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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龙椅(重生) 第116节

    事到如今,她心也凉了,公事公办就好。

    是夜,苦口婆心劝太后回慈福宫歇息后,宋鸣珂回寝殿沐浴更衣宝。

    因怕自己再为霍睿言之事伤神,她命余桐取来烈酒,喝了个半醉,倒在龙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宿。

    梦里,闪掠过前世和舒窈无话不谈的场景,也有今生与二表哥默契相伴的点点滴滴……她真心渴望,美好温暖的梦境,永不苏醒。

    永远,无须承受失去他们的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二表哥要被晏晏催婚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大家应该猜到吧?

    第九十七章 ...

    天色微露灰白,乌漆漆的云端渗出几丝暗红,化为渐露霞光时,宫人极细微的脚步声已在廊前响起。

    以往,宋鸣珂犹在深睡中,不会轻易觉察。

    自从元礼离职,所剩的安神助眠药丸服食完毕,她没好意思劳烦李太医,是以睡得不大安稳。

    即使昨夜饮了几杯温酒,下半夜醒后仍辗转反侧,念及今日早朝有大事,她没敢贪睡,悄悄坐起身。

    剪兰缝菊听出动静,率先进门,协助她缠胸、梳洗、更衣,描眉、化上掩盖肤色的淡妆,吞服压制嗓音的药物,再唤两名小宫人一同伺候。

    她们一丝不苟地替她立曲领方心,系嵌玉革带,戴二十四梁的通天冠,一一理好敝膝和白玉玄组绶,使得她从蓬头倦容的少女,摇身蜕变成仪表威严、眉峰峻冽的少年君主。

    这样的事,在过去五年间日复一日地重复,对于贴身的几名宫人而言,可谓驾轻就熟。

    时日久了,宋鸣珂几乎记不起,前世的她是何等热爱梳妆打扮,每日梳着别致发髻,穿上精致华丽的衣裙,佩戴奢华珠宝,步态依依,流连宫中。

    过往的种种,已成隔世。

    重生的第五个年头,关于上辈子的记忆日渐模糊,有时候她扪心自问,如果当日来得及拦下兄长、不让他去碰那带毒的炖品,她真能安心当一位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只怕,未必。

    抵达垂拱殿,如常接受一众官员的朝拜,宋鸣珂视线不经意投向枢密使身后的霍睿言。

    他改换这身紫色公服已有数月之久,标志着他从此步入股肱之臣的行列。

    同样是头戴幞头,身穿曲领大袖、下裾加横襕的公服,腰间束以革带,加佩鱼袋的三品以上大员,容颜如玉的霍睿言站在一群年过半百的老臣之间,显得尤为扎眼。

    偏生他唇边自带俊逸弧度,眸似山涧流淌,举手投足间尽是儒雅章姿,即便和众臣们比肩而立,亦不输半点气势。

    这是源自于霍家百年的良臣名将代代相传、耳濡目染的风范,源自于他自身不懈努力、日积月累而来的干练与气魄。

    如宋鸣珂当初所言,在她心里,二表哥是无可取代的头名。

    自始,至终。

    “启奏陛下,”林相执笏踏出,“八月底,广西边界的安族首领高梧,率军攻破西南第一重镇邕州。城内四千守军丧生,官吏亦遭诛杀。高梧在邕州立国称帝,藐视天威,不可轻恕!请陛下速调兵遣将,以正我朝君威。”

    宋鸣珂心下怆然。

    千防万防,明明让荣王免去岭南地区的苛捐杂税,也派了宋显扬盯住广西,与各部族友好往来,为何还有同样的事件发生?

    前一世的同年,安族首领建国后,大赦其所占地区,开仓广济,因而迅速发展壮大。

    此后,他领兵东进,势如破竹。

    沿途的知州不战而逃、弃城而遁,高梧占领了两广地区,并屠尽荣王一家。

    从发兵之日,到横扫岭南,只花了不到一个月。

    当时,在位的宋显扬,每日接到的八百里急报,全是类似于“贼军持蛮牌以蔽身,持捻枪夹牌以杀人”、“众进如堵,弓矢莫能加”、“贼军略地千里,弄兵安行,无一能拒”,使得他焦头烂额。

    费了两年,才勉强将此动乱镇压下来,随后宋显扬派遣刚满十五岁的宁王宋显维,命其前去那随时动乱再起的地区就藩。

    宋鸣珂远嫁和亲时,宁王正在南下的道上,姐弟二人各自唏嘘,已无处可告。

    今生,今时,朝堂之上,林相提出讨伐,部分官员对此颇为不屑。

    “边陲小部族不足为惧,老相爷何须过分忧虑?”

    “再说,北域战事方休,兴兵宣战,劳民伤财。”

    “是啊……臣附议。”

    因安族近年来对外示弱,朝中了解其蓄势以待的官员少之又少。

    宋鸣珂眼看风向一边倒,心中着急,转眸望向定国公霍浩倡。

    霍浩倡自然能从皇帝的眼神捕捉到其心思,但他常年在北域,对于最南端的安族所知有限,言语间模棱两可,不置可否。

    霍睿言见状,执笏出列,朗声道:“陛下,诸位,且听我一言。安族高梧与我朝的建交,起于康佑七年。后于康佑十三年向我朝贡方物,求为内属,先帝拒之;翌年四月,其依附之心未死,复贡金函书以请,但当时的邕州知州知情不报。

    “此后,高梧多次求投官职,以名正言顺统摄诸部,从刺史、到团乱、到教练使等职务,一次比一次降低,均未得到审批;康佑十七年十一月,他放弃官职,只求获赐袍笏和官服,作为官象征,但消息传至京城时,恰恰遇上先帝宾天,此诉求未能达天听。

