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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翻腾的更厉害了。 她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只默默地流下两行清泪,湿了雪腮。 艰难的回过头去,她喘了两口气低唤出声:“大哥。” 黑衣男子愣愣地望向自己的手掌,眼神里一片空白。复又抬头看见夜融雪忍痛浅笑,顿觉悲从中来,“你为什么总要逼我?甚至冒死为他……难道这就是你的选择么?”说出口的话平静无波,可眼眶却淌下男儿苦泪。 “咳咳咳……”猛烈的咳嗽过去,她深吸几口气尝试平复一下,口腔中泛起一层淡淡的腥味,“不是这样的,你一直……一直是我最重要的大哥,以前是以后也是。可你总不爱听我这样说,可是我还是要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大哥,紫陌他也从未真想与你决斗……咳咳咳……小时候大哥总是陪着我,给我做的那些玩具我都宝贝地收在箱子里,还有很漂亮的凤蝶纸鸢,我都舍不得玩……都放在、放在——” “不要告诉我!你要是喜欢就自己回去找!”泪水不断滑落,他慌乱地打断她的话,黑灰色的恐惧弥漫在心头,他只希望她能活下去。 她虚弱的答应着,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之前锥心刺骨的剧痛好像模糊了许多呵。 “紫陌,”看向目光从没转开的他,“拔刀吧,求求你。” 拔刀的结果只有两种,生与死,任意方向的漫漫长路。 好一会儿夜紫陌才点点头,依依不舍的想说些什么,终化作一声喟叹,侧身揽着她的腰,在耳边缠绵低语道:“要是觉得疼就咬我吧。拔了刀,我马上带你回家疗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夜骥影欲冲上来,发丝凌乱,不安地大吼:“夜紫陌你疯了!你拔了刀她可能会——”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沉浸在熟悉的淡淡香气中,眉目间满是安宁和信赖。 “家……我也好想和你有个家……” 耳边是她的呢喃,他抱紧她,抽刀,然后扯下宽袖围在伤处,动作麻利。即使这样,温热的鲜血依然飞溅,落在他的额上、脸上、颈上、衣上,恍如盛放的红梅,开得绝艳而骄傲。 夜骥影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突然笑出声来,飞身一掌猛地打在夜紫陌身上,紫陌跌落一旁,她虚软的身体也顺势滚落在地。但是他自顾自的笑,眼里放射出nongnong的恨意,“本来只要你死了,鸢儿就不会受伤……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察觉到崖边的人爬了起来,竟是重伤的岳施拖着夜融雪摇摇晃晃的到了悬崖边上。 “岳施你放开她!” 岳施已呈紫黑色的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意,啧啧道:“杀手门的门主大人利用完我就想一脚把我踹了?我呸!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个人陪着!这下好了,下面就是滔滔江水,跳下去连个尸首也找不到的……” 夜融雪觉得四周越来越安静,没有风声,也没有说话声,仿佛万物都已沉睡。看见前方一抹红影,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紫陌,你要活着,我会……回来寻你——”他好像还说些什么,可是她听不见,听不见啊…… 顷刻间,那道飘然的白影坠落,茉莉花儿似的。清香,无影。 他伸手碰触,竟是空。紫眸暗淡绝望,凝神处尽寂寥。 胸臆内激烈翻腾,他再也无力止住,“哇”的从口中喷出一口血,昏迷前依稀还看到了她的笑脸…… ——紫陌,我爱你,我不会离开。 ——说不定,我已爱了你一千年呢。 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梦断叠香袖。 渡雪隔江人 清晨,一辆马车离了城门,平稳行驶在官道上,车内正坐着夜昱刑和童千桃。 童千桃绾着雀儿髻,发上簪了一对儿蔷薇金钗,穿暖杏色衣裙,低眉顺目地坐在夜昱刑身边,旁边还摆着几样刺绣的物事,无论怎么看都像跟着丈夫出行的贤惠妻子。 夜昱刑靠坐在车内,深邃的双眼波澜不兴,淡淡的悲伤神色仿佛是因回想着什么而起,手掌不受控制的捏紧了木把手。 “恕妾身多嘴,门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昨夜夜深时分,他才回到客栈的房间里,她几次悄悄走出房门探看,都见着他房里依然点着烛火,他昂藏的身影伴着满室昏黄晃动着投映在纸窗上。