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究竟何时夺嫡 第184节
“郡王谬赞了,小臣只是从小跟随父亲行商,东奔西走见过的事比较多,若论才学,不及同僚们多矣。” 态度还是很谦虚的,可见也很会做人。 她这话一出,许多原本下意识皱眉打量她的男吏员,脸色都舒缓了些。 李洵却旗帜鲜明地表示,并不赞同这话,对众人道: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比起华而不实的诗文,本王更看重你们办实事的能力。望各位以后上岗,着重在有利于办好差事的学识上好好提升自己。” 这算是训示。 众人连忙恭敬应诺。 李洵道,三日内便会将任命书送到他们手里,让他们在报名时登记的地址等待,然后便打发众人回去了。 从头到尾,都没太表示出对岑樘的另眼相看。 连提问都没问他,受重视程度完全比不上他们这边的第五名,甚至不如那个女魁首。 哪怕岑樘早就练就一副铁石心肠,面对自己一心仰慕的明主如此态度,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 慎郡王如此,难道是对他的才学不满意,认为他不配得到魁首的名次吗? 第139章 曾经的岑樘, 对于所谓的大皇子党是不屑一顾的。 他认为君子立身于世,自该不群不党。岑家的家训,也是不参与党争。 哪怕大皇子颇有仁德之名, 但夺嫡之争向来是残酷的,斗到最后你死我活, 便再无底线可言。 身为御史,他不想做大皇子党手里杀人的刀。 哪怕林相对他有恩,他也拒绝了大皇子党的招揽。 直到得封慎郡王的大皇子被发配到北疆, 一次又一次地建立旷世奇功, 他才发现,慎郡王的能力竟如此卓越。 而相比之下,身为皇帝的嘉佑帝, 却是越来越昏庸无能。 他纵容权臣胡作非为, 平日里残害百姓, 关键时刻,更是拖累家国。几十万禁军, 全城数百万百姓一心抗戎, 竟因为先前修城墙的贪腐,不得不与戎族签订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的耻辱盟约。 想到被割让出去的三郡百姓,从此便要长久地陷入戎族的残酷暴行之中,他真是痛心疾首, 悲愤交加之下好几日都无法合眼。 城下之盟已成定局之时,他也想尽量减少对百姓的伤害, 冒着得罪所有权贵的风险, 提出了让权贵们捐献财产来应对此次危机。 可嘉佑帝依旧不肯得罪权贵, 虽然因为事出紧急一开始挪用了私库, 事后也还是把镰刀伸向了普通百姓来填补。 到最后, 国库空虚,百姓加税,军队缺饷,官员欠薪,吃苦的还是底层的官员士兵与百姓。 那些压榨百姓的腐朽权贵与皇帝,没受到任何影响。 他人微言轻,在那样的环境里,面对一个昏庸却嫉贤妒能的皇帝,哪怕再有报国济民的心,哪怕他愿意豁出命去,却也依旧什么都做不到。 慎郡王的丰功伟绩广为流传,曾经他以为这是大启新的希望。 英明仁德又强大的慎郡王,绝不至于让百姓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也绝不会让有心报国的臣子无用武之地。 可嘉佑帝一次又一次用行动告诉众人,他对慎郡王的防备,忌惮甚至是痛恨,种种反应与下达的政令,几乎与对待敌国无异。 除非嘉佑帝即刻暴毙,不然慎郡王恐怕二十年内都很难回京即位。(李氏家族的皇帝,一直都很长寿,基本都能活个六七十岁) 希望断绝,在京中的每一日,他都很煎熬。 听闻肃城附近的百姓,源源不断地投奔慎郡王,他心中渐渐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需要效忠的不是某个昏庸的帝王,而是这片土地与土地上的百姓。 若他能前往慎郡王麾下,做一个能臣,创造一片清廉公正的国土,让大启的百姓迁移过去,远比困在京中无能为力强很多。 他甚至觉得,慎郡王当初之所以那么干脆地远走北疆,除了被嘉佑帝逼迫,恐怕也正是因为对京中的一切失望透顶。 父亲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帮他下定了决心,让他不顾一切全力奔赴慎郡王的领地。 直到来到了慎郡王治下,他才头一次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年轻的慎郡王,仅仅用了两年多时间,就叫贫寒的北疆变得如此富庶,百姓们身上有rou,眼中有光,说起郡王都是尊崇爱戴。 古时候缔造盛世的明君也莫过于此。 他被慎郡王彻底折服,只觉得能效忠于这样的主公,实在是毕生幸事。 他向来不屑于走后门,是以,当发现慎郡王治下的吏员招聘考试距离报名还有两天截止,他便毫不犹豫地去报了名。 他想带着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走到慎郡王面前。 可今日在殿上的遭遇,却让他很失落。