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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意为君(重生) 第11节

    “姑娘的意思是那天夜里你一直和孟侍郎在一块?”

    叶舒云坦荡道:“是。”

    此言一出,不仅问话之人怔住,一连才走到屋外的叶定安,秀玉,沈杭启还有柳淑仪俱是大吃一惊,无法回神。再看孟云泽目,此刻他不转睛地盯着叶舒云,像是要看到叶舒云心底深处。

    女儿家一向看中名节,何况是她这样的官家小姐,若是名声受累,家中双亲也会蒙羞。

    她何至于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叶定安率先出声问她:“叶舒云,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与父亲母亲是这么教你的吗?当着官差的面也敢胡说?”

    刑部乃官家重地,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进出,若非他二人碰见外出办公归来的沈杭启,只怕这会儿他们还被困在刑部外头不得入内。

    “那日你踏青回来就回屋歇下了,阖府上下皆为见证。秀玉,我说得对不对?”

    第十四章

    秀玉头一次见叶定安如此疾言厉色地和叶舒云说话,吓得不轻,磕磕巴巴道:“是……对,那夜姑娘早早歇下了。”

    叶舒云却像个不懂叶定安苦心的傻子,否认道:“官爷若不信,可以去城外香山的道观一问。那日回来途中,我与侯爷曾遇见道观里的一位小道士,他可以作证我所言不虚。”

    叶定安气得说不出话,看来叶舒云是铁了心要赔上自己的名节为不相干的人证清白。

    孟云泽夹在兄妹二人之间,插不上话,目光一瞥,看见沈杭启神色黯然,不知他何故做此愁容。

    一时半会儿,孟云泽也理不清这团乱麻,于是对那人道:“死者胸前有两处伤口,一处是致命伤,另一处是轻伤,轻伤这一剑是我伤的。”孟云泽奉上他的佩剑道:“这是我的佩剑,烦请比对一下死者的伤口便可证明。”

    孟云泽顿了顿,又道:“还有一点,死者身上的致命伤是他胸口这一剑,而这一剑刺下的伤口走向是从左到右,肌肤撕裂的起始点和着力点都在左侧,可见杀他之人应该是左撇子。”

    那人一愣,孟云泽的嫌疑早在那位姑娘极力为他证清白之时已经洗清,只不过案情之外的故事却越来越复杂,远超他的见闻和应对能力。

    那人歉疚道:“是下官疏忽,没有查证便贸贸然行事,平白给侍郎添了这许多麻烦。”

    孟云泽嘱托那人道:“今日除了我方才所言,并无旁人可为我作证。”

    现下最为棘手的是叶舒云的名声受损,即便他们行事坦荡,恪守男女之防,绝无逾越礼节的举动,可旁人哪有尽信的。

    那人颔首应道:“是,下官明白。”

    今早柳淑仪听说孟云泽被刑部叫去问话,一刻不敢耽搁,立马就往刑部赶,怎知她一到这儿听见的便是叶舒云的那番说辞。虽说叶舒云闹这么一出是为救孟云泽,但柳淑仪对孟云泽心思和叶舒云一样,心中难免不快。何况若非叶舒云胡言乱语,事情又何至于变得如此烫手,柳淑仪愤愤然瞥了叶舒云一眼,叶舒云权当没看见。

    叶定安和叶舒云共乘一辆马车回去。

    一路上,叶定安眼皮都不抬起来一下,更别说是看叶舒云一眼。说来也是,他一心一意护着她,不想她名声有损,可她非但不领情,反而还一而再再而三拆他的台,让他的一片好心全喂了狗。

    她眨巴眨巴眼,故作懵懂无辜:“你怎么来了?”

    她想定然不是秀玉去找的叶定安,否则一来一回,哪里赶得上。

    叶定安还在为叶舒云任性顶撞他的事而心气不顺,哼哼两声道:“来与不来都一样,横竖是好心被当驴肝肺。”

    叶舒云装出一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的表情道:“侯爷是我的同门师兄,总不至于叫我见死不救罢?”

    叶定安的目光「唰」地一下扫向叶舒云,她怔了半晌。

    平素叶定安总是抱怨父亲太过严厉,他既不喜欢父亲那样严苛的一面也害怕父亲那样凌厉的眼神,所以他一直引以为戒,可这一次,她却在叶定安的锐利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点儿她父亲的影子。

    叶定安觑眼道:“叶舒云你胆子真肥,今天这事若能到此为止再好不过,若一不小心传了出去,你让父亲母亲的面子往哪里放?你自己往后又当如何?”

