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残生
一九三九年,一月隆冬。 刺骨的寒风,宛如细细针刺,根根深扎在她的背椎,痛得她猛喘气,手抵靠在墙边,静静的等待着这个痛能够离她远去。 「小姐、小姐您还好吗?要不要送您去医院?」 身旁的下属一脸忧心的问着李雪,她睨了下属一眼,轻轻的摇头。 「小姐,您最近经常这样……真的不需要去给医生瞅瞅?」 李雪颤抖着双手从小皮夹里取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赶快走,别让爸爸等。」 今日,是李关火的大寿,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身体而耽误到整个宴会的进行。 她是父亲唯一的独生女,李家的掌上明珠,也是唯一能够继承李家的人,所以这场宴会,她一定得出席。 纵然,上回谈到和日本人合作的事,闹得整个家上下不得安寧,父亲对此心寒不已。可如今,她解决了,不论手段是如何的骯脏,祇要李家能够安然度过这场乱世之祸,她怎样都无所谓。 眼下广州虽是日本的领土,可今日来向李关火祝寿的人依然络绎不绝。热闹的谈笑声,酒杯的碰撞声,叔伯兄弟的喧闹声,不停的在她的耳边交织着。 李雪手拿酒杯,站在角落边观看着厅里的一切,嘴角依然噙着笑容,可她的眼神却隐约透着一抹痛。 她是知道的,自己的身体正孕育着另一个生命,李雪的手摸着还未隆起的腹部,眼底有说不尽的慟。 这个生命若诞生于世,祇会遭来世人的怒骂及看不起,她不能够让这个不被祝福的生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倏地,一道猛烈的踹门声,传进她的耳里。 整齐的脚步声,踏进了宴会厅,形成两列式的队伍,站直着身躯,迎接他们的首领。 气氛变得异常诡异,寒得令人浑身发颤。 兄弟们纷纷准备掏出藏在胸前的枪,祇见一名脚穿军靴,手拿军鞭的日本军官,缓缓的走进宴会厅。 他嘴角微勾,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站在李关火的面前,眼神满是睥睨。 他用着还不太纯熟的中文说道:「我怀疑你们私开宴会的目的,」他环视全场,最后视线落在李关火的脸上,「怎么?看到我还不跟我鞠躬,你个老傢伙胆子挺大的!」 李关火铁青着脸,恨狠狠的瞪视着他,一句话都不肯向他说,更遑论像他鞠躬行礼了。 下一秒,李关火就被踹倒在地,那名日本军官向身旁的手下使眼色,纷纷围绕在李关火的身旁,不让任何人靠近。 见到李关火被日本人挟持住,兄弟们的枪宛如被锁上铁鍊般,拔也拔不出来。 看到这般情形,李雪怒的摔掉手上的酒杯,从皮夹中掏出小枪,直挺挺的就往那名日本军官的方向走去。 「放开我爸爸!」 她的枪指在那名日本人的头上。 他立刻就被李雪的声音吸引,转向她所在的地方,眼神带着戏謔,说道:「原来还有一隻漂亮的小猫。」 他食指一勾,身旁的属下立刻朝李雪逼近。 李雪咬了咬唇,手上的枪抓得更牢了。 绝对不能够让父亲死在日本人的手上,她得保护身边的人,稳了稳心神,她接连三枪全都打中鬼子兵心脏的位置,被枪射中的日本人瞬间倒地,地毯染满了鲜艳的红。 她的枪再度指在那名首领头上,眼神愤怒的直盯着他。 日本军官向她吹了口哨,唇边笑意更深了,他缓缓的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直盯着她看。 「开枪啊!」他将自己的额抵在李雪的枪口上,满是挑衅。 「你一开枪,我的手就会一挥,你的父亲将会与我陪葬。」 「你!」 李雪的手微微颤抖着,那双带着水雾的眸子,依然故作坚强。 她恨日本人次次这样威胁她,真的好恨…… 大手一挥,就把她手上的枪给挥到一旁的墙边,用力的拉住她的手,将她拽进他的怀中。 「小野猫,不如今晚陪陪我,今天的事我当没看见。」 「想都别想!」 没有被牵制住的手,一巴掌就往他的脸上打下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染于室。 他愣了愣,随即,眼底的怒火燃烧,紧握住她手的男人,力气瞬间爆增,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就快要被他捏碎了。 「你这下贱的女人竟敢打我!」 他这巴掌准备狠狠的往李雪的脸上打下去,这时,一道声音制止了他的举动。 「住手!」 李雪朝门外一看,祇见本间一郎面露凶光,那双眼如同恶鬼在世般,恶狠狠的盯着他看。 他率领一大群日本兵,缓缓前进,将他们团团围住。 「放开她!」 「大佐,请您别介入我的事情。」 本间一郎丝毫不理会,走到他的面前就是一拳,「浑蛋!」把他给打到墙角边。 被这突如其来的力气震到,李雪本该跌坐在地,可却让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是她最熟悉且最恨的怀抱。 「雪儿,痛不痛?痛不痛?」本间一郎轻轻地揉着她腕上的红肿,轻声的询问着她。 李雪摇了摇头,朝向父亲的方向望去。 看见李关火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和本间一郎的举动,他的眼底尽是愤怒与悲伤。 本间一郎知道她在想甚么,立刻用日文下达指令:「收起枪,全给我滚回去!」 一个指示,一个动作,宴会厅内的日本兵全都撤出厅内,祇留下还倒在墙边的男人。 他站起身,愤愤地擦了擦嘴边的血跡,啐了一声,不甘愿的离开,待他离去,本间一郎低下头,「雪儿,你没事就好了……」他一把就把她拥入怀中,不断的低喃道,眼底有说不尽的柔情。 下一刻,他褪下军服,披在她的身上,将她带出这混乱纷纷的地方。 李雪这么任由他抱着带离现场,她知道,终究纸包不住火,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