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橘绿时 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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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明眼人都晓得老爷子是个什么境况了,孙施惠又轻易不肯人上门。房里的人油尽灯枯的光景,哪里禁得住这样莽撞人的告急。 汪盐没等这位三堂哥踏进院门门槛,就把人拦住了,推脱说施惠不在,有什么事跟她说。 先前端午席上,这位三堂哥喝酒出了酒疹子,还是汪盐好言相劝,不肯孙施惠再由他喝下去,那会儿,这个堂兄弟还是和颜悦色得很。 眼下,却一副彼一时此一时的翻脸。他急得直跳脚,说他父亲开船到货的埠头出了事,他无论如何要见一下二爷爷,求二爷爷救救他父亲。 汪盐势单力薄的女生气力,哪里拦得住一个跑码头的男人身膀。 只能和他晓之以理,“爷爷现在你和他说什么,他也听不分清了。你有什么事,要么等孙施惠回来,要么自行想办法。” 当初孙家几个房头得到信,说施惠要结婚了,娶得却不是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年年家族会上,多少人艳羡施惠就有多少人不服气,说来说去无非是他那不光鲜的身世。 加上孙施惠又从来不买账他们这些本家亲戚,爷爷顾忌着血缘,他可不顾忌。 这些年,孙开祥因为丧子的痛,明里暗里地贴补了多少这几房本家侄子侄孙,但轮到施惠上来作主了,这位老小子却六求不认得很。家族生意上,这些年,除了一个孙津明,施惠一个本家人都没提携。 升米恩斗米仇。 怨就是这么积下来的,他们几房通过气,无非是老头一走,施惠这个反骨头坚决各房点灯各房亮了。 没准还会追缴这些年老爷子借出去的钱。 现下听这位门不当户不对的堂弟媳说出口的话,更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啊。 施惠这个反骨祖宗六亲不认,连娶的老婆也这么冷嘲热讽的。 走投无路的人,急得暴跳如雷,撞得汪盐跌跌拌拌,她不想胡搅蛮缠,只要阿秋去给孙施惠打电话,“但是爷爷这里,我是绝不会肯你进去的。” 三堂哥一味求助告急,再看到汪家父母在,口口声声,他就是想见一下二爷爷,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吧。“怎么你爹妈能见能说话,我们一个姓的本家却不能了。” 这话明显就是失智的胡搅蛮缠,汪盐眼见着他听不进去,干脆断喝他,“你敢!再朝前,我就报警了!” 红了眼的人才禁不住这样的挑衅呢,说话间,就要抡拳头的样子。汪敏行也过来想帮着劝,岂料被忽而走近的某个力气打断了, 只见琅华拿着只比车子还贵的包,劈头盖脸就朝动手动脚的人砸过来,有一下还砸在汪老师背上,琅华砸完某个不识相的外人,丁点不心疼她那大几十万的包,干脆扔一边去,冲一个姓的本家骂街一般的嘴脸,“她爹妈是孙施惠的岳父母,你是谁!” “是当真觉得我爸死了,这里就没人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顺利的话,还有一章正文完结,或者两章(取决于我的啰嗦长短。) 实在不行攒攒一起看啊。 - 前面评论区回复过,之前的故事正文算完结,但这篇整体的结束点放在番外里啊,橙黄橘绿时停在番外里。 以上,感谢~ 第83章 点点星(30) 琅华还是老样子, 风风火火,色厉内荏。 她自觉不是替谁出头,而是见不得这个家要变天。 她甚至记不得三房家的这小子叫什么名字, 才要喝一声,叫他滚的。 孙开祥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只翕动了唇边, 对着汪盐,却是喊的施惠的名字。 