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片场的寂静

    当下只觉得被羞辱气恼，恨不得自尽，一次次被他识破意图，把她给监禁了起来，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她被怒气冲昏头，把他眼底的哀慟孤寂给忽略掉了。

    知道他起兵造反，以寡敌眾，怕是难逃一死他却还是执意往前，她怨、她恨可她更痛，看他不爱惜自己、看他身边渐渐只剩他一个人，她痛。她不懂他、不明白他，可是她的身子却不愿坐以待毙，动身就踏出了安全地带，内心盼望着，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她想要他活着，活着来见她，活着用馀生向她赎罪。

    大雪纷飞，模糊了她的眼框，儘管如此，他的身影耀眼如天上的星星，一眼就被她看见，看见他还活着，她内心奔腾火热，她知道，她还是无法自拔地爱着他，却只道今生天意弄人，一次次的错过，他们哪怕是再相爱，今生怕也不得相守。

    来到这个血腥的战场，她从没想着活着回去，抱着必死的决心想到他的身边去，想陪他、想告诉他，他还有她，却不料一个大意，就这么被人给伤了。

    不过，她反而有些庆幸，要不是这样，她又怎能看见他的泪水呢？

    直至今日，才发现他是多么的孤寂、多么的孤立无援，他不是没有情绪，是都隐忍下来了；他不是冷血，是被这一生折磨的没了纯真。原来他一直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一直渴望她的一个支持──因为他只剩下她了。

    微微闭起的双眼感受到泪意地涌出，再次努力的睁开眼睛，却只看见有些恍惚的人影，他对着自己道歉，她多想开口，告诉他，不要再道歉了……

    「……我错了……」龙湛太痛了，老天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带走，连一个也不愿留给他。他汲汲营营一生，不知不觉在往偏的道路走，当看到她的牺牲时，他驀然惊醒，才醒悟在这条路上，有多少人为他而牺牲，他才道他这一生真是错了。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被打入冷宫、判刑；他想起自己的儿时玩伴为了救自己的鲁莽，被乱箭射死；他想起自己的奶娘为了保他，替他挨了父皇给他的板子，半身不遂；更甚至，以为她背叛他，硬是强了她，给她造成了永久的阴影……

    旁人的牺牲在之前，他都觉得有人为他牺牲，他更要完成他的野心，可是到这一刻，他觉得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不可理喻。看到自己最爱的女人为了阻挡他闯进千军乱马之间，他才知道，他这一生都错了。

    他想起从前他们的初见面，他想起自己对她上心的那时，他想起当知道她要嫁给太子时的悲愤，他想起大婚之日他们拜高堂的日子，他有多痛！

    原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能护她周全的人，到最后却是因为他使她身受重伤。

    面前的人，苍白的唇色却开开合合，妄想说出什么，他凑近想要聆听，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突然觉得这场战争不是那么重要了。

    「阿湛……我爱你……」

    顶着伤势、撑着疼痛，嬋心颤抖的握着他的手，想给他一个微笑，却怎样也扯不开嘴。

    这句话使龙湛身子一颤，到头来，他终是忘了自己的本心，他想为了她好，可是却从没听过她给的建议，他想护她一生，却终究伤了她一生。

    他爱她啊！

    「阿湛……我怕是救了也活不了多久……给我最后一下吧……」嬋心心知再这么下去，谁都不好受，瀅瀅泪水之下还是如此开口。

    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又出现这样的要求，龙湛怎么会接受，「不行，不可以！嬋心你给我活着！你给我活着！」

    少女对于他的强烈反对有些不捨，鼻头更是用力一酸，缓缓用仅存的力气吐出几个字：「阿湛……来生、来生莫再生于帝王家……」

    「你不要这样，你活着、你活着，我再也不争了，我不争了，我求你活着，我求你！」龙湛的话语快速，就怕她有什么万一。

    听到这样的话，嬋心内心是安心了下，后悔吗？后悔跑来战场吗？

    不，她不后悔。

    她想要他好，她想要他只做那个快乐的龙湛。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最终，泪水滑落，可她早已没有了力气哭泣，趁着龙湛不注意抢过他腰间的匕首，往心脏就是一刺！

