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婿欺我 第19节
秀云绵娘一见,互递了个眼色,合上门,默声退去。 崔沅绾不吭声,只是拽着晏绥胸前的衣襟,脸上渐渐升起一抹绯红。无需多言,晏绥便知她是羞了。 “今早走得早,还未还得及同你多说几句话。是我疏忽了,只料得官家会叫我去与一众同僚商议陇西平乱的事,却不曾想到家中还有位新妇在眼巴巴地等着我。”晏绥低声逗着崔沅绾开心,兀自哄着。 崔沅绾说没事,“也不知秀云是从哪处讨来的雪花膏,给用上后,身子也好多了。不过走路还是提不起力气来,光想躺在床榻上,什么事也不做。” 崔沅绾说罢,晏绥心里只愈发心疼。 想起先前无意翻过那本《洞玄子》,古书里面明明写着方正的字,可那些字连在一起,晏绥却看得脑壳疼。 昨晚他在崔沅绾面前提过几个词,不曾想崔沅绾却听得满脸通红,说他不知羞,尽说些诨话。 “只恨这青天白日漫长不堪,蚕缠绵、翻空蝶、野马跃竟那般有趣,像那偃盖松、白虎腾还没来得及细想一番呢,你便说要早点歇息。”晏绥贴在崔沅绾耳畔,字句清晰,似是故意提醒她昨晚的事。 崔沅绾心中窃喜,她便知道,男郎都是道貌岸然。白日里端方正经,日头一落,还指不定怎么放浪形骸呢。 崔沅绾倒是高估了晏绥的耐力,不曾想他竟这般好上钩。甚至都不用费心去想饵食,只勾勾手,晏绥便彻底沦陷在寻欢狎戏里。 崔沅绾松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绕在晏绥上下起伏的胸膛前画圈,娇嗔道:“你若觉着好,我可是备着百种花样,定能叫你玩个尽兴。” 晏绥听罢,蹙起眉头,似是想至哪般不好的事。 “若你说的是那三字,还要用上悬玉环那种物件,我可就不乐意了。”晏绥手握着崔沅绾的堪堪细腰,觉着自己稍一用力,那腰肢便会折过去。可就是这般细柳腰,叫他不可自拔地沉沦进去。 最是柔软清盈不堪的物,却顽强承受着最是无情的风吹雨打。晏绥眸底晦暗不明,他明明不该沉溺在儿女情长里面。可他竟是控制不住自个儿的脑与心,骑马上朝路上,站在官家身后记朝会事,与同僚尊师攀谈,眼前总是这位小娘子笑眼盈盈的模样。 可他这般深情以往,却不知怀中小人心里是否也在念着他。 “古人认为,握雨携云时,男郎便是浸在饮水泉里,吸收天地阴气,与体内阳气中和,方可强身健体。古书上往往强调对男郎的益处,却鲜少指明对小娘子家的好处。如今叫我日思夜想的是你,可不知,你心里是否在也想着我呢?” 虽是在低声细语的询问着,可愈是这般平淡寻常的话,愈是需要响起警铃,好好回话。 “不知问我心在何处么?”崔沅绾靠在身后温热的胸膛上,听着咚咚的心跳声,编织着动听的假话,“心早栓在了慎庭哥哥身上。我若是不在意你,何必费心费力去学那高唐阳台之事,去做那一桶签子,去耐心教你呢?” 若是晏绥能仔细听听,梳理话中思绪,定能觉察到崔沅绾话中的不对劲之处。 情爱之事,先得有情,才有后来的爱。先情后爱,一步错不得。可崔沅绾只提那最易上手的爱,半点不提旖旎绵绵情,敷衍之意尽显。可晏绥恰好是那个情爱上的愣头青,如今听了崔沅绾这番话,满是欢喜,自然没能理解其中深意。 大抵是没听过这般炙热直白的话,晏绥捏着崔沅绾的指腹,蓦地想到府里那帮爱闹事的姨娘,想着崔沅绾这般乖巧性子,在府里吃亏,一时心疼不已,沉声道:“待到回门后,我俩就搬出去住罢。府里糟人多,风气也不好,可不能叫你也受那风气影响。” “原来你也知道府里风气不好啊。”崔沅绾埋怨着,“今早去家姑那处问安,那帮姨娘便蓄意闹事哄堂来。欺我便是,偏偏还欺到了家姑头上。我这刚来,人脸还没认清呢,便叫人给下了绊子。” “她们竟敢欺负你?” 晏绥声调高了几分,话中暗藏怒意。 若是秀云在场,听见崔沅绾这番话,定会惊叹自家娘子颠倒黑白的少见模样。方才来的路上,崔沅绾便想好了千百种整人法子,不过又觉自个儿动手费心费力,索性由着晏绥去办。 彼时秀云还满头雾水,明明亲自下场整人才能泄愤不是么?为何要叫旁人代劳? 崔沅绾只摇头叹着。 秀云窝在府邸里,几乎不曾与汉子男郎碰过面。 世间男郎本是如此,你时常自立偶尔软上半分,他们便会满眼心疼,恨不能给你拔掉心头刺。