    叶舒云心下暗暗想着这一次她只想任性一回,她巴不得这事明儿就传出去,最好是能传得满城皆知。

    叶定安直视叶舒云的双眼:“你我是一起长大的,你有多少能耐,我清楚。别白费心思糊弄我,还是好好想想回去该如何向父亲母亲交代。你心里那些如意算盘,趁早收一收,别再让我瞧见,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叶舒云没言语。

    叶定安又道:“离侯爷远些,他不是咱们能招惹的。”

    叶舒云猛地坐直身子,别别扭扭地看向窗外,嘟囔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叶定安抱胸顺着叶舒云的视线朝窗外驾马而去的人看了一眼说:“不明白最好。”

    如叶定安所愿,那日她在刑部所言一点也没传扬出去。因叶定安闭口不谈她在刑部所为,故而叶有成和赵毓亦不知晓那日发生的事,只当她待不住,贪玩才跑了出去。

    因她贪玩不顾禁令偷跑出府这事,她在府中禁足了六天整才得以出门。

    叶舒云去学塾上学那日,叶定安将她送到学塾门前,特意嘱咐了一句:“千万记着我的话,离侯爷远点。”

    为救孟云泽,叶舒云连自己的名声都可以舍弃不要,叶定安当真害怕来日她还会为他做出什么样的事。

    叶舒云没放在心上,过耳便忘,她知道叶定安担心什么,左不过是侯府高门显赫,他们这样平凡普通的人家自然能躲就躲,少沾惹是非。可叶定安不知道的是今日叶舒云若不抓住机会嫁入侯府,他日等着她的将是比侯门更可怕的地方。

    退一步说,孟云泽是她的心上人,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即便前方千难万险她也无所畏惧。

    说来也巧,叶定安才离开,叶舒云便遇上孟云泽。

    从前她想见他只能千方百计留意他的动向才能见他一面,现在她什么都不做,却也能常常偶遇孟云泽,可知老天爷也盼着她和孟云泽之间发生点什么。

    孟云泽在她身后唤她:“叶姑娘。”

    叶舒云僵住,眼眶一热。

    风声悄然而起,满树的梨花被风吹落一地,花香隐隐约约飘散开去。叶舒云踅身面向孟云泽,粲然一笑。

    孟云泽知道她是谁,她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来这一刻。

    叶舒云立于花荫与日光的交界地,光影交叠,迷离未明,可她一笑,所有未曾明朗的阴影似乎也染上了明媚灿烂的春光,熠熠生辉,光彩动人。

    他打听过,那日叶舒云回府之后,叶有成对她偷跑出府一事大为光火。到昨夜为止,她禁足了六天整。

    微风卷起满地的梨花与桃花,风一止,一朵桃花飘飘扬扬落在她肩头。

    “那日多谢你。”孟云泽缓步前来。

    说起来,他和叶舒云不过数面之缘,并无交情可言,何至于让她搭上名节为他作证?他一时半会无法断定她此举意欲为何。

    叶舒云想起那天孟云泽在刑部对那人说的话,装傻道:“我竟不明白师兄要谢我什么?”

    孟云泽看出来叶舒云是存心逗他,却仍是正正经经答道:“在刑部你为我作证之事。”

    叶舒云笑笑:“师兄这话却让我犯迷糊了,那天师兄自证清白,何须谢我?”

    如此说着,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都笑了起来。

    “话虽如此,可这个情还是应当谢的。”

    叶舒云忽然俏皮道:“既这么说,师兄打算如何谢我?”

    孟云泽轻笑一声,只要她想着让他谢,那他就无需再为她这事而烦心,左不过她图他点什么,来日需要他还这份情之时,他还回去便是了。

    许是孟云泽笑得太好看,叶舒云看着看着便丢了心神,就这片刻的功夫,夫子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拉着孟云泽说了许多话,害她都不能好好和孟云泽多说一会儿话。

    与孟云泽分开,叶舒云讪讪然去了学堂上课。

    是夜,学塾学子自发排的一出戏在附近的戏园子开演,学塾里余下的学子便都被安排去戏园子看戏。

    这戏讲的是前朝抚远将军骁勇善战,仅用了短短月余时间便驱逐北边的入侵者,收复万里失地,凯旋而归的事迹。

    前朝这位抚远将军的威名,叶舒云从小就听父亲说过,每至仲夏夜他们一家人在庭院纳凉,她总让父亲与她说说有趣的故事,她父亲十次里有九次都说这位将军英勇杀敌的故事,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叶舒云听了一会儿戏便有些坐不住,悄悄退了出去,在戏园外头的面摊上吃面。叶舒云刚吃了一口面,沈杭启走来,径直在她这桌坐下,也要了一碗面。

    叶舒云怔了一怔,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沈杭启从竹筒里抽出一副筷子道:“在附近办点事,正巧饿了就拐过来吃点东西,没想还能遇见你。今日学中没放假,你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又是偷偷溜出来的?”