汪盐以为爷爷要找孙施惠,掉头问阿秋, 联系上施惠了吗? 阿秋道,打到他秘书那里, 说是不在公司,陪齐主任视察工地去了。 汪盐要再给孙津明打。 床上的人沉疴般地重嘶了口气,已经几日吃不进去任何东西的他,生生把汪盐的手捏得指骨泛白。孙开祥盯着那藏青的承尘,混沌许久,才朝盐盐吩咐:见,何…… 汪盐下意识明白了,一扭头,琅华一身青衣地立在床边, 汪盐只得朝她求助, “爷爷要见何宝生。” * 快到黄昏西沉时, 前院泊车处, 等到了孙施惠进门。 家里跌跌绊绊的事, 某人已经身心俱疲。再听闻三房家出了事故, 贸贸然闯门也要见爷爷的架势。 孙施惠从车里下来,三房的明春扑一般地截住施惠,求他无论如何救救他父亲。 盛夏炎炎,一手的汗与灰,揪在施惠的衬衫袖口上,五指斑斑的印。 孙施惠再听清明春口里草草头尾的始末,货船码头卸货靠岸的时候,船舵失了控制,撞到临船上,对面船上随货出行的家属,没了性命。 施惠冷漠地往宅子内院走,游廊下,他再隔岸观火不过的冷酷,问,“你爸喝酒了吗?” 后头追随脚步的人顾而不答。 前头的人一手摘了领带,头也不回,再问一遍,“喝酒了没有?” 明春脚步一滞,随后几步的孙津明也跟着停了下来。 自顾自往前去的孙施惠不管他们,存疑且保守的袖手旁观,“喝酒的事故,就给我他妈滚蛋。意外事故,自有保险公司去追责,鉴定以及赔偿。” 孙明春想着端午家宴上,施惠还一家子和气团团的眉眼,如今,摊上事了,求到他了,却袖子一甩,骨rou分离的嘴脸了。 “施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他黑不提白不提,只一味求他们这家族里,真正有话语权的人。 “死的是遭难船上的人。”前头的人忽而转身来。 孙施惠说这话时,眼里仿佛冻着冰,冷漠凉薄。 孙明春私心觉得,今天倘若孙开祥还硬朗着,他父亲绝对能逃过一劫。因为那是他同宗的侄子,偏偏到了孙施惠这里,这个人无情无义。 难怪绝父绝母。 “施惠,我爸爸大半辈子老老实实,他开船开车从来没出过差错,这一回是一时糊涂,他只是搭了把手……你就看在他和你父亲同宗同源的份上,也要救救我们。” 有人依旧不为所动,镇静过了头,才显得如此不近人情,草木一般的模样,他试着朝他的堂兄弟踱一步回头,“如何救,你告诉我?” 明春那些打点关系的念头泛到嘴边,却始终不敢正式张口。 孙施惠这样狡诈精明的人,如何不能洞察这些世故,他徒劳地笑一声,“别说你们和我父亲只是堂兄弟,就是嫡嫡亲亲的一母同胞,你信不信,我也难营救。” 他不怕把话给他们说明白,“你们还担不上我费那样的周折和人情,话又说回来,真真需要我动用根底上人脉的,也舍不得我涉这样的险。听懂了吗?” 孙施惠言尽于此的样子,招呼津明,帮他送客。 明春比施惠大不了几岁,家里突逢这样的事故,父亲再怎么糊涂,终究是家里的顶梁柱。父母如山如海,丁点不为过的比喻,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且央告无门才来求施惠的。 他一个下午给这位少爷公子哥打电话都没接,闯进孙家来,这里里外外又全换了血一样,无人理会他这一茬。 咬紧牙关的明春只觉得这一家子无情极了,他孙施惠有什么了不起,不是他爷爷挣下这偌大的家业,有他充什么头脸的时候。不是他顶着个野种的身份进门,能继承到这一切。 比来比去,同人不同命罢了。 孙开祥从前都没把这一门的亲戚撇开,倒是他这野种的孙子,等着老头咽气,要另起炉灶了。 一直观战旁听的孙津明瞥一眼施惠,他知道,这些天二叔一天重过一天,里里外外的事,施惠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外头公务、应酬雷打不动的迎来送往,甚至装孙子; 回到家,更是片刻的气也喘不匀。 本家房头这些事,从前求到孙开祥这里,二叔都是能帮就帮,能借就借,却从来不叫施惠沾手,必要的时候都是知会津明去办。 