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她】安室和晴子(一)Zero先生,晴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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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和晴子》第一部(不是章) 疼痛文学,慎入 背景音乐:问风(GAI周延 /吉克隽逸) —————— 10岁的某一天,入野晴子因为考试没考好,被mama骂哭了。她一手擦着眼泪,一手在试卷上写写画画,把错误的原因写在画了对勾的题目旁,而mama皱着眉头,在旁边看着。 门铃响了,入野晴子悄悄说:“来客人了。” “不关你的事。”mama把房门合上,“你好好学习。” 就在这时,爸爸大喊一声,声音从客厅响起,穿过门板,他说:“别杀我!” mama脸色大变,把入野晴子从椅子上拽起来,推进床底。 “绝对不要出来。”mama叮嘱完,就站起身,匆匆把书桌上摊的东西扒拉进抽屉,一阵叮呤咣啷的响声,入野晴子还没反应过来,房间门就被踹开了。 “货物在哪?”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在客厅,请跟我来。”mama的声音有些颤抖,正准备带着不速之客走出房间。 “和她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他们把货私吞了,这种叛徒,杀了得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然后一声钝响,像是做饭时,刀切在rou上的声音。 mama叫了起来,然后嘴巴被捂住,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住她,又是几声噗噗的声音。 入野晴子全身都开始发抖,她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来,从低矮的床缝往外看,只看到三双男人的腿包围住mama。 床上重重一塌,mama的双腿垂落,在地上晃荡,鲜血顺着她的腿流淌到地上,滴滴答答,蜿蜒到客厅。 “你怎么就动手了?”第一个人的声音响起,非常不高兴。 “她男人怎么可能告诉她?而且她不是说了在客厅吗?” 于是客厅里一阵翻箱倒柜,第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十分清亮,有些熟悉,“我觉得他们不会把货藏在家里。” “我也觉得,她肯定是在瞎说。”第二个人说,“我们走吧。” “他们家是不是还有个孩子?”第一个人说。 “孩子应该不在家,入野太太今天下午送孩子出去时,还和我打了招呼,据说同学生日,要过夜。”那个清亮的声音又响起了。 “安室,”第一个人笑了,“还是你行,这次多亏了你,才发现他们私吞货物。” 安室!入野晴子睁大了眼睛,他不是住在他们隔壁吗?那个总是笑得很灿烂的邻家大哥哥…… 三个人走了,留下入野晴子一个人趴在床底,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颤抖得伸出手,握住mama的小腿。mama,mama,她的心在哭泣,手上沾满了鲜血。 她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床底待了多久,突然,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晴子?晴子?你在吗?” 是安室的声音,她的牙齿抖得厉害,不得不用力咬住,才不会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 但是手电的光照进了床底,那个人,她的杀亲仇人,看到了她。 他伸手探进床底,不顾她的挣扎,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拖了出来,她身上沾到了血,脸上也是。 “放开我!”她叫到,但他捂住了她的嘴。 “嘘,他们要回来清理现场,我把你带出去,不要出声。” 他把她抱进怀里,他的身上也都是血了,有她蹭上去的,也有父母死时,溅到他身上的。他的手上也有血,捂着她的嘴时,和着泪水蹭花了她的脸。 然后她看到了,mama的尸体,爸爸的尸体。 她呆住了,不再挣扎,连声音都消失了。他迅速脱下外套,兜头罩住她,然后把她抱起来,悄悄离开,在寂静的街区左转右转。清爽的皂角味混合着浓臭的血腥,淹没了她的感官。 他走得很快,外套滑落,露出她的双眼,越过他的肩膀,她看到家的方向传来火光。 入野晴子从梦中惊醒,她看了看闹钟,五点四十三,天还没亮,但她已经没了睡意。 