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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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他又打又踹又骂,她那点力道自是撼动不了他分毫,可听她骂自己,他的心也在疼。 如果可以,谁会想这么早就从她的人生退场?他明明还没有见到她出嫁。 “好了丫头,别骂了。大哥之前不也和你说过吗,运气好点就在谷里住,虽然现在看起来是没什么可能,但我就是走,也走不了太远,山下随便找一个合适的村庄,我这边安定下来,马上就会告诉你的。” “你撒谎!以前也许可以,但现在你不会!只要出了这个门,你就会离终南山越来越远!巴不得我们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面!” 解萦一语中的,完全看透了君不封的真实打算。他一时语塞,只得另起炉灶,苦口婆心同她讲大道理,告诉她强留自己在谷的危害,希望解萦能谅解他的苦心。 解萦的反应亦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她不仅又踹又骂,她甚至还咬他,他越是要同她讲道理,她就越是要咬他。 君不封也不曾想到解萦会疯成这副模样,他甚至起了点xue一走了之的念头,哪想解萦早有防备,看他这边稍一动作,她就机警地向一旁躲避。女孩通红的眼眸紧盯着他,仿佛两人初见时,她也是这么看他,眼眸里是纯然的仇恨。 君不封彻底没了劝说的欲望,他被她的反应激得手足无措。若是八年前的自己,将解萦送到留芳谷,一狠心一咬牙,也就不回头了。可如今,好妹子就等于是他的命,她身上稍有差池,他就要疼痛万分。 眼泪逐渐侵占了女孩的双目,解萦哭得很克制。眼泪从她的脸颊缓缓流下,君不封便顺着这滴泪,将他的小丫头从头到脚好好看了一遍。 小姑娘,真好看。 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他想就算自己这辈子毁了,多少也支撑着小姑娘有了一个锦绣前程,这本就是极大的功名,他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看到君不封的眼里也有泪,解萦顺势揽住他的腰,头枕在他胸口,静静听他的心跳。 君不封没有推开她。 解萦松开手,仰视着君不封满含苦涩的脸。 现在这个男人已经三十有二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挑,英俊,富有力量,让她欢喜,让她崇拜,让她恨不能舍弃一切将之占为己有。 “大哥,别走了。留下来和我在一起,我来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她竟说出了这样柔情似水的一句话。 要嫁他为妻的梦想,他从她幼年就在听,那时他没有当过真,这几年她虽未再提过这想法,但她眼中摇曳的火光,有时也明亮到让他心惊。 君不封怀揣着某种自作多情的嘲讽,强行控制自己与她亲近,就是为了防今日之局。 解萦说出这句话,他不意外。 那个令他最害怕的发展,终究还是到了。 “我们之间,差了十六岁。我待你……一直是小meimei。” 解萦只是微笑:“可我待你,一直是小妹子待情郎。” “丫头,别犯傻。不说别的,我一个废人之身,你这样年轻,跟着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只要和大哥待在一起就高兴,这算不算好处?” “丫头,别傻了。我们是兄妹!兄妹是不能在一起的!” “自始至终,我们没有结拜过,更何况就算结拜了,我们也是没血缘的兄妹,怎么不能在一起?” 君不封甚至要被解萦的冥顽不灵气笑,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他轻声道:“这句反驳,你是不是想了很多年?” 解萦同样回以微笑:“从几年前去秦州你拒绝我的那一刻,就在想。” “那我的答案,也同那时一样。我们两个在一起,是luanlun。我们名为兄妹,实为父女。你永远是我最惦念牵挂的人,但惦念不意味着要和一个人厮守终身,兄妹感情和男女之情,是两码事。” “大哥,就算我们是luanlun。”她抬起头,倨傲地看着他,“你敢承认,你就对我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你就一点也不对我动心?” 男女之情?