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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丹阳大踏着步,衣袖裹满殿外的风,像一团夏天的火焰,风风火火就闯进了内殿。 “皇伯父!” 他开口,没有一丝面对皇帝应有的谨小慎微,反而就像寻常人家子侄唤自家叔伯般,甚至比寻常叔伯子侄间都更多一份亲昵。 褚正兴不以为忤,反而眉开眼笑。 “丹阳怎么有空来看皇伯父了?”他的语气亲昵,还带着几分看似抱怨,实则宠溺的意思。 慧明大师低眉敛衽,身似顽石。 顾行之对这画面也不觉诧异。 皇帝儿子很多,但亲侄子却只有褚丹阳一个,加上皇帝和靖王兄弟情深,以致出现一个乍看上去很奇怪的现象——皇帝最亲近最疼爱的小辈,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褚丹阳这个侄子。 如顾行之这样的三品大员要进宫面圣还要提前写折子,进了宫没腰牌没宫人带处处受限,但褚丹阳却什么也不必,顶着他那张脸就可以直闯宫门,整个皇宫都没人敢拦他。 所以虽然很气闷这个靖王世子来的不是时候,但顾行之也只能忍。 不过,又转念一想,褚丹阳来了似乎更好? 作为靖王府赏花宴的主人,客人在靖王府被直接抓走,丢脸的不只是顾行之,自然还有靖王府,加上靖王府如此得圣心,从来不怕一个随时会被废的太子。 所以,褚丹阳此行来是—— “皇伯父!昨日我府上好好地开赏花宴,太子殿下却无故生事,抓走了我的客人!” 褚丹阳丝毫不懂——或者说不必——委婉地,直接告起了状。 若不是还要维持受害者的形象,顾行之简直想仰天大笑。 此时,他对这个靖王世子的好感简直到达了顶峰。 褚正兴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笑眯眯朝旁边的顾行之一指。 “丹阳,你看这是谁?” “放心,皇伯父怎么会让你受委屈,昨日慧明大师进宫跟朕说了此事,朕立刻便着宫人训诫太子了,这不,顾大人已经在这儿了,稍后我再让太子给顾大人和你好好赔礼。” 褚丹阳一听,傻愣愣扭头看向顾行之,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丝毫应有的欣喜之色,而是立刻又扭头看向褚正兴。 “还有一个人!” “啊?”褚正兴疑惑。 “陛下,昨日太子殿下先是命人拿下了顾大人,又以夫妻一体为由,将顾大人之妻戚氏也带入了东宫。”一旁始终安静的慧明开口。 “哦哦。”褚正兴拍拍脑袋,“是有这么回事儿来着。” 说罢,又看向顾行之,“顾爱卿,你夫人怎么没跟你一起?先行回府了?” 顾行之脑子一炸。 他已经刻意不让自己去想戚雁来了。 自从听到那些宫人的议论,他胸口就窝着一团火,只要触及,便觉得整个胸膛都被烧地燥痛难忍,于是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刻意忘记。但是,那又哪里是能忘记的? 此刻再听到戚雁来,顾行之险些没控制好表情。 低头屏息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褚正兴都皱起眉头了,他才勉强调整好情绪,抬起头来道:“陛下,臣不知,臣被绑——”他特意强调了下“绑”这个字——“入东宫后,便一直被关在柴房,没见过任何人,包括臣的……夫人。” 夫人二字,顾行之说地艰难,褚丹阳听得更难受。 他脱口而出—— “你怎么不等她一起?自个儿就跑了?” 话音里包含着nongnong的嘲讽和鄙夷。 褚正兴笑着,拍了拍褚丹阳肩膀,“说什么呢,顾爱卿岂是那样的人?都是你太子哥哥胡闹,皇伯父这就着人去问,若是那戚氏还被关着,就让那混账立刻把人放了,如何?” 褚丹阳这一听才稍稍满意,随即便一刻也不能等地道,“这就去这就去!我也一起去!” “唉,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褚正兴笑着摇头,但却立刻点了身边亲信太监,命其传口谕给太子,命其放人,当然,要把褚丹阳也给捎上。 褚丹阳兴冲冲就要跟上。 却在跑了好几步后,又忽然回头,面色古怪地瞅顾行之。 “你不去?” 顾行之一愣。 褚丹阳这么一说,褚正兴也看向顾行之,“是啊,顾爱卿不去?” 两人这话问地合情合理。 夫人因受他“牵连”而被关押,此时身为丈夫,自然应该亲自去接。 但褚丹阳都快窜出大殿了,顾行之的脚却还纹丝不动。 顾行之有苦难言。 他当然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去。 但他来面圣,是有目的的。 此次太子折辱他,表面上看固然令他颜面大失,但换个角度想,这也未必不是他的机会。 皇帝本就对太子不喜,只是碍于太子嫡长的身份,以及他一直以来虽然风评不好,却又始终无大错的缘故,因此迟迟没有改立太子,但如果借着他这次事而生起波澜呢? 顾行之看得出,皇帝一直有废太子之意,只是缺乏一个合适的梯子。 而此时就是最适合的,给皇帝递梯子的时候。 这样做自然也有风险,万一皇帝对太子还有些父子情,一次废不成,万一废掉以后皇帝心里对他自作主张的举动心有龃龉……总之若是在以往,顾行之并不会选择这样的险招。 但太子已经明摆着踩到他脸上了,再加上那些宫人的话…… 顾行之忍不了了。 既然已经受了这场辱,那就用它换来更多东西吧。 他是这样想的,然而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冒出来褚丹阳这个一根筋的。 一句话,就让他骑虎难下。 直到连慧明大师都望过来,顾行之终于挣扎着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臣自然也要去。”他说着,胸膛里的那团火便又烧了起来。 亲自去也好…… 无论是让这团火越烧越旺还是怎样,总得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