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恋爱的本质是什么？安乐从没想过，假如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肯定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对于所谓的恋爱，安乐觉得，跟随自己的感觉，不去伤害别人，那就没问题了。也因为她相信感觉，前几天，她还在惶惶不安，陷入自我怀疑、厌恶，不敢与双胞胎对视，如今她却凭藉着对双胞胎的情意，很快振作，打算找个信任的人谈一谈。

    安乐想明白了，与其不断踌躇、苦恼，还不如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她想，她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琢磨出什么道理，她须要找个比她成熟，拥有更多人生经歷的人来和自己聊聊，帮助她突破这一关。

    爸爸mama，不在安乐的考虑内，他们无心的言语曾经对她造成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使她再也不敢对他们敞开心房，把内心的祕密告诉他们。老实说，安乐变得不喜欢她的父母，下意识对他们抗拒排斥，所以，有的时候，她和他们就会起口角、衝突。

    安乐还是爱着他们，却不能像张乾净的白纸，全心全意、毫无顾忌地接受他们，她有部分早已被染黑，无论爸爸mama再多么使劲，用粉色画笔涂抹覆盖，那块黑斑仍无法淡去半分。

    学校的辅导老师，安乐相信她有她的专业，却难以保证她是否会对同性恋持偏颇的态度。

    她想到双胞胎的父母，思来想去，最后，她选择找阿姨谈谈。

    安乐还记得从小到现在，她有好多事和问题都是去找阿姨解惑，阿姨总是不厌其烦，详细向她讲解问题的答案，或者，引导她寻到一个方向，让她自己去深入思考。

    有次，安乐问阿姨会不会觉得她太烦了，阿姨说，能够帮助到她，一起讨论、分享，每一刻都很值得。

    安乐觉得，阿姨应该是最懂她的，而且，她们同样都是女生，阿姨或许能够比较贴近她的心灵吧。

    週六。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铃声响起，她硬生生忍住，压下想逃走的念头。

    许懿兰打开门，见到安乐就灿笑，「乐乐，你来找我们玩呀？」

    安乐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我今天是来找阿姨。」

    「找mama？你有什么事要找她？」

    「我不能说，就是我心里头的一些小烦恼啦。」

    许懿兰微微瞇起双眼，仔细盯着安乐，安乐有些发慌，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许懿兰似笑非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都还在青春期嘛，有烦恼很正常，不过，你不一定要找我mama，找我和莲也可以呀，」她语气放得更柔更缓，「我们随时都在，随时都乐意效劳，做你的心灵补给站。」字字句句引得安乐浮想联翩，心尖发软。

    安乐被许懿兰的气息搔得有点痒，身体抖了抖，她心里气恼道：「太坏了，别一直诱惑我，要不是为了你和莲，我也不用来这么一趟。」

    「那就下次再说吧，阿姨在哪里呢？」

    许懿兰手指朝客厅一比。

    安乐进去客厅，许mama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她见到安乐，放下手中书本，浅笑盈盈，对安乐道声早。

    「早安，阿姨，我有事想找你，可以到你的房间吗？」安乐双手置于身后，抿着嘴。

    许mama有些惊讶，「小乐，是在这里不能说的事吗？」

    安乐点点头。

    她带着安乐到她二楼的卧室，小声问安乐，「须不须要把门关上？」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要关。」

    「好，没问题。」许mama将门闔上，然后上锁。

    她让安乐在床边坐下，自己拿了张椅子坐在安乐的对面，椅子没有正对安乐，稍微向右侧斜了十到十五度左右。

    「小乐呀，回想起来，我们好久没有这样聊天了，这种宝贵的时光是聊一遍就少一遍，呵呵，不好意思，让你听我讲这些有的没的。」

    「阿姨，没关係。」安乐搓着双手，此刻，她有点怯懦，话一旦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小乐，阿姨看你这样，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嗯……」

    「是什么方面的烦恼呢？」

    安乐踌躇道：「恋爱方面。」

    许mama看到安乐扭捏不安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觉得安乐好可爱，这就是正值青春的少女会有的反应，在大人眼里，这些小情小爱也许没什么，但对处于探索阶段，敏感的少年少女们，任何事都足以成为翻天覆地的契机。

