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69节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沉默。 沉默片刻,他又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道:“五娘,我知道是我不好。初始,是别人嘲笑我,我不甘心。 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想着你,我是认真的,我已经搬出来了,再不会回去了,你相信我……” 杜清檀实在听不下去,高声打断他:“我说,这位萧兄,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我怎么就不懂呢?” 她想给他讲一讲人生道理,却发现无从讲起,并且很可能讲不好。 但肯定不能就这么放任自流下去,不然真是要害死人了。 “站开些。”杜清檀把手里拎着的羊rou递给采蓝,开始挽袖子。 萧七郎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击,打得他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完全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哎哎……”他喊了两声,发髻又被抓住,头被粗鲁地撞到桌上,磕鸡蛋似地狠狠磕了几下。 痛不算啥,主要特别恐怖。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他不想死,他尖叫起来:“救命……” 有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道:“怎么回事?咦,竟然是小娘子捶男人……嘻嘻嘻……” 没有人帮他,他们都在嘲笑他。 rou体的疼痛比不过精神的溃败,就在萧七郎溃不成军的时候,杜清檀终于松开了他。 她把他扔死狗一样地丢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道:“再给我惹麻烦,弄死你!” 她就那么大喇喇地从他身上跨过去,接过侍女手里的食盒,和酒肆里的伙计交谈过后,放下食盒离开。 萧七郎慢慢爬起来,抱着头和脸,在地上蹲了蜷缩成一团,良久,围观的人散去,他才又扶着墙,缓缓离开。 寻找他的萧家下人围上来,不由分说把他抬起塞入车中送回去。 裴氏见到他,又哭又喊:“孽障,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你倒是说啊!” 萧七郎厌憎地闭上眼睛,淡淡地道:“你以后别再去找杜家的麻烦了,我不会再去寻她了。” “是不是她找人打的你?”裴氏眼里满是阴狠:“趋炎附势的小贱人!不就仗着安平郡王府撑腰么?你别怕,她得意也就在这一时!” 萧七郎缓缓睁开眼睛:“什么意思?” 裴氏却不说了,只管冷笑:“人在做,天在看,且等着瞧吧。” 小贱人表面装得玉洁冰清,背里耍尽狐媚手段勾引她的儿子。 一个好好的孩子,弄得险些丢掉性命。 此仇不报枉为人!她便想要趁着水患,送那一家人去西天极乐世界见佛祖,谁知阴差阳错,竟然未成! 杜家搬去平康坊,确实许多手段都不好施展了。 不过不要紧,这世间的风向,从来都是变幻莫测的。 裴氏恶狠狠地摔了药碗,走着瞧! 杜清檀被萧七郎这事儿恶心得够呛,也没心思再去弄其他事,只去东市买了修复书籍要用的材料便回了家。 家中那些书籍,排在书架高层的没事,底层的却是几乎毁坏殆尽。 中层的被泡坏了一些,晾干之后就得细心修补,这个活儿还得花钱请人做,又是好大一笔开支。 想到这巨大的开销,杜清檀走路都在思考,到底怎样才能开源节流,并在平康坊打响名头。 杨氏知她所想:“待家里收拾妥当,我和于婆还去成衣铺子拿活儿做,再把院子一角开辟出来种菜,搭个鸡棚,这日子也就过起来了。” 杜清檀一笑:“也是,全家同心协力,总能好起来。” 及至回去郡王府准备晚饭,武八娘把她叫过去:“我暂时不能和离了,梁王伯父让再等等。” 杜清檀挑眉不语。 武八娘丧气地道:“朝中近来有些变动……我家阿耶久不上朝,所以……” 所以不知道很多事,并且直到现在也不太知道一些事。 但肯定是有大事,梁王才会让他们暂停与薛家相争一事。 就连将杜清檀引入宫中伺奉圣人的事,梁王也让再缓缓。 杜清檀不清楚这些事,也不能细问,但总之只要女皇还在,武家就倒霉不到哪里去。 她安慰武八娘:“不怕,只要圣人好好儿的,薛家就不敢造次。和离嘛,牵扯太多,不闹一阵子都不正常。” “嗳,也是。我只是想到那母子俩的可恶嘴脸就难受。”武八娘恹恹的,晚饭也没胃口。 杜清檀便谋划着给她做个清淡的粥:“还做茉莉花粥,怎么样?”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 独孤不求黑袍长刀,拥马回头,看向庞然大物一样的长安城,心情特别复杂。