剥,积贫积弱日盛,国库愈渐空虚,变法刻不容缓。”姜茂言辞恳切,深深一揖。

    “爱卿所言甚是。只是这总领变法的人选——”皇帝说到这里略顿了顿,似乎是在沉吟,深邃的目光徐徐落到他身上,“不如就由——”

    姜茂连忙抢在他开口前高声道:“不如就由陈一亮陈大人总领此事。陈大人能力出众,德隆望尊,实在是总领变法的绝佳人选啊!”

    原本站在下面静静垂听的陈一亮听了,登时不干了,心里顿时骂出了声。

    好你个姜茂,你这是要害死我!

    变法触动的是广大士绅豪强地主阶级的利益,那些人或在地方为官,或在京都任要职,或家族强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不说变法之艰难,就算成功,也是得罪了一大片人,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绝对不能揽下这阎王差事!

    当下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又极力给姜茂戴高帽:“姜大人德才兼备,超群出众,又年高德勋,才是变法的不二人选啊!”

    两人在御前竟争执起来,皇帝脸色难看,喝止道:“够了!法子是你们提出来的,让你们去办实事了又诸多推诿,贪生怕死,个个都是嘴皮子功夫厉害,只会纸上谈兵!”

    两人都悻悻地垂下了头。

    姜茂却忽的想起女儿安华跟他说过的事,又道:“陛下,臣倒是可以举荐一人。”

    “说。”皇帝冷冷道。

    “都察院都事卫敬恒。此人虽有些夜郎自大,颇具才干,不失为变法的好人选啊。”

    皇帝面上波澜不惊,瞧不出什么。

    姜茂愈发不敢抬头,刚想斟酌着再次开口,就听见上方传来一道清冷女声:“家父有何才干?若是他真有才干,也不至于为官多年还只是个从五品都事?姜大人此言,是在暗指皇上不会选贤举能吗?”

    “还是不愿担此变法重任,所以随便拉了个庸碌之人出来垫背?也不怕耽误了社稷大事,实在是居心叵测。”舒梵又道。

    姜茂被她怼得气煞:“胡言乱语!你一介女流懂什么国家大事?你……”

    “行了。”皇帝喝住他,“变法人选朕自有道理。”

    又命他们跪安。

    见皇帝动了怒,姜茂也不敢再多说,瞟了卫舒梵一眼才和陈一亮一道离去。

    “别气了,朕早晚会收拾他,只是还不到时候。”皇帝将手边的一盏清茶递给她,示意她润润嗓子。

    舒梵接过来却没喝,皇帝抬眸看来,清清淡淡的一眼,她才掀开茶盏抿了一口。

    只是,心里余怒未消。

    卫敬恒再混账也是她父亲,轮不到旁人陷害算计。

    他有几斤几两她还不知道吗?接了这差事等于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

    “说起来,你真的不希望自己父亲的官职能升上一升吗?朕不是说这件事,但朕可以给他派一些别的活儿。”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他有些能力但无大才,多谢陛下美意。”

    李玄胤笑了,自此确认她和卫敬恒的关系确实不睦。

    也不知道卫敬恒打哪儿知道了她在御前反驳他接差的事儿,特地找到她这儿质问她。

    “变法,你要去?”舒梵如同看着一个傻子,“你要去的话,我回头就帮你向陛下请奏。”

    卫敬恒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揽这种要命的差事,他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我好歹也是你父亲,你如今官居侍中,就不能替我谋个好点儿的差事?”他总算是说了出来,脸色还有些不自然的涨红。

    说到底,这并不是什么光彩事。

    尤其是卫舒梵下一刻挑了下眉,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目光似乎在说,你一个父亲竟然跟女儿索要官职?

    卫敬恒老脸更红,更有恼羞成怒的迹象。

    舒梵已经懒得再搭理他:“陛下寻我有事,父亲回吧,耽误了差事,岂是你可以担当得起的?”

    卫敬恒只能眼睁睁望着她离去,气得七窍生烟。

    他气了整整一个月,到了十一月初都没消气,心里怄得很,偏偏拿这个死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跟旁人提起这个女儿时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