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房门被阖上发出轻轻一声,时川透过窗户凝视着游洲穿过花园的背影。 微凉的晚风掀起背后衣角一片,小径两侧的植物沙沙作响,好像涌动的麦田。游洲似乎不知道有人在背后目送着自己,脚步不徐不疾,自始至终未回过头。 良久,时川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余光注意到二楼的方向还亮着一盏灯。 他清楚游洲不是这种粗心大意的人,想起对方刚才告诉自己的一番话,时川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朝着楼上的方向走去。 令他意外的是,亮灯的房间不是游洲刚才进过的书房,反而是储物间。 那天深夜发生在这里的一个拥抱至今还历历在目,以至于时川再度推开这扇门甚至需要鼓起勇气。 房间的布置自那日之后并未发生过改变,黯淡的五斗橱依旧摆放在之前的位置上。时川径直走到它面前,然后将目光移到了最下面的那一层。 果不其然,原来放在第五层的那个银锁已经不知所踪。 房间内静悄悄的,时川却自发地在看见这个柜子的一瞬间脑补出了锁芯转动后发出的脆响,这是秘密呱呱落地的声音,也是游洲对他卸下最后一道心防的声音。 时川有一种很强的预感,游洲选择将柜子里面的内容坦白,或许也就默许了自己以这样的方式来转告他的全部过去。 柜子外侧的把手已经出现了轻微的掉漆,时川伸出手放在其上,或许是错觉,可他分明感觉着上面还透露着对方皮肤残存下来的余温。 胸膛剧烈起伏几下,连带着手下的柜子也被牵扯得晃动着带出了几分。 时川闭了下眼睛,然后捂住把手,重新将那块薄薄的木板送了回去。 他和游洲都无比清楚这一近乎托孤的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游洲或许能猜到时川对他的过去有着充沛的好奇心,但他不知道时川对他的执念也早就超出了任何一种评判方式。 他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游洲回来,拿着柜子的东西一桩桩亲自讲给自己听。 时川近乎是发狠地在心中想着。 时川没有在储物间内停留太久,在最后投下深深一瞥后便转身离开了。 顶光顺着楼梯旋转而下,一阶阶照亮了他前行的路。片刻后,时川点开了手机中的某个界面,果不其然看见地图上一个缓缓移动的荧光小点。 那是游洲现在的位置。 时川从未在游洲面前隐瞒过什么事,唯独这次,他出于自己的私心在生日那天送给对方的绿松石胸针上安装了定位器。 游洲已经自己走了太久的路,这一次不管会发生什么,时川都想站在他的身旁。 — 八点时分,疾风劲起,下雨了。 在夜风和车辆的轰鸣声,时川驱车驰骋在被黑暗笼罩的高速公路之上。在暴雨的冲刷下,此刻唯一清晰的声音便是轮胎向前滚动的颠簸声,时川紧盯着那个仍在向前移动的小小光点,一刻都不敢眨眼。 雨幕模糊前路,两侧高大的楼宇也渐渐被抛到身后,窗户外侧投射出的景致愈发荒凉,时川知道自己现在早已离开城区,正在赴向郊外的方向。 半个小时过去了,游洲终于在某处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当时川再度分神看向地图上显示的方向时,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不禁微微收紧。 那里是个早已荒废多年的码头。 雨势凶猛,暮霭挟着薄雾笼罩了码头高耸的钢架,暗潮前赴后继地冲刷着礁石,将海水独有的腥气递到游洲的鼻尖。黑暗将附近建筑的轮廓淡化至近乎虚无,反而让那个撑着长柄黑伞的身影成为了这里唯一的点缀。 几滴水珠飞溅到那张瓷白的面孔上,游洲站在雨瀑中凝视着前方,胸前一抹绿色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当他再一次看向腕上的手表时,远处传来了细微但嘈杂的声响。 游洲适时将身形隐入黑暗之中,下一秒,视野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是陈述和。 陈述和显然没料到今晚的天气,而紧急的情势也让他来不及去搞到一块雨披,整个人被雨水冲刷得分外狼狈,湿淋淋的眉眼都透露出焦躁。 游洲不动声色地站在暗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艘晃晃悠悠向这里驶来的小船。 船上的人早已和陈述和约定好在这里见面,后者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似乎松了口气,最后紧张地左顾右盼一圈后弯下腰,准备拾起放在自己脚侧的那个包裹。 然而,正当他手指要触及的那一刻,陈述和忽然看见自己的余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 他当下心绪大乱,而在他因为震惊而失声的那一秒,一道闪电当空劈下,让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光线如烛火般瞬间照亮漆黑的夜色,在朦胧的雨幕中,陈述和看见撑着黑伞出现在这里的游洲,脸上的表情和当年的那个雨夜如出一辙。 “把东西放下,”游洲平静地凝视着他:“你不配拿着它。” 身后忽然传来涡轮疯狂转动的声响,原来是刚才那个人见状不对已经趁机逃窜了。陈述和缓缓扬起头对上游州,他的脸惨白得像是被人涂去了五官,嘴唇翕动几下,最后还是没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片刻后,他终于发了话,语气气焰盛实质衰,凶得空洞:“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拦住我吧,游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