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1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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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惊喜的是,这次他们的草图,已经不是原本那种简陋的手绘了,而是用尺规清晰地拆解每个零件,标出大小、材质,还有平视、侧视、俯视图。 他一问,才知道张择端最近沉迷透视,不但画人体,还来他们这里观摩绘画,研究器械的学子们有些数学功底,非常喜欢这种清楚明了的图,所以都学会了这种画法。 太棒了,这才是学校应该有的样子。 这里还是在研究蒸气机,不过这次又有新的改进,先前“循环”启发了他们,终于让机器多出冷凝管,效率大增。已经很接近他记忆里的蒸气机了,这新机器正在调整中,等调整好,会生产更多的进入工坊试用,再来修改调整。 赵士程很满意地表扬了他们,给他们加了大笔经费。 离开器械院,他又准备去匠院,但这时宫中有事寻他,便暂时搁置了行程,离开了这学校。 等他走远,校中诸人都大松了一口气,脱掉麻烦的校服,热闹起来,大家对太子殿下的外貌和态度进行了热情的讨论。 …… 赵士程回宫处理的事情,是五月份的全国招标,如今没到五月,这些世家大族居然都已经齐聚京城,开始明争暗斗。 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刚刚,金国也派使者渡海而来,询问能不能入股,更麻烦的是,他们和辽国使者打起来了。 第215章 哪里有明主 辽国使团不用多想, 必然是陈行舟派过来的,做为主公手下如今势力最大的牌面,陈行舟从来不放过任何可以在师尊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 至于金国的使团, 那是金国当今的第一皇子完颜斡本派来的,这位王子曾经误入大宋, 见识过那些工坊的厉害, 当然也一样垂涎,他一直在辽东附近埋有眼线,看到陈行舟让人带人带钱去大宋了, 当然也不愿意错过。 反正与大宋结盟这事已经结好了, 既然双方都没有毁约的意思,大家就是盟友了。 这两波盟友在四方馆下榻时,金国使团随意嘲讽了两句,做为武德充沛的游牧民族, 便开始上演了全武行, 外交无小事, 于是官司便打到了赵士程面前。 赵士程能怎么样呢, 当然是把两边住处隔远一点, 让他们平时不从一个门出入。 但这两个使团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辽国的使团一看就很有钱,穿着辽国繁复的使臣正装,看着就很华丽威严, 而金国使臣则是一身普通的丝麻料子,身上的味道很重, 看起来还有几分憨厚的牧民之感。 不过, 两边的礼节都没有问题, 都是献上礼物, 等着大宋回赐,这是一个很赚钱的事情,因为大宋一直很大方。 这次大宋依然大方,送了他们许多美丽璀璨的琉璃制品外,还送了好些上品血珊瑚,据说是皇帝为表重视,拿出的心爱之物。 使团们都感觉到了这沉甸甸的心意。 繁华富庶的东京城当然也让他们大开眼界,流连忘返,只用了三五天便把身上的积蓄掏的一干二净,没办法,这里的东西实在太好,而且还不贵。 …… 随着大招标会的时间将近,各地富户地主们开始盘踞东京城,有一些觉得实力不足的,便开始打起了工坊里大小管事的主意。 在他们看来,这些大小管事熟悉配方、明白流程,知道原料来源,只要重金挖那么一两个过来,于家乡处照着修上几个,就能日进斗金了。等到自己家族中学会了,再把这些管事赶走,便有一个属于自家的工坊,那可比种地赚钱。 他们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不是所有人,稍微有些政治敏感,知道轻重的,都不会做这种打算,只有一些并不富有,且胆大的商户,伸出了试探的手爪。 于是,赵士程便钓到了第一波鱼。 开什么玩笑,如今可是封建君主制呢,抓人都不用按法律的,更何况,他还让一些管事主动参与,钓鱼执法。 早在前些日子,他便颁布了《专利法》《工商法》,明确规定了商户的经营范围和产品必须向官府报备,同时,未经允许收集购买已申报专利的产品,是大罪。 大宋的官吏对抗外敌虽然唯唯诺诺,可抓一些小商人那可真是手到擒来,很快,这些被开除了招标资格,同时被处以罚款与数月的差役,并且在报纸上大大宣传了一番。 