君不封确实是没想过,他只是经常被她的光芒照耀到自惭形秽,又在想这样优秀的女孩,到底要怎样的才俊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他苦笑着揉了揉解萦的脑袋:“傻姑娘,我是你的大哥,怎么可能会对你有这种非分之想?若是有,别说是你了,我会先把自己骟了。而且,我若对你有了不该有的想法,甚至还不清不楚对你动了手,今日,你还会对我说出要嫁我为妻的话吗?只怕天底下你最想杀的人就是我。”他顿了顿,“丫头,你现在还小,正是对异性好奇的年纪,对我,也许你只是依赖,若那俊俏的仇道长来的次数多了,你便不会觉得我有什么吸引力了。我有什么好呢,不过是个武功尽失的莽夫,还比你大了这么多……” 解萦恍惚地笑起来:“可你是这世上唯一待我好的人。” “又说孩子话,不说远的,你的几位授业恩师,你的朋友,还有仇枫,你这样说我,又把他们待你的好置于何地。” “师傅们待我好,是看重我可以继承他们的衣钵;朋友们待我好,是因为我御人得当,拿捏住了他们的心思;仇枫待我好,只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好色的登徒子。可你不一样,大哥。”她的神色更悲哀了,“只有你待我好,是什么都不图。大哥……我是小,可我不傻。你待我的好,我都知道。” 君不封强忍着心里的酸涩,没将女孩拥进怀里。 他只是故作浑不在意地一笑:“我确实对你什么都不图,也从来不希望你报答我。你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往后一生也平平安安,过上幸福顺遂的生活,这就是大哥对你最大的期许了。” 眼见着这话是怎么也说不通,解萦又来了火气,在他胸口猛捶:“老少配的事多了去了!娶养女的也大有人在,凭什么他们可以,你就不可以!” 这下轮到君不封冷笑了:“我对你好,你便要嫁我为妻吗?我这几年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如果救一个年轻小姑娘只是为了若干年后让她心甘情愿做我的妻,那我只会觉得自己可鄙!解萦,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别再像小时候那样幼稚了!你若真想报答我,那就好好在你擅长的地方发光发热,让自己的名声响亮起来。你成才,便是对大哥最好的报答。别的东西也不必多言,大哥主意已定……你放心,既然你看穿了我的想法,我也走不了太远,等大哥安定下来,我会联系你的。” 解萦紧闭双眼,恼羞成怒地背过身,高声嘶吼:“你走!走得越远越好!走了就别回来!我讨厌你!” 君不封在密室门口矗立许久,解萦始终不曾回头看他。 几年前女孩去谷口送他,她的双眸一直紧跟着他,便是在一团迷雾中行走,他也能感受到她痴痴守候的身影。 而现在…… “丫头,别生大哥的气。再过几年,你会懂的。” 君不封长叹一声,出了密室。 背后响起了关门的沉重声响,解萦环视着密室里的陈设,面上寒意更深。 从一年前为他下药那一刻起,她已经料到了今日之局。 密室,为君不封改造的卧室,为君不封打造的囚室。 沉闷的声响从上面传来,或许自己下的药粉剂量有些重。 解萦擦掉眼角的泪痕,抖擞精神出去,要把她最心爱的大哥送进牢房。 第八章 较劲(四) 君不封如往常一般在密室醒来,周身无力,稍一动作,屋里泛起的竟是铁链的沉钝声响。待到五感渐次恢复,手腕脚踝上的束缚显得尤为沉重,偏头一看,四周摆设亦不复往常,两人玩乐的皮影戏台无影无踪,就连往日的饭桌也被挪远了数寸,屋里如今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空荡至极。 这几年里,君不封的身体经过调理,内力恢复些许。他提起气力,预备震开锁链,丹田却空空如许,内息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君不封努力了半天,回应他的只有铁链的钝响。 最初入住密室的那段时日,他曾领着小丫头一砖一瓦搜寻过这密室的奥秘,还真翻出来不少新奇有趣的设置,解萦一度怀疑高人建造密室的用意,等把这密室探索齐全,他俩认定,高人只是喜欢于幽静处独处。 墙壁四周的铁链,起码在君不封领着解萦探寻那年,还没有出现。既然如此,这铁链也只能是解萦趁他不备,悄然安置的。 数月前的那次改装,解萦一直没同他说改动了什么地方,他仅在夜里当过几次苦工,偷着去码头帮解萦搬运一些包得严严实实的重物,但凡他问起这些重物是什么,小姑娘便说,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惊喜。 好一个惊喜! 君不封放弃动用内力,想靠蛮劲挣脱束缚,可束缚他的手铐脚链与他的身体堪称严丝合缝,像是为他量身定做。 君不封尚在狼狈不堪地挣扎,解萦进了密室,见他清醒,她竟如往日般欣喜地凑到他身边,冲他甜甜一笑:“大哥,你醒啦?” 