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美人 第130节
只是有些话说出来半真半假,多是为了生存。 那时候许清妩常常入宫,又是皇后的亲侄女,有她的身份,他和雪妙的日子能过的舒服很多。 那时候的他沉默寡言,为人冷淡孤僻,又是无人理会的皇子,在宫里时常受人冷眼欺负。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让他和雪妙活下去,对许清妩有感激,有情分,也有利用。 却从来不曾有过所谓的动心。 她入宫后,沈淮也是真心想好好照顾她,让她在宫里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熟料她想侍寝,想做他的妃嫔,如今又险些害了苏皎皎,在宫里娇纵跋扈。 那些小错处他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了她去,却不想如今她胆子越发大了。 就在沈淮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许清妩痛哭着冲他喊道:“陛下!” “所以你喜欢的人是苏皎皎那个贱人是吗!” “她那样两面三刀的贱人有什么好!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第137章 收画卷 “陛下,珍昭容娘娘约莫十日不曾求见了。” 这样僭越的话, 若非说出来的是许清妩,沈淮恐怕早就让她打发了。 他的心意如何,还轮不到别人来猜测。 沈淮脸色顿时有些冰冷, 沉声吐字道:“许清妩,你放肆了。” “我放肆?”许清妩看着他讥笑出声, 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她万念俱灰,又透着些信仰崩塌的癫狂, 全然不似从前贵女的骄矜模样,看得沈淮眉头紧皱。 “我说的不过是实话罢了!”许清妩的眼泪汩汩而出, 哭喊道:“她苏皎皎不过是曲意逢迎,想要得宠以求身份地位和荣华富贵罢了!哪儿来的什么真心!” 许清妩边哭边冷笑:“这后宫四十余妃嫔, 有几个是真心爱慕陛下你才入的宫承的宠?我不明白, 为什么要对真心爱你的人视而不见,偏偏喜欢那些虚情假意的人!难道每次你看到她们的时候,想到她们都是在委身迎合都不会心中不快吗?” 毓嫔状若疯魔,站在同心殿的院中高声哭喊, 引得永安宫内外宫人不少人深深垂头, 摆明是听到了。 这样不恭不敬的大不敬之话,听到了只会惹来祸端, 万一传出去, 更会让皇室和帝王威仪沦为笑柄。 “住口!” 看着周遭宫人的模样,沈淮的心情已经被她惹得差到了极致, 冷声斥责道:“你要知道你现在是说什么!许清妩, 如今这是后宫, 不是定国候府!还容不得你放肆!” “自古后妃入宫都是为了侍奉君主, 诞下子嗣, 以保皇室福祚绵延, 从来都不是为了儿女情长,”他冷冷刮她一眼,“朕念在昔日情分对你一再纵容,你却不知好歹,屡屡犯上,是朕,宠坏了你。何况你是你,珍昭容是珍昭容,朕与珍昭容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许清妩笑出了声,满眼的讽刺:“是啊,妃嫔入宫,是为了服侍君上,绵延子嗣。可陛下你要问问你自己,对苏皎皎究竟存了什么念头!” “你对苏皎皎的偏爱早已超过了宠妃的范畴,是我!一直不愿意面对!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可我也是一个女人,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你动了情,对她百般的好,可苏皎皎却是假意逢迎。” 她看着陛下的眼睛泪流不止,哭着反问道:“陛下,你若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突然对她不闻不问?也许别人猜不出,可我认识了你这么多年,我最清楚你是一个外冷内热,极重感情的人。” “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可笑地以为你心中有我,只是不想说罢了!” 毓嫔歇斯底里后,同心殿陷入了一片漫长的寂静。 将想说的都说尽,许清妩心里的那股锐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从愤怒狂暴,变得绝望和自嘲。 堂堂定国候家的嫡女,竟然在如此多下贱之人的面前失了身份,丢了脸面,实在是可笑的紧。 她用袖口将脸上的泪水擦去,微微抬起下巴,倔强地咬着牙看他:“表哥,如今在你的心里我定是难看的紧,是不是?狠毒,善妒,爱醋,异想天开地想着独占你,你喜欢别人我就会不开心,恨不得她去死,桩桩件件都是让你不满的事,对吧?” “可爱本身就是如此,是想要独占,是长相厮守,我错就错在不该在人这样多的后宫倾慕于你,才让我成了令人厌恶的怨妇。若是你真的喜欢苏皎皎,只要换位想想,若是苏皎皎身边男人无数,你又当如何。” 说罢,许清妩凄然一笑,伸出脖子,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今日是我大不敬,可我不后悔。” “表哥,要杀要剐,清妩都随你。” 沈淮看了许清妩半晌,眼底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但最终他并未多说什么,只转身淡声道:“毓嫔身子不适导致言语有失,叫太医来细细把脉,同心殿的宫人侍奉不利,全部发配去做苦役,叫人换上一批,好好侍奉毓嫔。” 话音甫落,他再也不曾回眸看她一眼,转而大踏步走出了同心殿。 看着陛下毅然决然走出去的背影,许清妩的泪水再度滚落下来。 太极殿内,沈淮独自站在偏殿的内,看向墙上悬挂的画出了神。 画中人是他亲自画的那副月下美人图,苏皎皎眉目娇慵,执一卷书伏在案几上,身段窈窕。 他还记得当初画这幅画的时候,他画不好她的脸,是如何以指为笔,寸寸将她的容貌分毫不差地记在心里的。 