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当我们的卖家找到它们时，一场可怕的岩浆正吞没它们的世界。但对于我们而言，一切都是那么容易解决。现在有没有高级文明愿意豢养这个新生文明的？”

    外星高级文明交头接耳，似乎认为这个新文明不是很有价值。

    拍卖人员又摆出它们找到的这个文明的艺术。这个未命名种族是两栖生物，会叼着碳酸钙化合物在沙滩上摆出不同形状。因为判定这种行为对繁衍无益，只是为了个体的快乐，所以被认定为一种艺术表达。

    拍卖人员试图证明这是个值得挽留的文明，过后又吆喝道：“我们要发挥高级文明的道德！”

    “但它太弱小了，也不会钻洞，我们希望有点采矿的帮手……”

    “高级文明可不道德。”

    “这个物种的文明等级还是太低了，需要不少时间培养呢。还容易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楼梯上的种族们纷纷回应。

    席余烬走到一处空地，靠着墙，看着这个亟待出售的未命名种族，一时无言。

    原来黑市最核心的交易，是买卖文明。

    文明本没有优劣之分，直到两个不同的文明跨过茫茫宇宙发生接触，从此天平两端分出高下。

    高级文明对低级文明抢夺、侵略、改造、扶助、教育，或者只是路过，低级文明都无法拒绝。

    而两个高级文明相遇，它们要如何判断双方实力呢？

    高级文明发明了一个有效率的比拼方法，比较双方豢养的文明数量与层次，从而分出更高级文明。这个方法如同野火般蔓延在宇宙里。

    彼时文明很难相遇，只能隔着电磁波了解对方信息，一切都是黑茫茫的。为了在相遇那一刻能快捷地站在上端，为了下一次相遇还能站在上端，文明隔空开启军备竞赛，一次次拉低对异种的道德底线。

    这就是宇宙的“暴力殖民”时期。

    宽大的楼梯上，席余烬看着那个蛋抖动了一下，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以这个未命名种族的认知来看，今天这些高级文明究竟是什么角色呢？它知道自己的种族被摆在拍卖厅上明码标价售卖吗？

    席余烬想到克图尔特，它们还在为自家官方小说家烦恼着，连这个拍卖厅的邀请卷都拿不了。它们会知道这个拍卖厅在发生它们历史一样的事吗？或许知道，只是佯装不知。

    “余烬诺……”

    伽诺一直站在席余烬身边。

    席余烬整理表情，他猜测身为高级文明的自己对商品的同情是奇怪的，伽诺或许很难理解。

    可是没想到伽诺直接问：“你在为它们伤心吗？”

    席余烬看向他，他们有着相似的面容，在冰冷的宇宙里似乎是同类。席余烬悄悄地把他不属于这个宇宙的灵魂放出来一点。他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们读了那么多书，当然会为一个文明失去自由而痛苦。”

    伽诺想了想，答：“我认为余烬诺是正确的。”

    席余烬感到一阵找到同类的心安。最开始伽诺愿意救一个素不相识的星球，或许就在暗示他们的某些观念是契合的。

    虽然一个认为囚禁正常，一个沉迷精分马甲。

    但在这个由楼梯环绕的拍卖厅内，他们这个无人在意的角落是一个阵营的。

    席余烬联想到“暴力殖民”后的历史。

    ——随着低级文明奴役更低级文明，高级文明化身更高级文明，宇宙的文明等级似乎定型了，但这个金字塔阶级就如庞氏骗局一样岌岌可危。某一时间点，自认最高级的文明发现两个宇宙的异类，智械族和虫族。这两个种族登上宇宙大舞台，最高级文明顷刻灭绝。