解萦这一笑让君不封有些恍惚,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目前所处的扭曲情况,还可以像往日那般同他正常地说笑,甚至为他送来一碗水,如尚在病中那般扶起他,耐心周到地喂他水喝。如果说平常的箪食瓢饮是兄妹俩的相处日常,显然自己被囚困于此的蓝图也在她心中成型多年,乃至真到了这一天,她没有丝毫的不适应,仿佛这本就该是她日常生活里的必要一环。 将空碗放回原处,解萦复又凑到他身边,亲昵地搂住低落的他,腻声问道:“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君不封扫视着自己四肢的铁链,复又掂了掂上面的重量,嘴唇嗫喏片刻,他苦笑着摇摇头,又垂下头,把玩手里的铁链。 万千感慨坠于心间,他竟一时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好。 老话有云,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解萦性子里的偏执,他从认识她的那一年起,就已经心知肚明。 小丫头,心事重。平时遇到点什么事,她从来都是试图大包大揽地解决,不肯让他看出一点难堪,非得到撑不住时,才肯小小向他透露一角;便是偶然产生口角,女孩也一直咬紧牙关,不肯承认自己做错。 初入江湖时,茹心就曾给君不封下过判词,“心软”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软肋。年少的君不封不以为然,只当是凡事留一线,善人结善缘。可原来,他的心软只是还没有遇到对的人。 君不封虽已推测出今日之局是解萦蓄谋已久,但就算丫头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坐在他身边,他也舍不得冲她发火。兄妹俩相依为命多年,他又如何不懂她?从小缺爱的小姑娘,即便如今对外掩盖的够好,本质还是他初遇时的那个小刺猬,多年来,她也只有在对着他时,才会勉强收起自己身上的棱角。他的离谷之日之所以一拖再拖,也是怜她孤苦,放心不下自己走后,她的情况。故而,他虽然恼火她的作为,到底没能发怒。 可叹孤身一人带着茹心夺命狂奔时,他并不恐慌;身受重伤武功尽废时,他亦不沮丧。但他视若明珠的好妹子向他示爱,他竟一下明白了何谓英雄气短。 叹息了又叹息,君不封苦笑着哀求道:“丫头,把大哥松开吧。我们是兄妹……哪有meimei把当哥哥的像犯人一样困着。” 解萦噘着嘴站起身,恼哼哼地坐到靠墙的木椅上,并不理他。 据君不封目测,眼下铁链的长度,不足以让自己靠近女孩身前。 君不封愣神的工夫,女孩心头怒意更甚,白眼俨然要翻到天上。 他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明明是这丫头片子将自己困在此地,这使小性的样子,倒像是他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连带着他心间横亘的火气也被女孩的幼稚模样冲得所剩无几。 小姑娘既然像往常那般和他使小性,那他也可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 想通了对策,君不封盘腿挺直身体,和解萦对坐。 在不夜石的迷离光辉下,君不封的面孔忽明忽暗。解萦如今得了机会,可以大大方方地看他,也就由着自己如鼓的心跳东奔西突。君不封脸上有一股罕见的严肃,这让解萦想起了少时在襄阳,男人无可抑制地对着屠魔会同僚发火时的神情。 解萦不喜欢大哥对她生气,最后也在他隐隐泛着冷漠的审视下,心虚地低下头。 解萦很清楚,眼下他们之间的平静只是假象,等到大哥真正明白了她的决意,两人信任不再,恐怕像现在这样的平和都无法维持,他只会锲而不舍地尝试逃脱。在此期间,两人会持续长久的冷战,最坏的发展,大哥甚至会与她形同陌路。她不想和大哥闹到这一步。可除了把他扣住,她又还能做什么呢? 她把大哥当这个小家的男主人,而大哥看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客。 既是客,就总有向主人道别的那一天。 君不封在留芳谷的这四年,是解萦短暂人生里最快乐的四年。 在大哥来留芳谷久住之前,解萦虽然在谷里交到了一些朋友,也研读了不少技艺,但这些实际并不能撼动她内心分毫,她似乎自始至终都是那个七岁的小女孩,始终停留在被大哥救下的那一刻——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有一往无前的底气。 大哥在她身边待得久了,解萦也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何谓“安全”。