你嚣张跋扈强硬雷厉,他们便说是母老虎,避之。你梨花带雨一哭二闹,他们看见便心烦头疼。 人都是贱骨头,失去后才幡然悔悟,悔不当初。这时不论你怎样,在他们眼中,便是万般好。 崔沅绾活了一辈子,说到底,只学会一件事。 莫要对世间男郎抱有任何同情,他想付出那便叫他去做,他难受心伤随意敷衍几句便是,不往心里去。 她在晏绥耳边吹阵风,照晏绥狠辣的性子,不把那些姨娘整得疯癫,那便不是他的作风。 既然晏绥想做,那叫他做便是。她又何苦在这事上费心。 “不是想知道那桶签子有何用么?今晚早些回来。”崔沅绾轻声说道。 今晚晏绥便会动手,而崔沅绾把嘉奖都摆在了台面上,慰着晏绥的心。 在晏绥的眼里,她只能看见自个儿身影的倒影。 晏绥似在存疑,不过所有疑惑都在崔沅绾主动献上的吻里消散而尽。 他闭眼,睫羽轻颤,小心用着所学到的技法与之纠缠。 一时沉醉,他自然没看见崔沅绾眸里的冰冷意。如同局外人一般,清醒地看着面前人沉沦。 作者有话说: (下更明天0点5分) 第25章 二十五:狎戏 这晚,晏绥才知这桶签子里装的是何等宝物。那桶里共有六十九个签,每个签子上都刻着三四小字,都是床上花样。 崔沅绾仗着晏绥对这方技四门之一的事不甚清楚,便肆意妄为。这方面的事,晏绥倒是颇为乖顺,几乎是任凭崔沅绾摆弄。 二人折腾到丑时,院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被放大来。半夜下着小雨,崔沅绾倚靠在晏绥怀里,不知梦见什么可怖事,乍然惊呼出声。 “是做噩梦了么?”晏绥见崔沅绾鬓边出了薄汗,拿着帕子仔细给崔沅绾擦汗。 崔沅绾摇摇头,发丝直直地垂落下来,遮住脸庞。有几缕发丝黏在了脸颊一侧,崔沅绾低头,叫人看不清脸上作何神色。 她竟会梦见,晏绥这厮将她锁在一个金玉锻造的鸟笼里。笼堪比屋顶那般高,一条条直杆竖在她面前。欲想逃窜出去,才动了一步,沉重的脚链子与地面摩擦出声。镣铐上摆着一圈小铃铛,每动一步,那铃铛声清脆响。 梦里,她刚站起身来四处张望,身后便传来一道喑哑癫狂的声音。 “别想逃。” 崔沅绾不会无缘故地做这般奇怪的梦,她这会儿惊魂未定地坐着,晏绥也坐起身来,从床尾凌乱衣堆里随意拿出件外襟来,轻轻披在崔沅绾身上,生怕她着凉。 “夜深天冷,你身无衣物,当心染了寒。” 晏绥轻声道。见崔沅绾仍是怔着,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好似哄个不听话的孩子一般。 “没事。不是说,梦都是反着来的么?”崔沅绾抬眸,见晏绥一脸担忧的深切模样。 屋里尚还有一盏灯点着,灯花一串串地蜿蜒在烛台上。灯火葳蕤,崔沅绾在晏绥的眸里,看得到焰火的跃动。 “那你倒是说说,方才做了什么噩梦,竟这般后怕。”晏绥倾身朝崔沅绾靠过去,撩起她那挡眼的发丝,轻声哄着。 崔沅绾敛目,眉蹙得能隔下几道山川。她自然不会把这般荒诞的梦讲给晏绥听,何况这也不是晏绥想听到的话。 “我梦见,有匹野狼捡了只受伤的翠鸟,野狼不吃这只翠鸟,反倒生了怜悯之意,欲想将这只翠鸟养在身边。于是那狼折断了翠鸟的双翅。可这只翠鸟生来便在无边苍穹里飞翔,没了翅膀,又如何能存活下去?”崔沅绾抬眸,妄图在晏绥眸里看出半分的悔悟之意来。 认真盯了半晌,意料之中,她没看到。 “这便是噩梦么?”晏绥约莫是心里失望,他还当是什么杀人纵火的事呢,不曾想竟是这般再小不过的事。 “我倒觉着,这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罢了,不值得为此神伤。”晏绥盘起崔沅绾的一缕发丝,在手指上绕着圈。那青丝如小蛇一般,缠着他,离不开他。 “狼怜惜翠鸟,能折断她的双翅,自然也有本事去养活这只鸟。于鸟来说,失去苍穹,却再不必为生存奔波。她只需待在狼的身边,乖乖的,自然万物不缺。” 晏绥这番话叫崔沅绾心里一沉,她不敢再与晏绥对视,四处乱瞟。 “何况,翠鸟本就有伤。若无狼的怜惜,恐怕早成了虎豹的腹中食了,无生路可走。是那只狼救了她,她需要狼的庇佑,狼也贪恋她的讨好。不正是你情我愿,互惠互利之事么?” 