又梦到了,那一晚。 她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穿衣,然后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给笔友写信。 那一晚,她被送到了警局,然后由一对丧子的警察夫妇收养,他们想给她改姓,因为入野夫妇是罪犯,被黑吃黑了,死讯还上了报纸,但入野晴子坚决不同意。 “Zero先生: “昨天晚上,又做了那个梦,醒来的时候,再次感到了愤怒。 “我总是不可抑制地感到愤怒,对这个世界、对所有人、对我自己。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父母?世上那么多职业,为什么偏偏他们是罪犯?世上那么多罪犯,为什么偏偏是他们死了?明知道他们是罪犯,却还是爱着他们,怀念着他们,这样的我,真的配继续活下去吗?为什么他要把我带走,让我死在那里不好吗?和爸爸mama一起,在死后的世界里,继续做幸福的一家三口,而不是活在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上,独自忍受着糟糕透顶的一切。” 写到“他”的时候,入野晴子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笔尖几乎要穿破纸面。 安室透,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她默默念着他的名字,带着十二分的恨意。 是他,是他出卖了她的父母!而他甚至不是罪犯,是一个卧底警察,他以她的父母为跳板,进入更加深层的黑暗,去执行所谓正义的任务。她连恨他,都无法理直气壮,竭尽全力。 甚至连安室透这个名字,都不是真的。 他真的存在吗?有时候,她会这么想。如果他真的存在,那么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他的父母是否健在? 主卧传来动静,她的养父母醒了,她把信纸收进第一个抽屉,放在一摞迭好的信封上,走出房间,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养母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餐桌上摆的早饭,有些尴尬,“晴子,没想到你那么早就醒了,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做这些事吗?我来就可以。” “没有关系。”入野晴子低着头,“我有空,顺手就做了。” 养母轻轻叹了声气,招呼养父坐到餐桌旁,开始用餐,一时之间,餐厅里只剩轻轻的三明治咀嚼声。 他们其实对她很好,但总有一堵打不破的墙隔在他们之间。那堵墙太长,不仅把他们从她身边隔绝开去,也把世上所有人从她身边隔绝开去。 或许不是所有人。 “晴子,”养母努力关心她,“这周末,要不要和同学一起出去玩?不要总是待在家里。” 入野晴子用勺子搅拌着牛奶里的麦片,可能是因为又梦到了那个人,她现在心情很差,“我没有朋友。” “你可以去交啊,”养母鼓励她,“我看那个,那个美香,就很不错。” “即使交了朋友,知道我父母是罪犯后,也不会和我玩了。”她淡淡说道。 养父母一下就噤声了,他们也不敢问,为什么别人会知道她的父母是罪犯。 她不说,别人会知道吗? 入野晴子吃完早饭,回到书房,离上学还有一点时间,她准备再写一会儿信。她把没写完的信纸拿出来,看了又看,然后放进第二个抽屉里。 那个抽屉,已经快满了。 她拿出一张新的信纸,重新写起来。 “Zero先生: “昨晚又梦到了六年前,但太阳升起后,心情好了一些。河村夫人建议我周末和同学出去玩,我觉得是个好主意。 “时常还是会感到痛苦,但一想到Zero先生有着和我同样的遭遇,就感觉有了支撑,仿佛在这个世界上不再孤独。能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第二个念念不忘着罪犯父母的人,真是莫大的幸运。 “每次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Zero先生是如何走出阴影的。每一天,都在为成为像Zero先生这样强大的人而努力着。” 写到一半,她感觉太亲昵了,于是把信纸揉成一团,再次丢进第二个抽屉里。 周末,入野晴子和同学去了米花町,那里新开了一条商业街,女高中生们被一个又一个精品店吸引,逛着、笑着,而入野晴子静静站在一边,融入不进去。 “入野同学,你不买点什么吗?”美香问她。 入野晴子犹豫了一会儿,为了不成为完全不合群的怪胎,她走到文具柜旁,挑起信纸。 回去的路上,她想着,以后再也不要和同学一起出来了。 