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 第43节
突兀的问题,他回过头看她:“你说谁?” 钟弥语气立即变得含混:“你有过很多女朋友吗?” 房间主灯熄了。 “以前在国外读书谈过一个。” 光似乎影响声音,让他的回答显得很有穿透力,钟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祟,才有了这样的影响。 “就一个吗?” 沈弗峥就笑了:“那照你看,我适合谈几个? 钟弥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回到原句:“那她很喜欢你吧?” 他坐在床边钟弥为他收拾出的椅子上:“怎么说?” 脚底的暖水袋踩着又热又软,钟弥半拥被子说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感受:“你很会照顾人。” 沈弗峥看着陷在软枕里的一张小脸,淡淡说以前年纪轻,有很多事看不明白,好像也不是很会,起码前任没有用“很会照顾人”这样的话评价过他。 钟弥问:“那她跟你说过什么?” “你需要的是一份我无法提供的语录集吗?”他有点想笑的意思。 钟弥恍然,自查急迫,一时窘然,改口道:“那她最后跟你说的是什么呢?” 他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是谢谢。”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意料。 他没有回避前任问题,很坦白地说:“在英国留学的时候,联谊会认识的,不同校,谈了一年,没吵过,最后也是和平分手。” 这话有种蒙太奇式的体面妥当,或有几分假,或有几分真,是他立场里的实话。 钟弥非常明白,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情分了尽,除了和平分手,似乎也很难有第二个选项。 钟弥不想猜,也没有猜的余地。 “她现在还在国外?” “好像已经回国了,没什么交集。”他略显思索状,答得不确定。 钟弥觉得自己此刻的身心愉悦欠缺道德,他不关注前女友,叫她暗暗高兴,她不许自己翘尾巴,当头一棒,骂自己真俗。 钟弥鼓起勇气问他:“那你现在确定要交一个新女朋友了吗?” 这话有点过分直接,明明可以更旁敲侧击的,但她嫌繁琐了,说完烧脸,钟弥立马想扯被子把自己藏起来。 椅子一声微响,旁边伸来一只手,他说民宿的被子不干净,小心闷坏了,往下扯了扯被子。 就那么小小的动作,他闻到被子里逸散出来的一缕温暖又清新的香。 她身上的。 钟弥咕哝着:“你之前送我鞋,我没答应你……” “弥弥,到我这个年纪、这个位置,别人的意愿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尊重你,你愿意与否,能为你做的,我都可以做。” 钟弥一愣,却也明白,这是好听话。 如果得不到尊重呢?愿意与否,也是同理,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挡不住任何。 因他只手遮天,所以恩威随意。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是害怕还是庆幸。 “我之前是为你留在京市的,可是,后来你跟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是很不一样。 他从京市来拜访外公,又姓沈,她猜他应该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可她不知道,他居然那么有身份。 玻璃窗上映的月,已经是虚妄。 可一走近才晓得,月不在窗,月在天上。 钟弥低声:“知道你的身份后,我有点……” 她想为这复杂的怯退找一找形容词,毫无未来可言不知道怎么讲才不至于太劣势。 沈弗峥也不急,只说:“那你再看看。” 说的好像他是什么铺子里的寻常商品,允许她货比三家似的。 钟弥问:“你不问问我想象中的你是什么样子吗?” 可能夜深了,他淡淡一笑,揉高挺的鼻梁骨,眉眼间有些许疲态,更显玉质温润。 “就算知道了,我也不能天天演给你看,弥弥,我也会累。” 那最后四个字,叫她心弦猛然一跳。 