    方才他与同僚在附近办案,原想着办完案子便回去歇息,哪里想到他一出巷子就看见叶舒云一个人坐在这儿吃面。

    “胡说,我是那样任性妄为的人吗?”叶舒云指了指戏园子说:“今天学塾在戏园开了一出戏,同窗都来了。我总不能不来罢?”

    沈杭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戏园门口进进出出的。

    叶舒云怕他不信,目光瞟向她后头那桌人道:“后面那两个也是我们学塾的人。”

    沈杭启不走心地扫了后头两位女子一眼,笑眼盯着叶舒云。

    前些日子叶舒云被禁足,他见不到她,一直心烦意乱的,如今他见到她,他却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沈杭启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叶舒云都看在眼里。

    吃饱喝足,叶舒云问道:“你想问什么?是不是想问我那天为什么帮侯爷作证?”

    沈杭启怔住,她打小就是这样,不喜欢打哑谜,也不喜欢浪费口舌。

    沈杭启老老实实答说:“是。为什么?”

    第十五章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早已预演了他想听到的答案,他想听见她说她是怕自己良心难安,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为孟云泽作证,可他内心深处却又时不时有一个念头冒出来,那个念头不断在提醒他,她为孟云泽作证,绝不仅仅是为她的良心,他又何必追根究底,两相难堪。

    沈杭启忽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可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拿自己的名声胡闹。即便不为你自己想,你也该为姨母和姨夫想一想。”

    沈杭启的话她没放在心上,她一向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斜,无论旁人怎么说那都是别人的事,她的为人,岂是这起人随随便便嘴碎一句两句就能盖棺定论的,再者而言,即便真有人为流言蜚语认定她不好,那多半也是与她不相干的人,她又何必放在心上?

    叶舒云正欲言明,后头有人冷不防碰了她一下,叶舒云回头看去,碰她的人是刘邵,不过他似乎没认出她,只匆匆道一句抱歉便回了园子。

    左右沈杭启已经办完公事,不着急回去,于是二人离开面摊就进了戏园看戏。

    叶舒云两脚一迈进戏园就看见颜以恒坐在正对戏台的那桌津津有味地盯着台上看,他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妙龄女子。

    那女子叶舒云认得,年方二八,乃京中名角方芊芊,身段好,模样俊,戏还唱得极好,京中不少贵公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知往她府上送了多少奇珍异宝,可她一个也看不上,仍原原本本退回去。

    前些日子她听说颜以恒也看上了方芊芊,挖空了心思讨好方芊芊,只为一亲芳泽,她原以为凭方芊芊那么高的眼界,必定看不上颜以恒这个花花公子,想不到竟是她想多了。

    颜以恒这样浪迹花柳场,没个定性,还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公子哥,林家老爷怎么舍得把唯一的女儿嫁过去?颜以恒又怎么配得上林家jiejie那么好的姑娘?

    叶舒云冷眼瞟了颜以恒的后脑勺一眼,拣了一个角落里离同窗们不近不远的座位坐下。

    看完这出戏,叶舒云与几个同窗一道回去。

    半道上,叶舒云看见路旁卧着一个醉汉,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那人身上穿的是锦衣,看样子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虽说年节已过,眼下街市太平不少,但一个锦衣华服的醉汉倒在街上,怎能不打眼?同行的几个同窗不忍心看那人孤零零地躺在那儿便说要过去叫醒那人,好歹送他去一个安全的地界待着,再或是雇辆马车送那人回去。

    这样不自制的人,叶舒云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更别说管这个闲事,她便只在原地站定,远远看着。

    几个同窗去为这人雇马车的功夫,果真有一个小毛贼跳出来,无所顾忌地搜刮那人身上的荷包,金玉配饰,胆大妄为至极。

    那醉汉抖了抖肩,抬头看了正在他身上搜刮财物的毛贼一眼,之后便似是没事人似的倒头不理。那小毛贼见醉汉如此反应,更是没有顾忌,翻他衣服找值钱的物件时就像是翻自个儿身上的东西一般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