就在这时,她一个转头,看到了路旁咖啡店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发蓝眼,深色皮肤。 双脚如生了根般扎在地上,她死死盯着那个人,眼睛一转也不转。 “入野同学,你怎么了?”美香注意到她的异样,停下脚步问她。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她的声音如幽魂般冒出,完全不受控制。 于是美香走了,而她站在那里,直到太阳落山,都没有离开。 “安室先生,那个女生一直在看你。”榎本梓举着托盘,悄悄对安室透说道。 “我知道。”安室透垂下眼帘,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双眼。 从半个小时前,他就注意到了。 那时,他正把一杯水递给刚来店里的老奶奶,一个转头,就看到了她。 他不是立刻认出她的,但她死死盯着他,他就知道了,是入野晴子。 入野晴子。他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充满了苦涩。 二十三岁,他被派去做卧底,住在入野夫妇隔壁,和他们打好关系。他知道入野夫妇是某个黑帮的中层,但因为生了女儿,早已金盆洗手,偶尔从海外走私些货物,流入黑市。 入野夫妇经手的某批货物被组织盯上,他把那批货物的消息卖给另一个黑帮,准备以此作为投名状,在黑道打出名头,洗干净身份,加入组织。 但他太年轻,没有直面过真正的黑暗,任务出了岔子,入野夫妇去世,是他害的,他们的鲜血溅在他的身上,成为他卧底生涯的第一抹红。 此后,他手上或直接或间接地也沾过人命,但没有哪一个人,比入野晴子,让他更为愧疚和痛苦。她每年被传唤到警局,接受询问,还会有心理医生关心她,最近怎么样?新的家里感觉如何?还想不想父母?有没有奇怪的人来找她?有的时候,她回答问题时,他就站在问询室的单面镜后面看她,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看着她从一个十岁的女孩,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越发漂亮,也越发阴郁。 她十三岁那年,因为心理问卷总是不过关,心理医生提出建议,让她找个经历相似的笔友,互相倾诉。他自告奋勇,成为那个笔友。 一开始,是有着杀人犯父亲的Zero小姐,母亲早亡,但总忍不住思念已故的父亲,二十三岁,正努力工作攒钱,希望将来能成为一个给人们带来幸福的咖啡店主。但因为不了解女性生活,被她拆穿,成了Zero先生。 “Zero先生,”她这么写,“我不喜欢被人欺骗,但因为是您,我愿意原谅您,希望您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晴子小姐,”他回信,“我很抱歉。知道世界上有个和我经历相似的人,让我十分激动,忍不住想要和您亲近。但我担心,性别会成为我们交心的障碍,因为我绝不想被认成是心怀不轨之徒,别有用意地接近您。” “Zero先生,我能理解您的担心。我向您保证,性别绝不会成为障碍,也不会让我们的关系发生任何变化。您依旧是那个,被我敬仰和追逐的,带来光和希望的人。” 会不会用力过猛了?他有时候这样担心。但已经接过了这个任务,就没有道理不继续下去。更何况,那时诸伏景光刚刚去世,他一腔痛苦无处发泄,也需要寄托。如果他能通过写信帮助她,弥补自己的错误,引领她走出困境,那午夜梦回时,他会不会更少因为愧疚而惊醒? 但现在,她隔着一扇玻璃窗,死死盯着他,眼睛里恨意昭彰,脸都快要扭曲了。 “安室先生从后门走了。”晚上九点,榎本梓从波洛咖啡店里走了出来,对入野晴子说道,“我不知道你和他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还是高中生吧?是不是早点回去比较安全呢?” “安室?”她露出个怪异的微笑,让榎本梓心狠狠一跳,“他还是叫安室啊。” “还是……?” “还是的意思,就是说,他是个骗子。”她用那种怪异的微笑看着榎本梓,“你和他是同事吧,小心被他骗哦,最后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榎本梓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我觉得安室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她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晚上,她又做梦了。 安室透把十岁的入野晴子放到拐角的人行道上,“往前直走,就是警局,你去报案吧。” 她终于回过神来,带着满身满脸的血,像只绝望的小兽,冲他咆哮:“我要杀了你!” 他穿上外套,拉上拉链,“他们马上就要追来了,如果你走不到警局,活不下来,就杀不了我。” 