大哥不在身边,她就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女,大哥在身边,她就是个有人疼的小meimei。 君不封无声无息地占据了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两人早已血rou相连,密不可分。 解萦从来不做无妄之梦,从探听到大哥有离开的打算,她就在筹备今日之局。很奇怪,她甚至没有想过大哥答应自己的可能性,这个猜想在她心里就不存在。她清楚按他的脾性,也清楚他也一定会干脆利落地拒绝自己。 如果大哥轻率地答应了她的求爱,甚至像春宫画里的男人那样亲了她的嘴,比起高兴,也许她心里泛起更多的是恶心。 解萦这些年的所思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和大哥的未来在铺路,但若大哥本来就对她有情,或在听了她的求爱后当场要与她洞房,她怕是会害怕地当场离开,但正因为他不会,他才是她的大哥,是她这辈子最珍重的宝物。 解萦想让大哥长长久久陪着自己,也希望他能不受束缚,潇洒自在地活。退一千万步讲,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可以不嫁他。两个人每天像现在这样高高兴兴地过日子,过那种可以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她也很满足。 归根结底,她只是不想让他走。 隔空对视,沉默半晌,君不封的盘算汇聚到了一处。 他清楚现在的解萦油盐不进,只怕自己和她讲道理,女孩也会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也怪他这些年对她太过宠爱,捧在手心舍不得呵斥,让她一时有了无法无天的错觉。虽然已经不再生她的气,但君不封预谋发一场歇斯底里的火,好来打破僵局,也借此机会给两人之间好好立立规矩,让她明白兄妹之间的相处分寸。 打好了腹稿,君不封的怒火如排山倒海般向解萦袭来。 听着他的骂词,看着他奔突咆哮的样子,解萦先是钝。幼年被二娘弟弟欺负便是这样,她的思绪与rou体似乎隔着半拍,迟钝是一种免受伤害的法宝。 放空了一阵,剜心的疼痛和谩骂也就随着双方的错位悄然飘散。 君不封演了场唱念做打的大戏,观众解萦却像樽木偶,纹丝不动。君不封越骂心里越打鼓,连带着之后的重话也带着几分不确信。 女孩就在他的不确信中渐渐回了神。 从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大哥骂她孩子气,骂她不懂事,甚至骂她心机重……止不住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原本垂在半空中的一颗心反而缓缓落了地,解萦不再为自己的举动心虚,她只是突兀地笑起来,呼之欲出的眼泪被她的冷静克制死死拦在眼眶中。 委屈与难过的情绪交织下,解萦平静了。 她纵然有千般万般不好,可她是为了保护他! 就算自己做得再不对,可除此以外,她还能有什么选择? 君不封隐居四年,对武林的翻天覆地一无所知。他已不单是屠魔会的眼中钉,针对他的江湖绝杀令,赏金还在不停加码,再过一两年,只怕他会成为近年来的恶人赏金之最。别说是现在内伤没有完全好,就算是以最好的状态来迎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又能阻挡得了几次? 她明明是为了保护他!贸贸然让他走,才会彻底失去他! 眼下是她留住他的唯一机会,她绝不可能对他放手! 解萦知道大哥是意欲展翅翱翔的鹰,可她对他的依恋,终究压下了要给予他自由的渴望。只要他不惦念着走,只要他愿意同自己在一起,她的所作所为让自己堕入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 喋喋不休地谩骂听烦了,解萦抄起一旁的空碗,直接砸向她的神祇。 “你闭嘴!” 第八章 较劲(五) 君不封的叫骂随着空碗的破碎,戛然而止。 他和解萦相敬如宾了好些年,见过彼此闹别扭的模样,却也都没有发过大火。刚刚如果不是自己躲闪及时,那碗只怕会直直砸在他的额头上。 他没有想过长大后的解萦脾气会坏成这样,再看女孩,她的胸膛起伏,脸上亦是不自然的红,显然也被气了个够呛。 留意到他的错愕,女孩脸上甚至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她用气声问他:“吓到了?” 