晏绥说罢,用着不容人反抗挣扎的力道将崔沅绾搂在怀里,死死定住。 “渝柳儿,你是在替翠鸟觉着不公么?”似是在说诨话,又似是语气凝重地问着。 崔沅绾没有接话。晏绥也不是傻子,自然早把她这暗喻拆解开来。 她是有所企图的那只翠鸟,而晏绥便是也只野狼。 跟随狼群出入的狼,自然会把这翠鸟当成猎物来,不会有半分怜惜之意。而晏绥是离经叛道的疯子,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野狼看似执着,何尝不是借翠鸟满足私欲呢?各有所图罢了,算不上深情款款。 而晏绥也做着他所认为的深情|事。 不过才睡了两晚,晏绥便对她百般体贴照顾。 晏绥觉着她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金贵娇养的。她的脚趾圆润晶莹,脚踝纤细盈盈。晏绥便觉着这玉足落在地上便是被践踏了,抱起崔沅绾走过每一段要走的路。故而晏绥在府上时,不论做何事,定要把崔沅绾栓在身旁。 崔沅绾要做何事,晏绥便抱着她去。 这在崔沅绾看来,便是明晃晃地圈禁,冠以所谓的爱名。 崔沅绾不屑情爱,却也不似晏绥那般用自以为的爱强加在所爱人身上。 然月有阴晴圆缺,人世间的事自然也不会事事胜意。她选了晏绥,便注定要承受晏绥所有扭曲的爱。满足私欲也好,有半分真心也罢,她都要想到。 晏绥见她迟迟不语,心里愈发不畅快,凑在崔沅绾耳旁低声放着狠话:“你也不想做那只被折了翅膀的鸟罢,那就乖乖的,听话。” 晏绥手臂稍一用力,崔沅绾便换了姿势,趴在他胸膛上,手撑在床褥两侧,似是还未反应过来。 崔沅绾只觉挨得紧,想往后躲。还未有动作,便叫晏绥一下拉了过来。 “躲什么?这张床榻也就这么大,只能容得下你我二人。”晏绥轻笑,给崔沅绾顺着一缕打成结的发丝。 “渝柳儿,你若是逃,哪怕只离开我一瞬,我都会挑断你的筋,叫你再也走不动路来。”晏绥抚着崔沅绾白皙的脊背,似是颇为落寞:“可惜你没有翅膀,跑不到天涯海角去。” 见崔沅绾身子微微颤着,晏绥这才心满意足地捏着她的耳垂,一番怜惜。 崔沅绾这时自然不敢再说出什么放肆的话来。正苦于无语间,蓦地想到家舅来,开口问道:“你是与家舅走得不近么?我总觉得,大父才像是你的爹爹一般,反倒是跟家舅疏远得很。” 晏绥没想到她这脑子转得这般快,问话时尾音上翘,恍如一根尾羽扫过心扉来,酥麻发痒。想这家事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龌龊事,晏绥竟轻松不少:“我自幼养在大父身边,家父只看得见那群姨娘,哪里舍得分给我与胞弟一个眼神呢?不过你倒是提醒我早点搬出去住了。在这府上多待一日,便会不自在一日。” 崔沅绾轻声说好,“那家姑呢?” 晏绥一怔,似在极力忍耐着,呼了口浊气,出声道:“让她住在这儿罢。都二十余年了,既然最初都不想变,现今自然不用再变。” 提到于氏,晏绥音调便低了下来。再蠢笨的人也能知道这一家四口的故事复杂冗长,是个伤心事。 不过这倒不失为一个突破口,常言道不破不立。晏绥有这般偏激执拗的性子,自然与幼时经历有关。 崔沅绾见他神伤,伸出手来,掌心朝下,覆在晏绥眼上。 “睡罢,慎庭哥哥。” 晏绥的心一片死寂暗沉,可她的话再甜不过。往一片死水里丢下一块石子,自然激得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掌心下,那人睫羽轻颤。许是觉察到身前目光火热,晏绥索性扬起脖颈,附和着崔沅绾莫名的动作。 许久,晏绥将崔沅绾的手从眼眶上拿起,贴在他脸颊左侧。晏绥把崔沅绾平放的手一根根地掰弯曲来,与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一起。 他握着崔沅绾的手,不肯叫她离开来。 “渝柳儿,我能抓住的只有你。你听话好不好。只能看我,只能对我笑,把你的心都给我,好不好?”明明是乞求的话,可叫晏绥说出来,却是不容置喙的指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