她捏紧拳头,双眼充血,充满仇恨,“我恨你。”她说,“我恨你!” “快走!”他戴着帽子,露出金色碎发,猛地推了她一把。 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但是没有摔倒。她最后看了他一眼,深深地,像是要把他的脸牢牢刻在心里一样。 “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她撂下狠话,然后转身跑了起来。 她向前一直跑一直跑,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告诉养父养母,今天还要和同学出去玩。 养母很高兴,“好呀好呀,你需要钱吗?” 她本来想说不需要,但话语在舌尖一转,她说:“需要。” 她又去那家咖啡店了,但没有看到安室透,榎本梓告诉她:“安室先生今天请假了。” 她冷笑,“那你转告他,只要他一天不辞职,我就天天来这里,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榎本梓忧心忡忡地目送她离开了。 第三天,是星期一,入野晴子逃学了。 安室透还是没来。 星期二,没来。 星期三,养母问她,“老师说你昨天和前天上午都没去学校,你去哪了?” 入野晴子搅着麦片,“我去游戏厅了。” 养父欲言又止,养母给了他一个眼神,耐心地对入野晴子说,“你成绩一向很好,有时候不想学习,可以和我说,我帮你请假。” “那我想请一个月的假。”她说。 养母沉默片刻,说好。 吃完早饭,入野晴子把碗端到厨房时,养父突然问她:“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做检察官吧。”她随口一说。 养父和养母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了,过了一会儿,养母犹犹豫豫地开口:“晴子,你想做法律相关的工作,也可以考虑律师,律师比检察官更自由,钱也更多。” 入野晴子手一顿,然后讥讽地笑了一下,“也是,我是罪犯的女儿,做不了检察官。” 一阵死寂。 安室透来上班了,入野晴子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走进去,坐进吧台对面,一长排的双人座里。 榎本梓紧张起来,但安室透拍拍她的小臂,“没事的,我去吧。” 他端着冰水,拿着菜单,放到入野晴子面前的桌子上,“欢迎光临,”他说,“请点单。” 她一直盯着他看,古井无波的漆黑双眼明亮起来,一潭死水被仇恨的光芒点燃,闪烁着她从来没有的活力。她手一推,杯子翻倒,冰块滚了出来,水流淌到桌面上,滴到地板上。 “你来擦干净吧。”她盯着他,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榎本梓倒吸一口气,有一个客人看了过来,但安室透没有发火,甚至没有皱眉,他平静地把杯子扶起,冰块捡起来放进去,然后拿起抹布,先擦桌面,再蹲下去,擦地板。 她穿着高中校服,深蓝色的水手裙刻意加长,盖过膝盖。她低着头,看着他,以一个侍应生的身份,慢慢擦干净一片狼藉。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谦卑,也没有被折辱的愤怒。 他收拾完,拿了一杯新的水,“您有什么要点的吗?”他问,脸上没有笑,但也没有其他情绪。 她垂着眼,慢慢翻着菜单,“你给我介绍一下吧,一样一样来。” 她就是来找茬的,那个早先就看过来的客人皱起眉头,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室透一样一样介绍完,十五分钟过去了。 “要一杯热美式,还有三明治。”她说,都是菜单上的第一样。 安室透走回吧台,榎本梓低声对他说:“她是故意的!我去和她说,让她马上离开。” “没关系,”安室透说,“这是我和她的事,我来处理吧。” 他做完三明治,调完热美式,端向入野晴子。 盛着三明治的盘子刚刚放到桌子上,她就皱起眉头,故意提高声音,“菜叶里怎么有虫?” “抱歉,是我没有注意到,我去给您重新做一份。” 他越是好脾气,她越是生气,为什么不露出那种表情?他不感到屈辱吗? “站住!”她见他拿起三明治的盘子,转身要走,立刻抢了过来,重重往桌上一放,“你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如有招待不周,还请您指出。”他微微低头,表现出愿听指教的态度。 她无法再忍受下去了,他用成年人包容小孩无理取闹的态度对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店里的客人都看向她,甚至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全世界却站在他那一边。 