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鹤交给他的第一桩任务,便是如此重要艰难。 宫中本已有了太子,却非圣人心目中属意的最佳人选。 武氏子弟谋求皇嗣之位已久,为此机关算计,可惜,也就止步于此了。 等到他把那位被贬斥在外多年的皇子接回来,两都不知又要掀起多大的波澜! 这一路上,只怕也少不了各种腥风血雨。 但愿能够顺利归来,还能去到平康坊那间小院,蹭一顿没能吃上的羊rou。 “独孤,还看什么呢?赶紧走了!” 同伴甲着急地催促他,警告道:“你是第一次出任务,定要百般小心,倘若有所差池,死的便是我们所有人。” 同伴乙冷冰冰地道:“不用替他担心,但凡他拖累别人,我先就一刀砍了他!” 独孤不求握紧缰绳,勾唇而笑:“晓得了!” 十多号人马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99章 你叫独孤不求? 夜风呼啸,熊熊烈火将整座驿站包裹其中。 有人惨嚎着从驿站里逃出,却被守在外面的人手起刀落,活生生捅死之后,再塞回大火之中。 独孤不求趴在草丛里,沉默地看着燃烧的驿站和凶残的杀人者。 那里面有他才认识没多久的同伴,也有陌生的旅人。 他们在睡梦中或是被捅死,或是被活活烧死。 有外应,也有他们队伍里出的内应。 若非他连日赶路,未曾痊愈的伤口隐隐发痛,睡不着觉,难免也会落得一般下场。 他回头看向藏在身后的中年皇子。 消瘦孱弱,瑟瑟发抖,被火光照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被他这么看了一眼,就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狂风吹过,被烧坏了的驿站房梁轰然倒塌,发出巨大的响声。 皇子吓了一跳,猛地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满脸哀恳之色。 宛若被吓破了胆的兔子,仓惶无依,无所适从。 这样的人,将来真能坐稳那个位子,泽被万民? 独孤不求十分困惑和担忧。 然而他的行为已经先于大脑,作出了适当的反应。 他年轻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皇子,目光坚定稳重,充满忠诚和敬意。 “殿下莫要担心,有我在,必能保得您周全!此时火光太盛,凶徒还在四处搜寻遗漏之人,不宜行动。我们且安心候着,等到火光没那么亮了再走。” “可是……”皇子指着烧得正好的客栈,轻声说道:“这火怕是要烧一天一夜。” 独孤不求没吱声,半垂了眸子,轻仰着头,透过焦躁的火气,捕捉山野里最纯粹的风。 一缕山风在他鼻尖滑过,凉凉的,带着潮湿的气息。 “会下雨。”他很笃定地道:“稍后会下雨,而且不会小。等到雨落下来,咱们就走。” 雨水会浇灭燃烧的屋子,杀人者必会入内仔细搜索,以防有漏网之鱼。 守在外面的人也会因为下雨产生疲惫逃避的心理,风雨还能帮助他们隐藏身形,冲刷干净脚印和痕迹。 独孤不求看着瑟瑟发抖的皇子,解下披风递过去:“殿下保重玉体。” 皇子被他从床上挖出来,发冠都没戴,衣衫不整的,先被吓出一身冷汗,再被山风这么一吹,肯定受不了。 独孤不求不想千辛万苦的,带回去一个死人,没意义。 带着体温的披风驱散了寒冷,皇子吸了吸鼻子,看向面前的俊美青年,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独孤不求没吱声,反手捂住他的口鼻,用力将他摁到泥土里去。 不远处,有人淅淅沥沥地撒了一泡尿,慢吞吞地在周围游走一圈,再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埋在泥土里的两个人却走过了生与死的距离。 皇子感觉就要死去之时,捂住他口鼻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一条缝。 他想大口呼吸以缓解肺部疼痛,那只手却始终紧紧扣着他的口鼻,只精确地透着一丝细缝。 既不叫他憋死,却也不够他大口呼吸。 他只好如同濒死的鱼,极缓慢、极缓慢地呼吸着,倒是安静得很。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口鼻上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而此时,他的情绪和呼吸都已稳定下来,只是整个人都很软,软绵绵地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殿下,我叫独孤不求,字正之。”俊美青年细心地替他拢紧披风,温和地道:“您再忍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