    也是从这里开始，精神混乱日趋严重，无数高级文明自发覆灭，小说家成为治愈良方，又惨遭抹杀。

    混乱中，宇宙生物第一次摸索出较为正确的宇宙模型——沙丘。

    生物们因为对庞大宇宙的共同恐惧而迎来了虚伪的和平。

    至此，残存文明进入“沙丘宇宙”时期，宇宙生物们开启永不返航的旅行……

    ……

    对比如今，宇宙的道德其实在缓慢上升。至少豢养文明的行为如今只能在黑市遇见，以豢养低级种族为荣的高级文明们只能在无法管辖的巨轮上，在这间比潮平号还小的拍卖厅，展示自己的阴暗。

    “我能做的或许不只有好好活着……”席余烬心想，“或许蓝星文明有它存在的其他意义……”

    “伽诺，我们回去吧。”

    席余烬不想在这个黑市里待着，他有种无能为力的急迫感，要回去完善好蓝星的力量。蓝星官方小说家和自由小说家都要好好组织。真理在文学大炮的射程内。

    然而一个高亢声音叫住他：

    “你好，你就是蓝星外交官？只有两个人？”

    席余烬感觉数道审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扫来，似乎想从天平的另一端俯视他。

    它们能来这种拍卖会，藏着什么心思几乎昭然若揭。这个发出邀请函的巨轮也是不干不净。

    一个外星生物走出队列，说：“听说你们也是高级文明，可我们聊了聊，似乎没怎么听说过蓝星的事迹。我们这里的种族几乎能考古到文明接触时期，当初豢养的低级种族已在我们的帮助下成为独当一面的文明，至今仍有不少与我们情谊笃厚。

    而蓝星……真是神秘啊。”

    席余烬制止伽诺，说道：“我们很少与外来文明交流。”

    更多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打在席余烬身上，让他比展厅上的商品更加明显。外星生物步步紧逼：“蓝星有什么需要拍卖的吗？来都来了拍卖场，不如让我们见识见识吧。”

    “我们不需要拍卖自己的文明核心，但我们不介意大家用高价抢夺我们古籍的浏览权。”席余烬继续道，“毕竟，我们蓝星，是从‘孤立行星’时期起就未曾断绝的文明。”

    此言一起，众生物一片哗然。

    第49章 马甲们

    “不敢相信吗？文明的眼界取决于其高度，我以为在诸多历史变迁下，不可对其他文明心怀傲慢已经成为常识。”

    席余烬神色平静地说。

    其余生物神色僵硬。而席余烬尽管只占据环形楼梯的一个角落，不妨碍他成为整个拍卖厅的焦点。他扫视面前的所有生物，最后看向前来挑衅的外星人。

    “你们考据到的‘文明接触’时期有多少种文化？”席余烬问它。

    它用不屑掩盖自己的心虚：“什么多少种文化？你在讲什么？”

    “你们只找到一种。”席余烬了然，“只有一种文化。所以你们相信你们的种族从出生开始就凝聚成一股绳？没有因为地域不同衍生出不同的习俗？你们喜欢石器还是铜铁；来自高山还是河畔；经历过战争吗，朝代因为什么更迭，不同种类的文化之间是融合还是仇恨，有什么重大历史转折点？哲学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基因有没有不同之处，对艺术有什么看法——这些你们知道吗？”

    外星人大喊：“不、不知道又怎么样！”

    席余烬说：“对于你们的过去一片空白，我深表遗憾。”

    在场不少外星人被戳中痛处。“文明接触”时期离它们还是太远了，中途又发生过多次种族迁徙和战争，它们仅存一些真假不明的史料而已。站得最近的外星人嘴硬道：“你竟敢对一个古老的文明如此不敬！”

    席余烬：“你也是。”

    “少说大话了，你们蓝星能回溯到孤立行星时期，就应该知道，一个行星最多容纳一种文化。因为行星的环境是差不多的。”

    外星人镇定心神，抓住席余烬的漏洞。

    “只有到了文明接触后期，生物找到了更多宜居行星，才能发展出更绚烂的文化。我们只考古到一种文化，完全合乎常理。”

    “因为身处井底，所以以为天空只有井口那么大……”

    席余烬不再理会面前的外星人，与它擦肩而过。

    他不自觉溢出一些精神力。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握这种力量，但他储备深厚，足以让附近的外星人警惕。外星人纷纷为席余烬和伽诺让道。