她又愤怒又痛苦,拿起咖啡杯,往他脸上一泼。他头一侧,温热的咖啡一半泼在他的侧脸,打湿半片头发,一半泼在他的脖子和领口周围,咖啡滴滴答答,流淌到他的胸上,流淌进围裙和衣服的缝隙。 她拿起包就往外走。而安室透站在原地,缓缓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刚被河村夫妇收养时,她每天都会问:“安室被抓住了吗?” 今天没有,明天没有,后天也没有。 十一岁,她接受警局回访,来的是一个女警,她死死盯着对方:“为什么还没有抓住安室?” 其他两个杀人犯都被抓住了,为什么安室没有? 女警十分同情她:“小meimei,你不要着急,我帮你问问,这个案子好像被警察厅接手了。” 一个月后,警察厅来人,说安室在外面逃窜,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为什么不发通缉令?”她质疑,“其他两个人第二天就被抓住了,安室在外面逃了一年,你们怎么做事的?我都告诉你们他的长相姓名了!” 又过了几个月,警察厅的人把她带到一间心理咨询室,和她说了完整的真相。她大哭起来,嘶吼着悲鸣着,“我讨厌你们!我恨你们!我恨警察!” “你的养父母也是警察啊……”他们悲伤地望着她。 “我恨卧底警察!我恨安室!”她凄厉地尖叫着。 “他救了你……”他们试图把她从这种痛苦中拯救出来。 “那是他先害了我的父母!” “他没有动手……” “他出卖了他们!骗子!杀人犯!老鼠!” 她每天都去那家咖啡店,站在玻璃窗外,死死盯着他。 有人猜测,是不是他辜负了她,抛弃了她? 一些女高中生好奇地询问她,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她冰冷又凶狠地看着她们,“给我滚!” 十天后,警察厅来人了,养父母知道了,他们对入野晴子说:“你不要再去米花町了。” “怎么?我打扰他执行任务了?”她脸上再次露出那种幽诡的笑容。 “晴子,”养父开口了,他很少说话,但一说话就直指要害,“他提交的任务报告书你也看过了,本来是不允许的,但还是给你看了。保密协议你也签了,你再去,会给他带来危险,也会给你带来危险。当年杀了你父母的黑帮,并不是完全消失了,还有可能再盯上你。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不要再去了,好吗?你的mama为了保护你而死,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和来之不易的新生活。” 养父提到mama,入野晴子就哑火了,mama牺牲了宝贵的逃命时间替她打掩护,让她活了下来,比起有些人说的,是安室救了她,她更愿意听,是mama救了她。 但她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十二岁以后,她再也不在养父母面前哭了。 养母心都要碎了,“晴子,”她说,“你为什么不给你的那个笔友写写信呢?你以前不是经常给他写信吗?” 养父瞥了养母一眼。 “Zero先生已经走出了阴影,而我没有……”她流着眼泪说道,“我一直努力向Zero先生学习,但真的很困难。为什么要让我再遇到安室?我真的恨死他了。他毁了我的一切。” “他没有毁了你的一切。”养父开口,“他只是你人生中的一道坎,当你迈过去后,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迈不过去!哪有那么容易?我都快要忘记他了,但他又出现了!我恨他!” “你不要总说恨他,你每多说一次,这道坎就被你强化一次。” “我不该恨他吗?他害我家破人亡!我恨死他了!我想他死!” “晴子,”养父说,“你有个误区,你总觉得你的一切都是他害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是黑帮的中层,还金盆洗手了,还走私货物,还和各种危险的人物打交道。他们既然犯了罪,就该知道,这种事总是会发生的,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到时候,你可能也会死,甚至被卖到妓院,生不如死。” 养母惊呆了,疯狂拽养父的袖子,让他不要说了,但养父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更何况,你也看了报告书,他本来是想偷偷劫走那批货物,但你父母的老东家掺和了一脚,导致你父母的死,他一直在阻止这件事发生,却失败了。但他一直在弥补,把杀害你父母的人从现场引走,把你救下,还请我们收养你,把任务报告书给你看,告诉你真相。你本来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是谁,但你还是知道了。他对你感到很愧疚。” 