可知道,她多想推门进去问他今夜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即使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在他眼里,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有着似曾相识嗓音的落魄歌女罢了。 想到这里,鼻头一阵酸涩,她低头吸了吸气,缓缓抬脸看向他,“门主?” “门主……怎么了?不舒服?”她着急地边问边跪坐到他跟前,拿起手帕赶紧擦拭他额头上渗出的豆大的汗珠,“停车!停车!” “别叫了,唔……我、我没事。”夜昱刑紧皱着眉,脸色铁青,一手按着胸口,平缓呼吸等待疼痛消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心里燃起一股莫名想哭的冲动,悲痛、绝望、愤恨、忧愁,就像是……像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突然失去了,心头被刀硬生生的挖走一块儿的感觉。 直到看见他的脸色渐渐的恢复如常了,童千桃才歇了口气,但眉间的忧心愈发抹不去了。看样子,相处了这么久,自己对他来说还是一个外人,算哪门子的十夫人?伤感的同时,她也起了疑惑与不安,打算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人,竟让如此英伟不凡的男子日日牵挂? 宽阔河滩上躺着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子,昏迷不醒,一身破烂的衣裳被血染得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发间半露出的脸蛋虽然苍白且有好几处不大不小的擦伤,仍可看出其貌美绝伦。 这里正是断崖底江河的下游 河滩,沿河方圆数里内人烟稀少,就连驾舟而过的渔人也不多。岳施拉着夜融雪坠崖后,他没过多久就咽了气,尸身沿江飘得没了影;她则死命地巴上浮木,冲到铺满被冲刷圆滑的鹅卵石岸,也算是捡回了性命。 不远处,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听得出来那人走路甚是急切,而且还不时停下来搜寻什么。 来人绕过岸边巨石,初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时,顿了顿步子后马上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轻轻拨开脸颊上纷乱的发丝,终于见着了魂牵梦萦的人!对着昏迷的她,他亦激动得不能言语,又觉悲喜交集,千头万绪、万语千言皆化作温柔的抚触,秋叶般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点点相思。 那人看了看她的伤势,心疼不已,血虽然已经止住了,可还是要仔细处理;探其气息便知内伤不清,脉络不定,印堂发青,应该是中了毒……惟今之计,便是疗伤解毒!定了心神,当下迅速将夜融雪打横抱起,提气飞离河滩。 离此不远的群山中有一处围着篱笆的木屋,似是有人家长住于此,不大的院子里干净整洁,院后是几块儿小菜田,绿油油的,再走几步还有溪涧流过,甚是惬意悠闲。 傍晚落霞绯绯之时,归雁飞过,林中的小道上行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布衣男子。 虽是布衣布鞋,可那男子竟生得极好,一头乌黑长发随便用发带束着,肌肤白皙,眉毛秀丽,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清澈可人,鼻梁笔直,菱唇粉红,有些秀丽女子容貌的模样。可是眉宇间却冰冷漠然,气势慑人,反倒像江湖独行的刀剑客。他背上背了个竹筐,里头是些道不出名号的花草和一把小铁铲,看来是个采药郎。 他快步行至家门前,“目不斜视”地直直推门进了屋子里,点上油灯,放下箩筐,手脚麻利地开始准备当日的晚餐。及至备好了材料,他转身朝篱笆门边上的柴禾堆走去。抱好一堆柴禾,他愣了愣,目光直直盯在篱笆外的地面上,如果没看错的话,那里确实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睡着了?喝醉了? 不,他自顾自摇摇头,是一个受重伤昏迷的少女。 不对,他又蹙眉……这人正躺在家门口,那他刚才是怎么进来的? 整理了思路,他恍然大悟的颔首:没错,他是跨过这个重病号走进来的。 末了,把怀里的柴禾往炉灶里送了点上火,闷上饭,认为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的他才走到篱笆外,蹲下身道:“姑娘,醒一醒。”不记得多久没和人类说过话了,嗓音有些沙哑。 少女还是昏迷,他伸手拨开头发细细打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却又不冷不热地道:“姑娘长得……挺好看的。” 看她的脸色,明显是失血过多和受内伤引起的,嘴唇发青紫,似乎也中了某种毒药,毒性还不轻。他皱眉,她的仇家很多?既然事情关乎病人,他也没有空闲去想那许多,还是救人要紧吧。(明明就想了很多,您瞧现在天都黑了。) 