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姚媗禾不只一次对范紫曦说过︰「元季朗喜欢你。」可是，范紫曦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关于「元季朗喜欢xxx」的说法，范紫曦从以前到现在听过无数版本，女主角跟原因总是不停变化，群眾的八卦之心创造了许多引人入胜的故事，可是，所有谣言最后都会被元季朗本人亲自否认。

    范紫曦以为这次也会跟以前一样，没想到，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发展。

    「……你喝醉了，脑袋不清醒。」范紫曦抽开了手，撇过头淡淡地说道。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元季朗正色道︰「紫曦，我真的喜欢你。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真的喜欢你。」

    范紫曦没有不相信元季朗。

    她知道他从来都不屑于对感情说谎，所以，他会说很多很多甜言蜜语，可是，他绝对不会说「喜欢」，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的状况。

    元季朗的爱情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她的梦，早就醒了。

    「元季朗，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范紫曦坚定地说道。

    如果是三年前，她一定会很开心地接受他的告白，可是，那个全心全意喜欢着元季朗的范紫曦，已经消失不见了。

    儘管已经预知了答案，元季朗还是觉得心痛，他说道：「……可是你曾经喜欢过的，对吧？那就代表我还有机会，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的。」

    元季朗努力想说得很有自信，但是，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之前他以为范紫曦对他还有感情的想法，在这一刻破灭了，他终于清楚那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范紫曦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不可能的。」范紫曦不是因为负气才这么说的，两人之间横亙的裂痕，

    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弥补的，她只是就事论事，「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紫曦，我知道我伤害过你，对不起。可是，能不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元季朗低着头，卑微地请求着，「我会好好弥补你的。」他在女生面前一向傲慢，从来不曾这么低声下气。

    可惜范紫曦并没有被触动，「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她摇了摇头，说道：「而是如果我再一次喜欢上你，那就是对不起我自己。」

    重逢是命运的安排，范紫曦无从选择，可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因为元季朗而哭或笑了，因为，那一点都不值得。

    ***

    范紫曦刚回到家，裴昊呈就打电话过来了，「紫曦，你到家了吗？」作为此次案子成功的最大功臣，裴昊呈自然被上司抓去参加了第二摊，但是，他还是关心着晚归的范紫曦有没有平安到家。

    「嗯……组长你们那边结束了吗？」范紫曦毫无形象地摊在地上，闔上了眼睛，她实在太累了。

    「刚结束。」裴昊呈隐隐觉得范紫曦有些不对，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组长，你这么冒失的人，怎么对别人的情绪变化这么敏锐呢？」范紫曦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说道︰「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就知道了呢？」

    她的脑袋一片混乱，元季朗的告白彷彿还回盪在耳边，挥之不去。

    儘管她当下立刻拒绝了元季朗，然而，如果说她完全没有被影响，那绝对是骗人的。

    「如果你想说，我在这里听。」裴昊呈不太清楚怎么了，只觉得范紫曦情绪不大稳定，想安慰她。

    「我……」该怎么说呢？说她被元季朗告白了？然后呢？

    裴昊呈并不清楚她跟元季朗的过去，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心里的小恶魔在作祟，如果，裴昊呈知道了一切，知道她「不正常」，他对她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我……组长，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很多事情跟你认为的不一样，你……会有什么反应？」范紫曦忐忑地问道。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啊。」裴昊呈笑了笑，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想还是会选择先调整自己的心态吧，毕竟，凡事都有一体两面，看到的通常都不是全部，如果因为一时无法接受变化，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那就太可惜了。」

    人类总是很容易陷入以偏概全的误区，任由偏见主导感情。

    「……那如果到最后都没办法接受呢？」范紫曦追问道。

    一辈子太长，一生中总会遇见跨不去的坎，范紫曦担心裴昊呈无法接受「不正常」的自己。

    「那就要看是什么事情了。」裴昊呈答道。

    裴昊呈不知道范紫曦怎么了，也不敢贸然安慰，怕戳到她的痛处，所以，尽量含糊地回答她的问题。

    然而，范紫曦听在耳里，却变成另一种意思了，「这样啊……组长，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你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话落，不等对方回应，她就掛断电话了。

    裴昊呈的答案笼统而留有馀地，标准的成年人的答案，为自己保留后路的同时，又不会让对方感到难堪，可是，那不是范紫曦想要的。

    范紫曦缩成了一团，焦虑在心中不断地扩大，她将心理医生的叮嘱细细想过，双手摀住眼睛，反覆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却没办法阻止恐惧蔓延到四肢百骇。

    她该怎么办啊？

    ***

    「我不想让裴昊呈知道我有病。」范紫曦确诊三年了，她自然很清楚社会上多数人是怎么看待心理疾病的患者。

    心理疾病跟一般的身体疾病不同，不仅难以治癒，而且，旁人通常很难共情，毕竟，每个人的身分跟处境不同，人只有自己跌倒了才懂得痛楚，对于别人的难处，一般不会体谅。

    刚确诊的时候，范紫曦自己也很难接受，突然间被打上了「不正常」的标籤，身体明明就没有异常，却每天都需要吃药。

    莫名其妙就会心情低落，莫名其妙就会泪流满面，非常容易被环境的变动所影响，不吃药就没办法上学、没办法与人沟通，甚至没办法好好吃饭或睡觉。

    儘管之后慢慢能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范紫曦还是不敢让父母以外的人知道，害怕被旁人用有色眼光看待，害怕自己的情绪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被人说︰「她就是有病才会这样。」

    虽然，现在的药量有在逐渐减少，情绪跟心理也渐渐稳定了，可是，范紫曦对自己还是没什么信心，她很害怕，害怕自己不吃药就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

    一边担心着没有药活不下去，一边又担心自己药物成癮，一辈子都要倚靠药物，左右为难。

    她自己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裴昊呈有可能接受吗？

    「是不想还是不敢，两者有差。」医生一边纪录一边问道。

    「大概是不敢吧……如果他知道我『不正常』，他对我的态度还有可能跟现在一样吗？」范紫曦垂下了头，不论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哪怕裴昊呈知道她的情况之后，对她更好，更悉心照顾，她也不会开心，那只会让她觉得被可怜了，还会不断想起自己的「不正常」。

    「紫曦，你想得太多了，这样反而会让你的病情加重。」医生宽慰道︰「现代社会有很多人都有心理疾病，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知道跟做到，一字之差的距离，很多人都难以横越。

    「先不要管别人怎么想，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稳定自己的心情。如果你先自乱阵脚了，怎么能期待别人用平常心看待你呢？」医生说道。

    「我尽量。」范紫曦感觉像是回到最初确诊的时候，心里完全没底，茫然若失。

    「也许会很难，但是，这几年你一直很努力，这次一定也可以克服的。」医生

    继续问道︰「那关于元季朗跟你告白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很荒唐。」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无尽的空虚，然后，就只剩下可笑了。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喜欢她；等到他喜欢上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喜欢他了。

    真不知道她跟他到底谁比较犯贱了。

    「还有其他想法吗？」医生问道。

    范紫曦微偏头，说道︰「没有了。」

    一开始，确实是被衝击到了，还稍微苦恼了几分鐘，可是，在接到裴昊呈的电话之后，关于元季朗的想法，在不知不觉间，通通消失不见了。

    元季朗佔据了范紫曦大半的青春，可是，她和他都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过去不会消失，但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封存在回忆里面，不可能再重演了。

    对于现在的范紫曦而言，她更加在乎裴昊呈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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