入野晴子气血上涌,她听出了养父的弦外之音: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所有人,所有人都这么说。为什么他要做到那么好?如果他再坏一点,做得再差一点,她就能光明正大地恨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罪犯父母的污点,在知情人面前低着头,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她阴郁、敏感、孤僻、自卑,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 “晴子,”养母把养父推到一边,“你不要听你父亲瞎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有一个父亲。”她开口了,“我的父亲是个罪犯!我也只有一个母亲,她也是罪犯!” 她开口了,毫不留情地将言语化为利刃,中伤一直爱她呵护她照顾她的养母。 养母的脸变得比纸片还要白。 养父不高兴了,“我知道你一直讨厌警察,但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的母亲说话?当年要不是你母亲和安室坚持,我根本不会收养你。” “别说了!”养母怒吼。 “安室?关安室什么事?” “别说了,别说了!” “安室是我朋友的学生,一直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卧底任务是上面派给他的,他本来可以拒绝,直接成为警部补甚至警部,但他接下了。他说你很可怜,拜托我们照顾你,一直关心着你。” “一直关心我?你们一直告诉他我的近况?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事?” “别说了……”养母开始哭起来。 “那是因为你心理状态不稳定!你又是要寻死,又是要干嘛。心理医生的报告一堆堆寄过来,他很担心!” “那还不是因为他!我希望他死,不然就是我死,如果我死了他也能死,我愿意去死!”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他还给你写信……”养父突然噤声了。 轮到入野晴子的脸变得比纸片还要白。 “给我写信?什么意思?什么叫给我写信?” 养母也停住了哭泣,她看看养父,又看看入野晴子,嘴巴张得很大。 养父脸色铁青,走回房间,把门一锁。 “……您也知道这件事吗?”入野晴子转向养母,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我不知道!晴子,我不知道!别听你父亲乱说,他生气起来,就口不择言,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乱讲的!” 但入野晴子跑了出去,养母试图追她,“晴子,回来!晴子!外面下雨,你带把伞吧!”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结在脸上,打湿了她的水手服和裙子,打湿了她的皮鞋和袜子。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 “Zero先生,您说您想开一家咖啡店,不知道,您的愿望实现了吗?” “晴子小姐,很抱歉地告诉您,开一家咖啡店的愿望虽比不上成为一个检察官、上市一家创业公司,但却一样困难,所以我还在为此而努力。看来,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不容易,值得我们不断努力,克服各种困难。” “Zero先生,您说的很对。我最近也常常在思考,世界上有大大小小的困难,而我的困难,在我看来很大,迈不过去,但比起其他活在更大痛苦中的人,或许就完全不值一提。我也在努力着,好好学习,不让他影响到我,或许,忘记他,活出精彩的人生,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晴子小姐,您说的很中肯,让我十分惭愧。如果我当年,也能像您这样早早醒悟,而不是在仇恨和自暴自弃中荒废时光和学业,或许,我就能更早实现开一家咖啡店的愿望了。” “Zero先生,任何时候醒悟都不晚,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您已经是我的榜样了,因为有您,有您从痛苦中走出来的先例,我才慢慢意识到,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并且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但即使如此,我仍旧常常陷入痛苦中。