今天这事,津明听得悬浮,但忖施惠的眉眼,他经前面在琅华店里这一役算是摸明白孙施惠的性子了,嘴金刚心菩萨,哪怕是把人打发了,平下这口气,终究还是会找人帮着过问的。 于是津明试着出口,劝明春,“我先送你出去。” 明春忌惮施惠,却哪里把个拖油瓶进孙家门的孙津明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孙津明不过是个狗腿子,一辈子趴伏在二房祖孙脚跟前罢了。津明手才搀到明春的臂膀,就被他甩开了,穷途末路,他求不到索性什么脸面也不顾了,骂孙津明,“你凭什么送我出去。你是什么东西!” “他孙施惠到底是认祖归宗,你有什么。人家的妈千人骑万人跨,但到底给孙家留了个真种,你不过是你妈带进门的便宜货,到头来,偏你出人头地了。真是人同人玩,狗同狗好……” 孙津明听着这无名之火的话,不怒反笑,笑到最后阴冷极了。 他沉静的性格做不来什么出格的事,倒是孙施惠听到了,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折回头,一把薅在明春的领口上,津明以为他要打人呢,却不是。 只见孙施惠揪着人,嘴里冷笑,“你不是要见爷爷嘛,走,我给你去见,让爷爷看看他这些年吃斋念佛地都喂了些什么货色!” 这头,院子里才稍微消停下来,忽而,门口一阵脚步声。 一家子守在厅里吃夜饭的档口,孙施惠就差提刀在手上了,他阴沉的脸,手里揪着明春,大步往里来,孙津明跟在后头不劝也不拉。 跨过门槛,他只提溜着人,欲往爷爷卧房去。 汪盐扔了手里的筷子,警铃大作般地喊他,“孙施惠,你要干嘛?” 进来的人也不听,只朝他手里的人招呼,“都他妈要我顾你顾他的,谁来顾顾我一回,啊!” “你们眼里但凡有个生死敬畏,也不会我这一大家子孤儿寡母的扔在家里,你们敢来闯门的。” “怎么,你老子犯了事,哪条法哪条律规定我们要管你们!” “我他妈今天告诉你们,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道理。” “别遇到难处了,就是同宗同源。我父亲死了这些年,也没见你们哪个跑来给爷爷当孝子贤孙的,他横下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几个清明七月半的还记着去给他烧纸磕头的。” 杀红眼的人一身隐忍血性,汪盐拦也拦不住,只拿身子挡在他怀里,恨不得跳脚地求他,“你疯了嘛,你这样进去,就是要爷爷的命!” 那头,圆桌边的汪敏行也拍筷子下来,断喝一声,“施惠,你昏头了你!” 下午明春来闹这一出,汪盐就作主叫阿秋把几个房头的本家一并喊过来,一来都趁空见见爷爷的面,二来,三房的事体,能帮就帮,不能帮也只能份内的关怀。 眼下,本家几个合力才劝下了隐忍发作的施惠。 汪敏行当即过来,打开了施惠揪着人的手,再朝津明示意,快些打发了。 卧房那头,已经听到了些动静,富芸芸出来问,这是怎么了。爷爷要见施惠呢。 汪敏行这才叫施惠去洗把脸,“你冷静好了再进去。听到了没!” 孙施惠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上二楼洗手间去洗脸,再下来的时候,才换了个颜色,目不侧视,径直挑帘进爷爷卧房了。 孙开祥这一会儿清醒了些,只问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施惠坐在边上,盯着床上一隅的楠木雕花出神,片刻,溃散些目光,却没有瞒爷爷,说三房出了些事故,怕不是意外。 孙开祥听后咳了咳,富芸芸要给他动动身后的靠枕,他也摆手说不要。 外头,汪盐送茶进来。是拿冰冷萃的,递给孙施惠,他不想喝,汪盐却执意,执意要他解解渴,也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