翻手为云覆为手雨的人物,打个响指四九城就有雷霆,偏在她面前这么一副示弱姿态。 她当然会忍不住心疼。 她舍不得他累。 钟弥曾经以为,自己做不到穿一双不适合的鞋,削足适履,走到沈弗峥面前。 但事实是,如果他需要人陪,而且是只要她来陪,原来她可以光着脚飞奔到他身边。 夜雪忽降,电压不稳,灯芯短促闪了一下光。 外头剧组还没消停,大批器材道具要在明早前搬运完,磕磕碰碰,人声突兀涌过来,一阵嘈杂。 而室内,钟弥敛下长长睫毛,钨丝灯的昏黄光晕,在她眼下,照出两片小小的灰影。 她脚心踩着被窝里的暖水袋。 那里,热得不像话了。 第30章 悬空时 爱欲是风中火炬 钟弥睫毛低低敛着, 沈弗峥以为她起了睡意,正起身说着明天的行程安排。 “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 钟弥见他起身, 手指抓在被沿,眼睛又抬起来, “你能不能,先不走啊?” 房间安静, 即便话如落针, 也可闻。 沈弗峥先是俯看着她。 “怎么了?” 他眼底有淡淡的一抹愉色,瞧人清明,再说这话,好像是已经知道她的心思,随着她, 配合她。 很想拿一面镜子来照照, 是不是此刻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钟弥颊面不由发烫,听到外面机械落地的响:“外面有人, 我现在闭眼会有点害怕, 你能……你能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沈弗峥用行动回答, 将台灯亮光调至最弱,坐回床边那张椅子上, 分着腿, 向前弓着腰,握了一下她搭在被沿的手指尖, 给她安心。 “睡吧。” 那晚的入睡体验非常神奇。 她以为有沈弗峥在身边, 自己会很难睡着, 但说希望他等自己睡着再走的话已经放出去了, 本来打算闭着眼装睡,听他脚步声离开。 可一想到装睡被发现会更尴尬,她装得特别认真,心无杂念,放松呼吸,没想到很快真的把自己装得睡过去了。 窗帘没拉严,小小夜雪后是晴日,清透阳光刺进来,撑明整个房间的亮度。 钟弥睡饱自然醒,在被子里翻身,悠悠睁开眼,正在抻劲的纤瘦身体随着映入眼帘的画面,紧急按下暂停,整个人直接僵住。 她看着某个方向,眼珠又转去看窗外的早晨。 证明一夜真的已经过去。 那盏微弱的台灯依然垂首尽职工作,昨晚照房间,此刻静静在男人脸侧亮着,给那副本就好看的五官添上出尘光影。 钟弥屏息般静望。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目光,还是门外头路过的人声吵,趴睡在桌子上的男人有苏醒兆头。 有人说,睡醒时最无遮掩,最能反应一个人的本心。 他大概是跟温和一点都不沾边的,眉心下意识冷肃拧着,眉眼间的蔑然之感叫钟弥陌生。 他转脖子向钟弥看过来,见她呆呆睁着一双大眼,脸上还是睡懵的状态,鼻音浅浅溢出,更胜以往的醇沉,相比于笑意,钟弥更愿意理解成一种轻松懒散。 “醒了?” 那种陌生感从心头快速划过,不留痕迹,钟弥看着眼前更为熟悉的沈弗峥,点点头:“嗯。” 想到什么,她起身下床趿上拖鞋,去翻行李箱,“你……怎么没走啊?” “昨天外面动静一直没停,怕你半夜醒了,身边没人会又害怕。” 她蹲在箱子边找东西,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胸腔一浮,钟弥像当头被击中,翻到洗漱用具的手,麻麻的。 有脚步声走近过来。 “在找什么?” “牙刷和毛巾。”钟弥正想起身,肩头忽有了重量,她的毛绒外套落下来,覆着她的双肩。 她抓起衣服拢了一下,另一只手伸出去,“给你,都是新的。” 从沛山坐上车去省会机场,车程长,途中钟弥拆开临行前靳月塞给她的一盒蛋糕,迷你的rou松小贝,一口一个,她一手往自己嘴里塞,另一手递去给旁边听电话的人。 他低头用嘴接。 钟弥转过头,看着他提一瓶水闲闲喝的样子,一时憋闷无话,他真的很有本事,顺手分享变成暧昧投喂这事如果钟弥提出来了,会衬得是她自己想入非非。 他真的就是天生一副没空儿女情长的样子。 真的是天生的吗? 钟弥又开始好奇,不由想到昨晚的对话。 相亲节目里,灯亮灯灭代表心动与否,可人在恋爱里的情绪如波浪起伏,从不是非明即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