这样一来,《专利法》这个东西便第一次,开始出现在无数工匠商户眼中。 一时间,朝廷内外都在讨论这个专利法是否合理,因为在以前无数的岁月里,抄袭探听其它对手配方与工艺,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泄露了,那就是自己没保护好,怪不得别人。 但这一次,居然有法律保护了,还给了二十年的期限,二十年里,所有使用这法子的人,都得给拥有者付钱,可以一次性给,也可以分期,但绝对禁止免费使用。 不过,但反复阅读之后,许多富户们反而兴奋起来。 这岂不是说,以后只要有机会,花上一些钱,就能拿到这些方子。 一下子,这个大会的重要性,又在他们心中提高了一波。 他们不怕给钱,能来这里的人,有几个没钱? 他们怕的是风险,既然太子殿下都颁布法律来维护这些商人,那么,将来他们受到的盘剥,必然也会轻省许多。 如果建一个太子殿下亲自盯着的新城,以后当地官吏的税务、摊派,必然不会如寻常一样数不胜数,甚至,太子殿下有可能拿出更多的配方。 一时间,东京城里暗流涌动,原来还在相互对掐的地域党们开始暗中交易商量,别的不说,先要落到他们路里,然后更谈去哪个州府的事情,万万不可在这时相互拆台,让外地人得了便宜。 …… 终于,在他们的望眼欲穿中,赵士程的“五月商品博览会”在京城的泽园举行。 这次,不只是他们工坊产品,他还让讲义司负责这事的人,收集了各地的其它商品,一起放在这里展览销售。 比如山东纺织业发达,每个州府都有自己的特色织品。 比如五大官窑,赵士程如今也允许他们在上供一定的产品后,留下一部分自己处理销售。 再比如这些年他在广东种的甘蔗熬出的糖、太原新产的烈酒、铁锅也能在这看到身影。 密州的新药是最受欢迎的,几件摆玻璃盒里的样品都有人求购,不过卖药的管事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他们的重金不屑一顾。 除了这些,各地的笔墨纸砚、新改进的油印机、琉璃油灯、新品织机、提花机,都出现在这个巨大的展览会上。 一些商户敏锐感觉到了商机,立刻挥舞着银票,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了几个边角摊位,把自家的商品也摆放在这里,开始了大宗交易。 最后,就连辽东的使团也拿出这次带来的辽泽大米,煮好了放在那里让人品尝。 别说,辽东的大米极为香甜可口,江南的两季稻米更好吃,不但被销售一空,东京城的大粮商们还和辽东使团签订了初步的合做意见,愿意用十六两陈米陈面换十二两辽东的新米的比例,购买辽东大米。 仅此一项,辽东使团们便十分激动,他们这次不算白来。 倒是金国使臣发现他们既没钱换也没钱买,十分难受,这里都是谈大宗商品交易,他们这次走的匆忙,基本只能起一个探听消息的作用。 这次盛大的展销会一直持续到了快五月底,常常可以见到商人们在这里争得面红耳赤,货比三家的情形。 几乎每个商人都有不同收获,一些东京城的小市民们也来凑了个热闹,哪怕买不起,至少也长了见识,太子殿下还透露口风说,以后每两年都可以办这么一个集会,他们每年都遇到这样的热闹,想想就很快乐啊。 而在这些交易碰撞中,赵士程也搜集了不少信息,完善了他手上原材料报表。 当然,随着交易的落幕,蜀中商团的力量渐渐显现,已经征服了其它的商会,江南财团本来是有一战之力的,无奈去年被方腊伤了根基,这次便只能看着蜀中获胜了。 成都府路的十六家大商会是曾经第一个发行“交子”的巨大势力,他们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不但愿意在成都府路拿出大片田地,还凑齐了一百万二十万贯资产,希望太子殿下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们甚至还派出家中嫡子,愿意进入太子殿下的学院学习杂学,保证工坊的顺利运行。 既然他们都拿出这样的诚意了,赵士程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在太子殿下本人见证下,蜀中商团写下第一份专利契书,他们会将收入的百分之二十做为专利收入,献给太子殿下,同时,保证不使用十五岁以下工人,按太子殿下的要求修筑工坊,不达标者不可使用…… 这份契约一式三份,一份给了赵士程,一份给了商团头领,一份则放入讲义司下新建的“工商专利部”,做为存档。 当然,无论是商团还是天下人,都没把这份协议当一回事,毕竟是太子殿下签的契书,难道还有谁敢反悔吗? 