    「不要！」龙湛抢回匕首，却挽回不了事实，庞大的红色液体不断从伤口处冒出，当她的手自然的垂落，他的世界顿时崩塌，周遭安静的只剩下两个人。

    曾以为她就是他的支柱，因为她，他想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也因为她，他想放弃今天的一切。

    她明明是他的一生，他却把这一生给搞砸了。

    那一刻，心都凉了，眸色冷了几分，感受到她的温度渐渐流失，他轻轻放下她，执起剑，没了方向，就往混乱的地方走，他漫无目的，只觉得可恨，恨自己的无用，恨自己的无能。

    最终怎么胜利的他也不知道，脑中只是想要清空场地上的人，让她可以好好的安息，当死伤无数，血海一片时，他站在人海之中，眺望着远方，眼神空洞无神，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他扔下剑，跪坐在嬋心的尸体旁，触碰到她时，眼神变得温柔，柔情如水，缓缓一笑：「嬋心……来生，不再生于帝王家……」

    话语刚落，长剑便刺穿了心脏，一剑穿心，他的脸上却带着笑容。

    如此凄凉与悲愤，原来这帝王路是多么的孤独，血染大地，亲人一个个接着离去，天公不愿，连最后的希望也不给他，他很无助，他很痛，不知道哪里痛，只觉得好像没有一处是对的。

    眼神涣散不知所踪，只道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子向前一倾，倒在了心爱之人的身旁，白雪皤皤，这片雪，是再也回不去寧静了。

    ──一阵寂静。

    「卡！杀青！」

    听到杀青本该激动的剧场却一片沉重。

    突然，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细小的哭声传来，顿时引起大风波。

    「呜呜呜，太好看了！」大家顿时哭成一片，程星也不例外。

    程星说不激动是假的，她是第一次看邵诚的戏看到哭，之前也不知道怎的，或许还是有一点美中不足，常常要到哭点时又被泼了冷水，唯独这次，她打从心底的揪心，痛感无限。

    叶嬅清丽的脸庞最终是被鲜血给覆盖，这怕是程星认为叶嬅演得最好的一场戏，然而，一场就够了，重要的那一场演得好就够了。

    邵诚的演技没话说，龙湛的一生被他演得淋漓尽致，瀟洒解气，最终的一幕更是让所有人槌心，他的一个眼神足以代表一个世界，他一个步伐能代表他一整个人设，这是邵诚，这就是邵诚。

    程星服了，从前对于邵诚其实很不以为然，觉得他拿影帝这奖项怕是还差一点，但今天发现，不是邵诚的问题！除了他自己，还得因为剧组以及导演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不得不说，邵诚是一次次的在进步，而且进步神速！

    这让她内心澎湃！

    这片狼藉之中，没有人反应过来去给演员物资，邵诚倒是在齣戏后自己起身，还没卸掉的道具黏在胸口着实有些吓人，但他不以为意，走到一旁拿水喝了起来，还用异样的眼光看了一眼哭的惨的程星。

    邵诚出戏出的快，兴许是因为多年的演戏经验让他不至于沉迷于剧中，但是叶嬅就不一样了，她终究算是新人，躺在地上久久无法回神。

    程星缓缓回过神来，用着崇拜的眼神说：「邵诚你太强了！」

    这时，陆陆续续有人回过神来，廖良一也适时地咳了咳，拉回大家的注目，「终于杀青了，大家辛苦了！这週六杀青宴！」

    久久不愿回神，工作人员还是碍于工作开始收拾，程星内心的激动倒是久久无法停歇，只是她内敛起来，从外表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中对于邵诚是直接一个好感度上升。

    她期待电视剧播出完结篇的那一天，那大概会是一个引来全国悲痛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