君不封如鲠在喉,解萦的举动确实惊到了他,也让他愈发觉得自己走了一招错棋,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他也只得忍着干涩的喉咙,硬着头皮继续他的说教。因为清楚之后可能还会迎来解萦的暴怒,他也不敢再重复之前的强硬,几句话说完,君不封又重回了词不达意的劝导。 解萦冷笑着清理了屋里的碎瓷片,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低下头玩手指。她偶尔也会抬起头,嘴角勾着抹若有似无的讽刺微笑,仿佛对面口若悬河的君不封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君不封被解萦越看越心虚,连劝解的话都说得磕磕巴巴。说到最后,君不封精疲力竭,这场半真半假的戏彻底演砸,他干脆就地偃旗息鼓,躺下身背对她。 果不其然,他的身后传来解萦掩盖不住的笑声。 往常两人闹不快,解萦有的是手段使小性,即便他尽数看穿了她的伎俩,也因为疼爱她,从不舍得凶她,只好自己一再吃瘪。有些时候被解萦气急了,他就干脆窝在床上背对着她,用背影告诉小姑娘,他不开心。以往小姑娘会直接扳过他,看着他偷笑的脸,捶他一阵,再气鼓鼓钻到他怀里,同他说说体己话。 就算生了再大的气,兄妹俩闹这么一出,也就算和好了。 君不封等着解萦如往常一般扑到自己怀里,与他求和。笑闹过后,他们再谈条件。他就不信在这种亲情攻势下,自己还收服不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解萦也确实动了心思。 往日玩闹,她总要嘲笑大哥举止幼稚,如今见他还愿意同自己耍这个花招,她几乎要半脚踏进往日荣光的快乐中去,而警觉总是先于欢悦,敲响了她的警钟。 解萦静静走到男人身边,看着那还在微喘的背影。 不出解萦所料,君不封出手如电,只是眨眼工夫便将她牢牢箍进怀里。他像童年打闹那般呵起了她的痒,解萦咯咯地笑着,与君不封没大没小地玩闹起来,险些上演了全武行,“武斗”过后,两人都疲惫不堪,君不封晃了晃她的手,恳切而小心地哀求道:“丫头,松开挟制,让大哥走吧。” 解萦脸上的笑黯淡了,眼里隐隐有波光闪动,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怀柔也走到了死路,君不封暗暗叹了口气,一狠心一咬牙,他紧攥住解萦纤细脆弱的脖颈,就像握着一只柔弱无骨的鸟,只要稍下一点气力,就会轻易取走她的性命。 “丫头,别逼我。” 解萦早有预料,并不害怕。她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即便呼吸不滞,笑容也甚是甜美,她胸有成竹地对他说:“大哥,你是舍不得杀我的。”她顿了顿,又调皮地冲他眨眨眼,“你甚至舍不得伤我。” 这两句话彻底打在了君不封的七寸之上,僵持了片刻,君不封xiele劲儿。 他垂下头,认命地苦笑。 他和解萦相依为命多年,刚才的粗暴已经是他能对她做到的极限,甚至在触及她脖颈的那一刻,他已经在担心被自己粗糙的手攥住,她会不会疼。 他俩的局,是死局。 可眼下的他除了锲而不舍地说服,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他只能不厌其烦地重申观念:“丫头,事情的利害我已经给你说的很清楚了,你长大了,是大姑娘了,我再这么跟你待下去,对你以后在武林行走,或者嫁人生子,都是个巨大的隐患。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最挂念的人,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白白误了你的一生。” “那有什么关系?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大哥藏在这里,往后也只会有我一个人清楚你的下落。我也不会因为你的存在有可能危害到我,就让你轻易离开。大哥,这些年你不是这么教我的。如果我是那个会误了你前程的妖女,真出事了,我想你也还是会挡在我面前保护我。你会为我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能为你做到?只是因为我小吗?你是我最亲最亲的好大哥。以前我就说过我会保护你,这么多年也一直在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就现在的武林局势来看,你在我身边,就是我对你最好的保护。你怕江湖人找上门,那我就不去掺和江湖事,一辈子都在留芳谷陪着你,你也不用替我考虑嫁人生子的问题,从被你救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动了此生非你不嫁的心思了……” “解萦!”