不过,先例开始之后,以后谁想求取太子殿下的配方,只需要照着这些契约修改就是,虽然太子殿下说以后还会有更多人申请,但在第一任专利官何栗看来,那些小方子,他们敢放到这里,和太子殿下的方子齐居一行么? …… 辽东的使节团在月底带着最新的合作协议,踏上了回辽东的路,只是路上当然难免遇到金国使团,两边还都是在密州新镇上的船,不由得都暗自咒骂对方葬身鱼腹。 没办法,这几个月来,辽东和金国的冲突越发多了。 虽然赢了大宋一波,但辽国战场上连连失败让国中无数贵族失望,上个月,辽国的嫡系九百奚部、北讹里野部,汉人王六兒、王伯龙,契丹特末、高从佑等,都率众降金。 随后,完颜斜也带兵一万夺取泰州,势如破竹,上京道东边八州都投降了金人,如果不是郭药师及时夺回了东边的显州,便会被截断山海关与辽国本部的联系,成为东北一股孤军。 这种危险的情况,辽东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金国如今在东北之地也一改先前抢掠劫杀的作风,开始对治下编户齐民,同时招揽其它州官,许他们在辽国是何官位,在金国依然不变。 若不是陈行舟治下百姓日子过得还算富足,也没什么压迫剥削,怕是便要人心浮动了。 使臣回到辽东时,发现自家老大不在,便询问左右。 左右答之:“殿下又听到风语,气得一天未食,先生去哄他了。” 如今辽国主力连连战败,辽东内部,自然也有加入金国的呼声,尤其有许多人都认为耶律雅里平庸又心软,将来不过是又一个天祚帝,不堪扶持,不如杀之早投明主。 那使臣知道细节后,也不满意,那位主上,不帮忙,还添乱。 “先生确实该考虑一下了。” 第216章 我的打算 辽东, 辽泽城。 赵家五哥提着篓子,正带着几个侄儿在海边赶海。 他曾经白皙的皮肤已被晒成小麦色,纤瘦文雅的身形变得精瘦, 卷起来的袖子下露出了强健的胳膊,估计就是他的妻子来了,也认不出这曾经的夫君。 海潮退去后,海边岩石的缝隙里会有不少的藤壶,滩涂里能挖到螃蟹,偶尔还会有搁浅的海鱼, 可以拿回家去加餐。 说来惭愧,赵士街和他的侄儿们从来没想到过,普通农户吃一次rou会是那么难的事情。 耕牛很重要, 是不能吃的, 羊rou价高,至于猪rou,虽然便宜,也绝对达不到可以三五天吃一次的地步,一个月买上二两,就已经是很rou疼的事情了。 辽人虽将他们掳来此地,却也没有虐待, 只是将他们当做普通农人,要求交税,便没有其它要求了。 但饶是如此, 五谷不分的赵家人还是吃足了苦头,知道什么锄禾日当午, 什么是粒粒皆辛苦。 最让他心思复杂的, 便是有许多河北宋民, 听说辽东垦荒送地后,甘愿冒着兵灾的风险,渡海而来,加入了这垦荒队伍。 按他们的说法,辽东虽然有兵灾之危,但却没有那么多的苛捐杂税,也没有河水泛滥,每年交足了粮食,便能安稳生活,光是这一点,便是河北路求也求不来的事情。 更让赵士街心塞的是,这些移民们自从分到土地后,便让自家孩儿参军,这两年来,辽东与金国几番相争,辽东军的战力极为强悍,从头到尾,就没让金军讨得几分便宜。 反倒是辽东几家大族,想要趁着灾民涌入时想要抢夺兼并土地,被那位陈先生治了重罪,其中有一个大族杨家连夜投奔了金国,被金国皇帝重用,金朝建立国号、建立制度还有最近的民生政策,都是这个杨朴提出的建议。 不只如此,那杨朴还把辽国皇帝玩弄于鼓掌之间。远的不说,那辽使耶律奴哥在这两年来,往返和议不下十次,永远奔波在上京与东京道之间的路上,杨朴总能从各种协议里挑出不是来,政事上拖延,军队蚕食,让大辽上下的权贵对辽国越发没有信心。 若不是辽东卡在入关的咽喉之处,辽国的内乱怕是更难收拾。 “五叔,您说,咱们还有回家的那天么?”正在掏沙坑的十来岁少年抬头问他,他皮肤黝黑,眼眸里带着期盼。 赵士街怅然地看着远方大海,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道:“应是,会的吧。” “那等回去,我要三天吃一次rou!”那少年眉飞色舞地道,“要是大军能过来把那个陈行舟也抓回去就好了。” “你还要杀他啊?”赵士街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能啊,”那少年立刻摇头,“应该让他去当皇爷爷的宰相。你不知道,前些天大庙会,有好几只牧民来投奔咱们,他给人家的钱,还有分给咱们的牛,那叫一个公平,以前父亲给我讲过陈平分rou的故事,我觉得他那本事,肯定不比陈平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