    「小乐，你有喜欢的人了？」

    「有、有吧……对，有。」安乐背后冒出冷汗。

    许mama拨了下头发，笑着说：「哪里的男生这么幸运，被我们家小乐喜欢上？」

    安乐听到许mama以为她喜欢的是男生，感觉快要昏过去了，她喉咙变得很乾，嚥了口口水。

    「阿姨，你可不可以先答应我，听了之后不要生气，还有，不要把我说的事情告诉我爸妈。」

    闻言，许mama微微皱眉，笑容收敛，安乐这么说，代表事情不一般。安乐是很乖的孩子，会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担心，深怕别人知晓？该不会是已经偷嚐禁果，跨越那条最后的界线了吧？倘若真是如此，她就要说服安乐，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父母，这种大事，她的父母是瞒不得的。

    许mama看了眼安乐，又看向门口。她静悄悄起身，猛然打开门，许懿莲、许懿兰想往旁边移动却来不及，当场愣住。

    「mama。」两人尷尬。

    安乐看见双胞胎在门外，她目瞪口呆。

    「小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唸一下她们，把她们带走，你不要在意。」

    许mama关上门，将两人带到比较远的地方。

    「你们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小乐找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吗？偷听是很不礼貌、很不得体的事情，你们不可能不懂吧。」许mama双手放在两位女儿的肩膀上，严肃说道。

    许懿兰说：「我们懂，但我们就是很在意乐乐，想知道到底她有什么事，不能对我们说。」

    许懿莲怕许懿兰这太过自我中心的言语，会惹母亲不高兴，跟着补充说：「兰的意思表达得不太好，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偷听的意思，只是，我们也想替乐乐分担她的苦恼，所以，不得已才做出这种错误的事。」

    许mama无奈摇头，许懿莲的解释对她而言只是愈描愈黑。

    「我说啊，你们有没有说谎，这部分我就不多讲，你们自己心知肚明，但是你们不管再怎么关心小乐，不管是不是出于好意，都没有权利去听取小乐和我的对话，因为她今天找的人是我，不是你们，而且，她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们很照顾小乐，这很好，没有错，不过，这不代表你们可以佔有小乐的一切。」

    「mama，我们才没有想佔有乐乐呢。」许懿兰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

    许mama半信半疑，「那样最好，你们三个很亲近，但你们也没有把你们的祕密跟小乐说，只有告诉我对不对？」

    两人点头。

    「这就对了，你们不想让小乐知道你们的祕密，那小乐为什么不能拥有自己的祕密？好了，我话讲到这里，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我现在带你们去爸爸那边，这次真的不准再来偷听了，我有警告你们囉。」

    许mama带着两姊妹来到书房。

    「老公，你可以帮我看住这两个鬼灵精吗？我在和小乐谈事情，她们居然想偷听。」

    许爸爸向她做了个举手礼，「没问题，老婆，交给我吧，我不会让她们出去捣乱。」

    许mama回到房间，安乐仍坐在原位。

    「小乐，我把她们送去爸爸那边，她们不会再来了，你可以放心说。」

    许mama深吸一口气，她到现在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真的很怕安乐讲出太过惊人的话，她会承受不住。

    「阿姨，我喜欢兰跟莲……」

    许mama没有回话，安乐眼眶泛红，感受到泪意，她颤声又重复一遍。

    她低着头，双手紧抓裙子，她害怕极了，两条奔涌的小溪从她脸上流过。

    许mama注意到安乐洁白的裙子浮现出一点一点的水渍，她立刻反应过来，抽了几张卫生纸为安乐拭泪。

    「对不起、对不起……」安乐不停道歉，她感到十分愧疚，许mama肯定没想过，自己女儿的玩伴竟然会喜欢上她的女儿。

    许mama拥抱安乐，轻轻抚摸安乐的背，「小乐，你别哭了，我没有生气。」

    安乐沉浸在自己难过的情绪里，一时没有听到许mama说的话，许mama说了好几遍后，她才缓过劲来，慢慢恢復冷静。

    安乐止住泪水，却还是抽抽噎噎，过了一会，她哽咽道：「阿姨，真的很抱歉。」

    许mama轻揉安乐的头，「没什么好抱歉的。」

    她拿起热水壶，倒了半杯的热水，然后，又打开一瓶瓶装水，倒进杯内降低热度。

    「来，喝点水。」许mama把水杯送到安乐手里。

    安乐喝下温开水，手心感受着水透出杯壁的温度，温水的滋润让她十分舒服，她双眸微歛，心想，许mama没有生气，真的是太好了。

    她吐了一口长气，全身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