意识到是一回事,实践又是另一回事。但我总是怀着这样的希望,有一天,当我真正走出来,而您已经开了一家咖啡店,我们会相遇在某个街角。如果您认出我了,请不要对我打招呼,而是对我说:您现在过得一定很好吧。”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米花町的,但站在波洛咖啡店的玻璃窗外往里看时,她全身,包括内裤,都没有一块干爽的布料了。 安室透正在收拾吧台,暴雨天的波洛咖啡店,一个客人都没有,榎本梓有事没来,只有他守着空荡荡的店面。雨水哗啦啦落在人行道上,冲刷着玻璃窗,风扇转动,他突发奇想,给自己热了一杯美式。 然后那道视线,再次出现了。 他若有所觉,望向窗外。 入野晴子站在那里,全身湿透,用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眼神望着他,痛苦,又悲伤,仇恨,又崩溃,愤怒,又迷茫。那双曾经一潭死水,在咨询室里呆呆望着墙面的忧伤黑眼睛,那双被仇恨点燃,充满无限能量和愤怒的明亮黑眼睛,如今变得混乱、狂暴,犹如深海漩涡和热带风暴,将眼睛的主人卷入其中,撕成无数碎片。 他低下头,继续做手上的事,洗干净雪克壶,把各种配料收好,试图像之前那样不管她。 但她一直站在那里,雨水从她美丽的脸颊滑落,那种哀伤的气息笼罩着她又消失,然后重新变回愤怒,她又死死盯着他了。 他慢慢擦着桌子,顶着那道炙热的视线,余光偶尔瞥到她,看着她孤独又心碎地站在那里,在暴雨中,像被人抛弃的小兽,绝望又痛苦。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把抹布一扔,洗干净手,推门出去。 “你要进来坐坐吗?”他问,没有用敬语。 她站在那里不动,眼珠转动,看向他,也不说话,雨水哗啦啦淋在她的身上,潮湿、幽冷,和店内的干爽、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他从伞桶拿出一把长柄黑雨伞,撑开,走到她的旁边,把伞移到她的头上。 “你不进去的话,我就陪着你站在这里了。” 头发粘在她的脸上,水珠从她的睫毛上落下,她嘴唇颤抖,冷到发白,身体也有些颤抖。他有些不忍心,但也不敢把外套给她披上。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呵,”她终于说话了,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气音,“你连我住在哪里都知道。” 他沉默了。 但好消息是,她愿意动了,他陪着她坐地铁,替她买票,她浑身湿哒哒地坐在车厢里,他就坐在她旁边,毫不介意她身上流淌下的水打湿他的裤子。 她很沉默,他也很沉默。对面的乘客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她双手交迭,放在膝盖上,小腿并拢,看上去就像一个淑女,只不过很狼狈。他双腿微微岔开,长柄伞柱在腿间,双手握着伞柄,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站了,他们从出口走到地面,他再次撑起伞,罩住她的头顶。 他们慢慢走着,终于走到了河村家,她走上楼梯,开始敲门,但没有人应答。 他掏出一根铁丝,钻进锁孔,翘了几下,把门打开。 她转过头看他,他也在看她,突然,她发难了,狠狠拍上伞杆,伞翻倒在地上,他们都站在雨里了。 暴雨从天上浇下来,打湿她半干的头发和衣服,打湿他干爽的头发和衣服,从他们的脸上滑落,顺着领子流进衣服里。 “不要装得像个圣人一样,在我心里,你就是杀人犯!”她对他吼道。 “我知道。”他很平静地说道。 “我恨你!”她说,“我才不会感谢你!不是你救的我!是mama救的我!我也不需要你救我!”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没有要你感谢我……” 她揪住他的衣服领子,“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给我写信?你这个骗子!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我要你离我远远的!” 他大吃一惊,她竟然知道了,于是今天一切不合理的点都得到了解释,他感觉自己胃部遭到重击,狠狠扭成一团。 为什么……她会知道…… 他平静的脸终于松动,不再无懈可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而她的脸上全是雨水,她哭了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重重地捶着他的胸膛。 “你这个骗子!