才背起她,只听啪唧一声脆响他就直愣愣的摔到倒在地,连带着她虚软的身子就像球道上的保龄球一样骨碌碌地沿着小斜坡,正圆柱状不紧不慢地滚落。 “蹲太久脚麻了。”跌倒在地的他揉揉腿,回头一看,“咦?人呢?”半是忧心半是疑惑地踮起一点儿朝斜坡瞄去……呃……完了,已经滚出去老远了……追!! “姑娘等等我——” 不大的居室里飘着淡淡药香,木床上躺着一位女子,身上穿的是半旧的男子布衣。 坐在一旁方木桌边上的男子,正端着碗吃饭,瞥向床上昏睡不醒的身影,嘴里嚼着饭菜嘟囔道:“都是因为你,害我晚饭晚吃了半个时辰……”忙活了那么久,给她又是疗伤又是上药的,等会儿还得去看看炉台上的药煮好了没……要是没有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他哪用得着这么忙?当然,他一不留神让没有知觉的她球似的滚了出去加重了伤势,也确实是他的罪过。何况见她好像有点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咂咂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原谅你好了。” “我该叫你什么好呢……”夹起一口菜塞进嘴里,“老毛病”又犯了。他眼睛一亮,得意洋洋地冲她笑道:“就叫你‘小血’好了,反正刚见你的时候你身上都是血……名字不错吧?现在你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以后我照顾你的时候常喊这个名字,你一高兴肯定就蹦起来了!”在严重忽略事实的情况下,这位最爱给人乱起名字的“大夫”就顺理成章地认可多了夜融雪的生活。 小窗外尤是一派宁静夜,虫儿叫,没有人注意到深陷在梦魇中的她。 我一个人,走在白茫茫的迷雾中,没有方向。 突然间,我仿佛听到了久违了的都市里独有的喧闹声,汽车喇叭的响声,人们快速走过人行道时高跟鞋击打地面的嗒嗒声,还有…… “小容,我来晚了,真不好意思。”我抬头一看,好好的哪来的雾气?别说是雾了,从停车场这里只能看到林立的高楼大厦和拥挤的交通路况。 和我说话的这个人是jiejie的好朋友王晓慧,我一直叫她晓慧姐,对我挺照顾的。“没关系,反正还没到点。” 晓慧姐一身黑色连衣裙,头戴一顶款式优雅的黑色淑女帽,帽沿的阴影落在她脸上,没能盖住她红肿的眼睛,看样子好像才哭过。正想着问不该问,却被她拉着手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别把什么事儿都憋着,好吗?有些事情发生了我们没办法改变,她得了病,总归是生死由命,节哀顺便吧。”说到后面,她哽咽起来,还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我听得直纳闷,满脑子问号:我 难过?为什么要难过? 停车场里的车越停越多,从车上三三两两走下来的男女也皆是一副肃穆表情,更奇怪的是他们都着黑色服饰。晓慧姐牵着我的手往旁边的一栋五层建筑走去,这时一个男子朝我小跑而来,小声说:“席小姐,人来的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我迷迷糊糊的点点头,继续往里走去,沿着光洁的大理石地走到一处敞开着厚重大门的厅室,门内一条通道,通道两侧坐的是客人。刚进门众人就纷纷回过头来看我,有见过的有没见过的,一些人还冲我点头示意,这阵势怎么看怎么像——追悼会?! 随着目光落到前方,我不由得愣住了。 花团锦簇、黑木香台、悼词、jiejie的大幅黑白照片,还有那绝对不可能认错的巨大的“奠”字,被清风吹动,仿佛在告诉我,这一切再自然不过了。 jiejie的葬礼……? 脑袋里“嗡”的无端混乱起来,缠缠绕绕着真真假假,我竟觉得天旋地转如同可怕漩涡一般!耳边响动呼大呼小的公式化的哀悼词和辨不清真心的哭声变得异常刺耳,尖叫呐喊疯狂拉扯着我的手臂,生疼生疼的。 不要不要!莫名恐惧恶鬼似的紧紧依附着我,站也站不稳!我使劲地拉扯自己的头发,我甚至听见了自己嚎啕哭喊,撕心裂肺。我到底在怕什么? “……小容!小容!” 晓慧姐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身边的宾客也都在窃窃私语。从右侧门上的一小块玻璃上,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一个少女,苍白而憔悴。及肩的头发乱糟糟,眼睛哭红,脸颊上也满是泪痕,表情惊慌,配着身上的一袭小黑裙,绝对没有奥黛丽?赫本的美丽优雅,而是忧郁不安,还有些神经质。 明明只是自己的脸,可我总觉得镜中人却像数十年没见面的老朋友。 再看见自己熟悉的席容的脸,倒像已爱恨嗔痴的活了一辈子似的。 那么辛酸,那么高兴,让我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周遭蓦地鸦雀无声,我拉拉晓慧姐的手,“我jiejie席湘承蒙你照顾了,今天就让我来送jiejie最后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