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对苏皎皎动了心,一直到孙嬷嬷将他的过去尽数告诉了她,才撕破了一道口子。 这段日子以来,虽然沈淮从来没有对苏皎皎说过爱这个字眼,可他自己清楚,他怕是爱上了她。 所以才会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只想同她一人欢好,给她独一无二的偏心。 也是因此,在他发觉苏皎皎对他的情绪从来都只是宜喜宜嗔,乖软可人的时候,才会如此不悦。 只因他从前从未想过,苏皎皎会不爱他。 起初宠爱她的时候,她是那么柔弱的性子。 娇怯爱哭,总让他又心软又想使坏。她是那么需要他,离不开他,同他相处的时候,她那双漂亮又清媚的眼睛总是水汪汪的,似含着一泓春水。 看向他的时候含情脉脉,含羞带怯,分明是少女怀春的模样。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习惯了,并默认了苏皎皎是喜欢他的,这就是她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可当沈淮发觉自己的心意后,察觉到爱一个人时千回百转的滋味,又听到许清妩那样一番话以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苏皎皎对他不过是曲意逢迎罢了。 身为坐拥天下的帝王,竟是他先动了心。 不仅动了心,还险些丢了魂在一个两面三刀的女人身上,最让他生气的是,他对这个女人费尽心思,她却不爱他。 这样的事实无疑于是在打他的脸,把他身为帝王的尊严踩在脚下。 他有他的骄傲,绝不允许自己对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女人这样好。 许清妩的话在他脑中反反复复地回响,沈淮的情绪也降至了冰点。 “蔡山。” 听到传召,蔡山急急忙忙从外面躬着身子走进去,稍仰头请示着:“陛下。” 沈淮冷着一张脸,盯着墙上的画卷说着:“将这幅画拆下来烧了,朕不想再看到这幅画。” 这幅画…… 蔡山额上沁出冷汗来,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过去,陛下说的果然是那副珍昭容的画像。 他日日跟在陛下身边,最清楚陛下有多宝贝这幅画,哪怕是珍昭容不在身边的时候,也挂在书房时时看着。 最近这些日子里,人人都说珍昭容失了宠,不得陛下喜欢,可他们这几个贴身侍奉的人却知道,陛下是在生珍昭容的气呐,心里头啊,还惦记着呢。 可今日见了毓嫔以后,陛下便要烧了这幅画,这差事可就难办了。 若是真的烧了,陛下日后若是后悔了想要了,又会责怪下来,说办事不利。 可若是此时不烧,那就是抗旨不遵了。 蔡山哎哟一声,噗通跪下,忙说着:“陛下,您这活可就是难为奴才了。” 沈淮冷冷看他一眼,嗓音极淡:“朕御前的人,连烧幅画都办不好,这差事也就不用干了。” 蔡山的表情左右为难起来,试探着说:“陛下,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这画啊,一旦烧了可就复原不了了,若是金玉瓷器兴许还可复原,可画烧了就剩灰烬,风一吹,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画是您精心画成的,您可真想好了?” 沈淮定定看着蔡山,又转头看向墙上的画卷,想起蔡山方才说的不能复原,只剩灰烬,没来由的暴躁起来。 一沾上苏皎皎,他竟是连一幅画烧不烧都拿不定主意了。 他是生苏皎皎的气,可又—— 心中隐隐舍不得。 被自己这朝令夕改的模样气着,沈淮破天荒地发了脾气,也不知是不满蔡山,还是不满自己:“去,将这幅画摘下来扔到朕看不见的角落去,别叫朕瞧见!” “是,奴才遵旨。”蔡山连忙从地上起来去叫人摘画,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下了。 等人将画都搬走,沈淮坐在书桌后的木椅上,睨了蔡山一眼,生硬地问着:“珍昭容上回求见朕是何时,距今几天了。” 蔡山怔了一瞬,忙稽首说道:“启禀陛下,珍昭容娘娘自秋猎回来后就次日来过一回,您没见,如今已有约莫十天……不曾来了……” 陛下的脸色越来越差,他说话的声音越说小,身上再度汗津津的。 气氛顿时凝结如霜,偌大的太极殿偏殿,安静得仿佛掉根针都清晰可闻。 秋风悄悄地打进来,蔡山背后的冷汗凝成一层冰水,贴在后背,冷得他打了个激灵。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一下也不敢动,生怕惹了陛下不悦。 不知过了多久,沈淮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捏眉心,冷声道:“下去吧,等珍昭容再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来禀告给朕。” 第138章 夜来者 夜半抓人 十日后, 瑶仙殿。 月夜薄凉,晚风瑟瑟,原本就是秋末冬初的季节, 外头大风呼啸,偌大的寝殿内便显得更冷清了。 林林总总算起来, 苏皎皎已经有一两个月不曾见过陛下了。 凤仪宫整日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不知多少人迎来送往, 瑶仙殿与凤仪宫不过一道宫道之隔,却从门庭若市变得无人问津。 说起来, 从前巴结她都巴结不上的那些,如今也敢给她脸色瞧了。 到这时候, 成日来往的, 也不过是姝贵嫔和兰贵仪,偶尔还有姬才人暗中问过两次好,旁的再也没有了。 苏皎皎被鱼滢等人服侍着梳洗完毕后躺回床上去,她一头乌发柔顺地拨到一侧, 静静地合上了眼睛。 鱼滢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 垂头要走的时候却再三犹豫着,最终轻声开了口:“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