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宠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面对自己一心仰慕的明主如此冷落,他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忐忑。 郡王是觉得其余人的才学太惊艳,而他只会考试太普通吗? 还是郡王认为他在孝期参加招考,品行不端? 各种念头搅得他脑中乱哄哄的。他不自觉地便越走越快。 都要离开郡王府大门了,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太监的呼喊声。 “岑魁首!” “岑魁首!” 岑樘终于醒过神来,回头一看,是郡王府的太监,正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 那太监喘了口气,笑着埋怨道; “岑魁首,您这也走得太快了些!咱家一转头您就不见了,找了好久!赶紧的,跟咱家走,郡王等着见您呢!” 岑樘心中一喜,眸子颤动: “郡王要单独召见我?” “是啊,早就吩咐了,您这走得太快,咱家都没来得及说。” 岑樘沉到谷底的心又飘上了水面,努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跟随太监的引导来到了郡王府的紫气东来堂,看陈设此处正是郡王平日里接见下官的场所。 进入大堂,岑樘依礼要跪拜,还没跪下去,便听到一个清润低沉的声音道: “不必跪拜,私下里只行揖礼即可。” 岑樘微愣,郡王如今,是一国之主啊,三拜九叩那也是应该的,竟还如此随和。 他依言揖礼。 “免礼,坐。” 岑樘在下首的椅子上虚坐下来,静等吩咐。 李洵见他有些拘谨,态度便越发亲和了些: “没想到还会在肃城见到岑御史,何时来的?” 岑樘忙道如今已经不是御史,请郡王直呼其名,又如实说,他是十余天前到的。 “家里人也跟着来了?” 确认是岑樘后,李洵便派人去看过了。如今他们一家人住在安置所的茅草屋里。 “正是。” 李洵又问: “本王看你的报名表上所写,父已故,只余一母……” 原本李洵是想关心一下下属的家人,毕竟据林德康所说,岑家老夫人年纪应该已经不小了,住在安置难民的茅草屋里,又历经长途奔波,似乎病倒了。 岑樘闻言却直接跪倒在地,神情羞愧又紧张: “郡王恕罪,臣……臣的确是热孝前来参考,但此为先父遗愿,是先父用性命换来的机会,臣不忍浪费……天下狼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臣真的很想追随郡王做些实事,不想让先父死得毫无价值……” 李洵微微拧眉: “令尊用性命换来的机会,这是怎么回事?” 岑樘如实将当初嘉佑帝下令让叛逃边军连坐的命令后,病重的父亲割腕自尽,只为换取他们一家人离开京城一事说了一遍。 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这是先父遗言,让臣将来交与郡王的。” 内侍将信呈上来,李洵启开印泥浏览起来。 信上的字迹虚软无力,甚至有些凌乱,明显是重病之人所写。 这位岑老爷子,在信中说他儿子仰慕慎郡王已久,虽然儿子从未宣之于口,他却深知儿子很想投奔慎郡王。他沉疴已久,活不了多少时日,担心以后要来慎郡王治下越发艰难,是以提前结束本就不多的性命给儿子制造平安带全家出京的机会。 他希望李洵不要嫌弃岑樘热孝之身,能怜悯一个父亲的遗愿,以及岑樘想要报效郡王的诚心,允许他夺情,不守孝便出仕。 大约是怕李洵不肯收下岑樘,他又在信中写了很多夸赞他儿子的话,什么自幼聪颖,博览群书,性情刚直,能言善谏。还着重强调了他是一个很有孝心的人,他病重后如何衣不释带地照顾。 一字一句,无不饱含着一位父亲沉甸甸的爱子之心。 看完信,李洵颇有些感怀,也明白岑樘为何在他提到先父的时候会如此惶恐。 他受后世影响,并不觉得守孝与否是什么大事,此时士大夫倡导忠孝,自然觉得不守孝还主动出仕是大逆不道。 “孝在于心,不在于行。父母生前尽孝,便是大孝,又何须拘泥于死后的形式。本王从不在意这些虚礼,你们也不必因此介怀。” “节哀顺变,以后带着家里人好好活着,方是不负令尊的一片苦心。” 岑樘没想到郡王竟然不但不怪罪,还如此温和地安慰自己,心中很是感动。 “多谢郡王体恤!” 他深深一揖。 李洵让他坐下,不想再触及对方的伤心事,便转移话题问起了自己先前有些好奇的问题: “岑卿本是朝廷命官,前来投效本王,直接入府来拜见即可,为何还要去参加吏员招考?” 岑樘正色道: “律法规矩,便是用来遵守的。郡王既定下以招考来录用官吏的规矩,臣又岂能随意践踏。若不以实力堂堂正正被录用,却借着先前的些许名声走后门,未免对其余考生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