    “陛下继位后,高梧不再求官,散布部落离散的谣言,以麻痹邕州的官员,导致朝廷以为其力量微弱,不足为敌,故无防备。纵然陛下多次下旨,命各地藩王、刺史与周边异族保持友好往来,亦未能平复其反心。

    “臣认为,往昔造成的疏漏已无从弥补,多年积怨绝非言语所能化解,朝廷理应重新部署,选将调兵。据臣所了解,高梧近年在煽动人心、激发斗志、取得下层民众支持颇有一套,绝不可轻敌。”

    紧接着,他逐一分析来敌我多年来的矛盾,就对方的为人、战力、军资等作了详细分析,显然有备而来。

    所提的策略,正正中了宋鸣珂的心思。

    持反对意见的朝臣又问起霍睿言有关领兵的人选,暗示他这枢密院副使是否该出战时,宋鸣珂却抢先发话。

    “朕早在永熙二年已放眼西南方向,南下平叛必然优先考虑强化多年的西军;外加刚从北域南迁的五万骠骑军,对付尚未丰满的安族,绰绰有余。朕要的不是灭族,不是议和,而是公道公正、两族久安。”

    当下,她选用贤能,委任新的节度使,即刻传令。

    部分朝臣觉皇帝事事皆听从霍睿言的建议,但也有部分人瞧出,皇帝与霍睿言在理念上时常不谋而合。

    殊不知,宋鸣珂凭借的是前世经历,而霍睿言则是经过观察、打听、思考作出的判断。

    此议题暂告一段落,最大问题解决后,礼部尚书上奏——上月末,东海五族派遣使臣西渡,欲与中原恢复邦交。

    此消息引来一众哗然。

    五族闭关锁国多年,内外不同音讯,为何突如其来作出此决定?

    宋鸣珂不由自主想起出身于五族的元礼,脸上轻微变色,强自镇定后,下令派出相关官员与对方接洽。

    霍睿言眉目轻垂,沉静面容隐隐交加着悲与喜。

    下朝后,他意欲随同僚出殿,而后想办法通知私宅中的元礼,未料宋鸣珂突然发话。

    “霍枢密副使留步。”她秀眉不经意一扬。

    余人眸光略微闪烁——若皇帝留重臣讨论安族和五族的要务,为何绕过年迈的枢密使和三衙,独独留副使霍睿言?

    霍睿言尴尬一笑,恭敬答道:“臣遵命。”

    待众臣于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中告退,仅剩为数不多的内侍和侍卫,宋鸣珂清了清嗓子:“咱们到隔壁的文德殿说说话。”

    霍睿言只道她有意询问自己对安族或五族的动向,理了理公服,紧随其后。

    文德殿为宋鸣珂上朝前和退朝后稍作歇息之地,无论装潢或陈设上,都以舒适典雅为主,殿阁谈不上宽敞,还设有短榻、棋案、茶台等家具。

    宫人不等二人落座,已奉上果茶和糕点,看得出早作了准备。

    宋鸣珂又让余桐捧上一雕花檀木匣子,随即命所有人退至殿外,关上殿门,连当值的霍锐承也没留下。

    霍睿言心中纳闷,莫非,她要坦陈元礼为五族人之事,生怕遭人穿窬附耳?

    目视宋鸣珂一双白玉雕琢般的纤纤嫩手紧抓住匣子,他挺直了腰杆,坐得笔直,端肃态度,静待她吩咐。

    宋鸣珂受太后所逼,约谈二表哥,又恐他抗拒,并坦言断袖之癖,故支开旁人。

    今时今日,她必须端正自己作为皇帝的态度,可该如何启齿,才不至于让霍睿言难堪?

    表兄妹二人缄默不语,四目相对片晌,宋鸣珂轻咳数声,摆出镇静容色,语重心长地开了口。

    “二表哥,你老大不小,该成家了!”

    “……”

    霍睿言满脑子寻思的是,怎样安全送元礼回五族、取得清楚宋显琛之毒的对症草药、如何送带中原、如何与李太医合作……

    乍然听宋鸣珂道出此言,他整个人呆住了。

    宋鸣珂话已出口,观之全无反应,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太后这回给我下了死命令,说是……在京的、不在京的未婚贵女由你挑,不管怎么样,先、先娶个回家,让表姨和表姨父安心?”

    说罢,一咬牙,揭开匣子,摸出一册子,递向他。

    霍睿言极力掩饰愤懑之情,紧握双拳,冒着大不敬之罪,死活不肯接。

    她亲自相逼,教他情何以堪?

    宋鸣珂心里不是滋味,猜想他要么真有龙阳之好,要么意中人是那村姑。

    强迫他另娶别人,想必大大伤了君臣、表兄弟的情谊。

    她深吸了口气:“你直接说看中谁,包我身上,君无戏言!”

    “陛下。”他缓缓开口。

    宋鸣珂听他说了两字后再无下文,木然应道:“欸,听着呢!”

    霍睿言唇畔勾笑,柔声道:“陛下。”

    “你说啊!”

    她又不是聋子!

    霍睿言定定注视她,目光如有淡淡幽怨,亦掺杂几许温柔。

    良久,他温言答道:“臣看中的,就是陛下。”

    “……!”

    宋鸣珂瞠目结舌,只觉天要塌下来了!

    她真的……不小心替哥哥吸引了二表哥?眼前这位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男子,真喜欢男人?喜欢她这假皇帝?

    该高兴还是难过?

    灵光一闪,或许只有揭晓秘密,方能令他知难而退。

    于她而言,他本该是最亲密的伙伴,之所以迟迟没吐露真相,全因担心男女之间多有不便。

    事到如今,她再不坦诚相待,恐怕要诱发更多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