    席余烬朝某个空地挥了挥手，负责接待的六眼生物马上从天花板吊下来。

    席余烬把邀请函折成一个纸飞机放在它手里，说：“我要拍卖这个，可以换取一次我们蓝星考古最新成果浏览权。”

    “好、好的。”六眼生物捧着纸飞机，面色惶惶地点头，“下一次拍卖会时间我们会亲自通知您……”

    众高级文明齐齐目送这两位生物走出会场，竟然在没有生物敢阻拦他。因为席余烬说得对，傲慢是这个宇宙的死罪。众生物或目露怀疑，或隔岸观火，都不打算插手。拍卖厅上方似乎聚拢起一片乌云。

    席余烬径直走向黑市出口，听见几位工作人员在窃窃私语。

    “这是第八次流拍了……怎么办呢？”

    “……会在下一站销毁吗？”

    ……

    潮平号。

    席余烬在会客厅咬牙切齿地开始编马甲。会客厅装潢华贵，视野开阔，能让他心情变好一点。伽诺穿上盔甲坐在潮平号外面的顶上，可能在吹风散心之类的。

    席余烬进入黑箱后台，一次性增加三个页面。光脑切成数个小分屏。身边四个小行星码字机浮起，一起严阵以待。

    “我已经想好官方小说家的工作。”

    席余烬快速输入一大串文字。

    “在我们蓝星，官方小说家负责考古、复原、解读古籍，很少有作品产出，又被称为‘古典派’。自由小说家追求更贴近当下的表达，别称为‘现代派’。两者原本同出本源，可因为蓝星近年来的文化发展越来越繁华，两者不可避免产生了诸多交锋。在一次次文斗累积下，双方的隔阂越来越大……

    但总体还算和谐，毕竟也有余烬这种两派兼具的人。”

    席余烬先看向“荣格”的主页，有些犯了难。他给荣格的第一个对外作品是克系小说，这类小说或许归位现代派比较适合。

    忽然，他灵光一现，给荣格增加了标签——哥特小说家。

    哥特小说起源于地球的18世纪末期，一般是惊险通俗小说，以阴郁为底色，渲染出一种神秘病态的氛围，常见意象有噩运、诅咒、老古堡，有一种颓废的美感。

    克系小说怎么不能算是哥特小说的跨洋邻居家的崽子呢？

    “荣格女士的考古工作方向是欧美文化，她对这种哥特艺术十分感兴趣。但她并非颓废、病恹恹的人。她只是真心认为，枯萎的玫瑰比盛放的玫瑰更美丽，并且坦然接受自己与周遭的格格不入。她不会为别人改变自己，也不会要求别人为她让步。

    她是优雅的哥特女士。”

    席余烬已经能想象出一位涂黑指甲的女士。他把荣格的个人主页增添了许多哥特类装饰，好让外来游客一眼就能分辨她的独特风格。

    “她应该和永夜关系不错……也许两人会在一起喝下午茶？”

    席余烬又给荣格增添了一则转发：“论英式红茶与中式红茶的不同”。

    他切换到“earth:007”，设立一位新马甲，考古方向自然是他最熟悉的华夏文化。

    “叫他穹天好了。对了，沧海之前的盗墓小说也和华夏文化有关……”

    当初没有明确各马甲的专业方向，导致现在不少马甲之间特点有所重合。为了更好地区分马甲，席余烬只能在人物关系做文章。

    “就当他俩是旧时好友，现已决裂吧。天空和海洋注定相对。”

    席余烬的狗血之心熊熊燃烧，恨不得化身荀命为他们写一段就差指名道姓的八一八。不过正事要紧，席余烬待会还要赶稿。

    他给穹天的个人主页增加了许多考古文章的虚假链接。

    《lt;红楼梦gt;最新考古结果出土，后四十回真的存在吗？》

    《夏商周之前还有王朝？唐虞时期的资料，这篇文章为你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