我恨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说完以后,她就像当年一样,如一阵风一般跑进了家里,把门重重一关。 可能是她打得太用力,他胸口疼得厉害,胃部也疼,像是一只大手伸了进去,把肠子都搅到一起,他弓着腰,捂着肚子,看着地上翻倒着的伞,长长的伞柄犹如一把刀,戳进他的身体里,把他劈成两半。 如果已经被雨淋湿,就不用打伞了。 就在这时,二楼的窗户突然开了,入野晴子的头从里面探了出来。 “安室透!”她大叫着,他抬起头看她,她脸上全是扭曲的恨意和痛苦,“你给我记好了,我会忘掉你!你再也不能影响我了!我再也不会去找你!你给我滚!!” 最后几个字,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悲鸣和咆哮,她拿出一个抽屉,往外一倒,信封哗啦啦地掉了出去,从天而降,砸到他的头上,落在地上、落在伞里、落在他的脚边。 他睁大了眼睛。 然后入野晴子拿出了第二个抽屉,又是往外一倒,这回全是信纸,比信封更薄,纷纷扬扬地飘在空中,如鹅毛大雪,飘散着落在他的周围,笼罩住他,信纸被雨打湿,墨水洇开,晕染了字迹,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睡不着、被梦惊醒,对着黎明、对着月色,带着痛苦、带着恨意、带着崇敬、带着少女隐秘的情思,写下的一笔一划。 她把窗一关,带着决绝和解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而他被留在外面,站在大雨滂沱的灰暗世界里,看着雪白的信纸被风吹着打圈,被雨水浸湿,折迭,然后落在地上,被人行道上的积水淹没。 他蹲了下来,一张一张地捡着信纸和信封,偶尔看到一些熟悉的字眼在上面闪过,但大部分,已经花了。 他的睫毛颤动,可能是在雨里待的太久,他的脸上全是水,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晴子小姐,请原谅我不能告诉您我的真名,我尚未准备好见您,因而担心,您会通过名字找到我。但我向您保证,Zero确实是我另一个名字,我最亲近的人,都如此称呼我。当您用这个名字称呼我时,我便知道是您。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有其他活着的人,还记得这个名字了。” “Zero先生,其实从我的内心深处,我不认为,我的父母是罪犯,是我身上的一个污点。我只是感到痛苦,因为别人都不能接受。当我说出我的父母是罪犯时,他们都会离我远远的。” “晴子小姐,谢谢您的关心,我正在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咖啡店员,相信不久之后的未来,就能实现开一家咖啡店的梦想。我已经开始学习制作甜点,但我最拿手的,还是三明治,希望未来的某一天,能让您亲自尝试一下。” “Zero先生,我总是不合群,因为我同龄人的生活,都离我太远,我无法想象,他们怎么能如此无忧无虑?如此天真?” “晴子小姐,您问我如何建立一段关系,甚至建立一段亲密关系。很抱歉,我无法给您回答。我的朋友很少,并且都已去世。迄今为止,也没有一位女性真正走进我的内心。我每日忙着工作赚钱,为梦想而奋斗,很少有时间,去交新朋友,或者和某位女性建立长久的联系。但我认为,如果有一个人,让您流泪,让您痛苦,但您还是一直想着他,忍不住接近他。和他相处时,小心翼翼,不敢太过靠近,又不想太过远离。那么,或许这就是喜欢,或者更直接一点,是爱。” “Zero先生,有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河村夫人和河村先生,他们对我很好,但我还是不能把他们当做父母。” “晴子小姐,我并没有见过您,但从您的来信中,我早已勾勒出您的形象。我相信,您一定是一位内心善良、坚韧强大的女性。痛苦总会过去,风暴不会持续,我相信,就如您美丽的名字一般,您会走向那个充满光和希望的晴天,只要不断努力,不断往前,把过去抛在身后,不要停下,也不要回头。” END 这篇在文学意义上已经结束了。 不过后续也挺文学的。(而且我觉得还挺治愈的) 心情好的时候,我会写心理强大的女人。心情脆弱的时候,我就会写破碎的女人。昨晚心情差到极点,不知如何纾解,愤而提笔报复社会。 我恨这几个月的xx。即使xx结束了,这段经历也给我带来了无穷痛苦。 果然,痛苦是文学最好的磨刀石。 我觉得,这篇是我所有作品的巅峰,可以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文学,终于能和一些我崇拜的太太所写出的神作比肩。看过一些撕心裂肺的赤安文学,有一天,竟然真的在乙女里实践出了这种撕心裂肺文学,非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