解萦的冥顽不灵终于激怒彻底了君不封,她的身体也因为他突然的咆哮,下意识发了颤。 察觉自己吓到了小姑娘,君不封气势变弱,本能要对她说对不起。 才低下头,解萦出手如电,也不知是哪来的银针,接连戳中他几处大xue。 君不封体内突然迸发出数股难以遏制的剧痛,折磨得他下意识蜷缩起身体,冷汗也瞬间打湿了身上的衣物。 解萦从容地起身,居高临下,神情冰冷地看着他。 “大哥,别做这个梦了,你根本走不了。”解萦有些得意,“你身上的蛊毒是解了大半,但体内余毒未清,如今的你,身体情况只会比四年前还不如,而且你知道吗,君大哥……” “君大哥”这个称呼只有年少的茹心这样唤过,而相依为命的解萦这样唤他,有的只是无名的怨毒,听起来甚是刺耳,“你现在已经是个自甘与奈何庄群龙教为伍,臭名昭着的大恶人。屠魔会专门为你发了赏金持续加码的江湖绝杀令,你现在的赏金,但凡是个赏金猎人都会心红。何况像你这样四处为非作歹的大恶人,自然人人得而诛之,当年认识你的人不在少数,出了谷……你确定你能活着回来见我?” 解萦后面说的那些话,君不封都没太听清,他还沉浸在最开始的震惊中。 “筋脉俱断,武功全失……可我的身体不是一年前就已经有所恢复了么?” 在过去的这一年,君不封身上确实多了不少新症状,君不封本来想着,时间到了,不管自己的身体治到了什么程度,他都得走,可这一年下来,他的体内时常泛着无名的生涩疼痛,好不容易恢复的内力也隔三差五在体内乱窜,折磨得他苦不堪言,这种时候,只有服下解萦为他精心调配的药物,疼痛才能舒缓一些。 他也曾向解萦问过诊,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同他说,这都是解除蛊毒的后遗症,等毒素彻底消散,他的身体就会恢复如常,但在没彻底康复前,这些痛苦会隔三差五地折磨他。 “我想让大哥活下来,想让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所以啊……”解萦蹦蹦跳跳地走到密室门前,远远看着几度尝试提起真气的君不封。 君不封尝试数次无果,脸色逐渐苍白,他僵着脖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解萦。 解萦迎着他的目光,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引而未发的得意微笑。 急火攻心,君不封吐出数口鲜血,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床褥上。 他久违的想起了茹心。 茹心的背叛一直是君不封心里迈不过的一道坎,但他掩饰得很好,从没有在解萦面前表现过心里的不甘,隐居的时间久了,他也渐渐学会了欺骗自己,有足够多的理由为女人开脱。说到底,两人毕竟各为其主,茹心害他十多年,他不怪她。 可解萦呢? 他一直把解萦当自己最亲密无间的亲人看。面对这样一个一无所有,隐患重重的炸弹,小姑娘还愿意收留他,隐藏他,照顾他,这需要何等强大的勇气和胆识?而她的每一步成长,甚至都牢牢与他的情况所绑定,解萦无形之间给过他太多感动。他是个活得稀里糊涂的废人,没什么能报答自己好妹子的东西,就是日夜不辞辛劳地照顾她,也都像是亏待。小丫头待他这样好,他也把自己这一生的信任都交付给她,从不多问,从不怀疑。 可原来,这世上他最信任的人,图谋要害他这么久。 “丫头。”君不封望着天花板,艰难地开了口,“大哥这些年,是有哪里得罪了你?” “没有。” “那大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 “大哥对我的照料一直很尽心尽责。” “这些年,我可有一分怠慢过你?可有一分伤你之心?” “没有。” “那你为何要害我!”因为激动,君不封止不住地咳嗽,他试图去捕捉女孩的神情,女孩的心虚仅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到他所熟悉的泰然自若。 待到他咳嗽渐止,解萦轻声回应道:“因为……我喜欢大哥。”她的声音很是缥缈,“我说过要保护你,也发誓往后一辈子都要你在我身边,大哥,如果没有屠魔会的那些烂事,你走,我也会跟着你一起走,我们兄妹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但现在的问题是,你不能出谷,就是出了谷,也是自身难保。我会替你清除危害到你性命的所有障碍,武功给你带来了不该有的期许,所以,废了就废了吧。反正你也说过,只要命还在,一身功夫没了就没了,活着就好。” 君不封绝望地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