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过去与现在-4

    林承威载我到租屋处附近的超商后，开车驶离我的视线。

    没想到看了这场电影，我的情绪不但没有得到紓解，反而更加闷闷不乐。

    脚步不自觉的走向计程车招揽站，上了车之后，让司机带我到当初住在台北的家。

    当时决定搬离台北后，永芳姨就一直没有动过这间房子，本来想卖掉，但是迟迟找不到买家，过了几年后，志峰姨丈提议可以改成出租，于是把房子成功的租了出去。

    但是租给谁我不清楚，也不曾主动问过。

    眼前的透天住宅明明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家，现在看起来却满满的陌生、惆悵。

    但令我好奇的，是屋子没有任何灯光，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熟睡了所以没有开灯，或者是工作忙碌，这时间点还没回家。

    我看了一眼隔壁的屋子，梁燕家的灯还亮着，让我不禁好奇她是否还住在这里。

    虽然上次跟她在电影院碰到面，但十二年后我只见过她这么一次。

    回忆逐渐在脑海里一页页被翻开，耳边彷彿响起阿公的嘮叨声、永芳姨跟志峰姨丈的关心、阿嬤要我跟阿公把新闻翻译成台语唸给她听。

    还有……江瀚尧为了不让我受到学姊的欺负，跟梁燕一起陪我上学。

    好青春的回忆，好天真的我们，都被遗留在那个时候，没能陪着我前行。

    人是会触景伤情的吧，一个人在这里看着看着，也会觉得被孤单包围。

    好想拥抱那些曾经的美好，可是张开双手，拥抱到的，只有一片寂寥。

    「梁燕，你还住在以前的家吗，我来这里晃晃，想说你还在不在这里。」电话一接通，我抱着雀跃的心情，期待梁燕给的回覆不会让我觉得扑了个空。

    但事情往往就是反其道而行。

    「我还住在那里呀，但我跟同事在外面聚餐……等等，你在那里？」梁燕似乎很意外我出现在这里，声音急转直下，透露了慌张。

    「对啊，突然想回来看看。」我隔着电话，把我没说出口的话一併说完：「对不起，当年说好要当一辈子的朋友，可是我却没有做到，而且还对你失联了十二年，我很抱歉。」

    电话另一端没有反应，于是我接着说：「我想告诉你，其实这辈子我很开心认识你，看到你现在有好结果，我也替你开心，希望……我们还能是好朋友。」

    我把想讲的话一鼓作气地讲完，但梁燕还是没有回应我，在我掛上电话之前，她终于开口了。

    「我也很开心认识你，能听到你这些话，我真的很感动……琬舒，我觉得我好像找回以前的你，找回那个我认识的你了。」梁燕的声音微微哽咽，我才发觉她原先沉默，是因为她在偷偷哭泣。

    这些话终于可以说出口，也总算让对方明白我的心情，我想我跟梁燕仍然能回到过去。

    把话讲开，所有的一切能冰释前嫌真好。

    我跟梁燕讲了快十分鐘的电话后，我告诉她我得先回家了，她才心甘情愿地掛掉电话，并且跟我约好过几天要一起逛街吃饭，把失去的友情都弥补回来。

    虽然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做到尽善尽美，不过能跟梁燕和好，我还是为此感到开心。

    离去之前，我依依不捨地再看一眼房子，那个拥有好多回忆的家。

    也许我已经不会再住进这间房子，但我很开心曾经在这里留下很多美丽的回忆。

    ＃

    平时我很少盛装打扮，除了到公司会上淡妆以外，其他时候我不会特别化妆。

    但我想今天是我跟梁燕没联络的十二年以来，重新开始为我们友谊连线的第一天，这样特别的日子，精心打扮才是正常的吧。

    一捨平日穿的牛仔裤配t恤，我换上了杏色长洋装，踩着罗马鞋赴约。

    一见到梁燕，她很兴奋地拥紧我，比以前还是学生时热情得多。

    梁燕朝我一笑：「你这几年还好吗，南部生活过得还习惯吗？」

    我耸耸肩：「还习惯啊，就换个地方生活而已。」

    「哦……对了，我今天有带喜帖给你。」梁燕边说边把粉红色的信封递给我。

    我默默收进包包里，「抱歉，没有出席程远恩对你求婚的场合。」

    我看得出来梁燕眼里有些失落，或许是我表现得太过平淡，我开始思考要怎么做，她才不会觉得我前几天对她的坦白都是虚偽。

    「梁燕，我是真的很开心能跟你重逢，只是十二年没有见面跟联络，如果让你觉得很失望，那我跟你说声抱歉。」我很诚恳的讲出心声，不想让梁燕继续对我误解。

    梁燕一愣，「不是啦，我只是被你吓到，我们之间干嘛这么严肃，又不是才认识一两天。」

    「啊？」我不小心笑了出来：「早说嘛，我以为你在不开心！」

    「我是该不开心啊，谁叫你突然消失不见，我们大家都在找你，结果你都搞失踪。」梁燕鼓起腮帮子，佯装对我发怒。

    我会心一笑，「那不然今天你想吃什么我请客，这样可以赔罪了吧？」

    梁燕被我哄得露出满意笑容：「唐琬舒，这是你说的喔！」

    吃完午餐后，我跟梁燕又到了甜点店续摊，两个女人许久未见，总是能够天南地北的聊起来。

    只是令我感到好奇地，是梁燕不曾问过我为什么不告而别，明明她应该耿耿于怀我对她的失联，可是她却巧妙地回避这一题。

    但也许是我猜疑心太重，才会觉得她没问起反而怪异。

    梁燕搅拌着咖啡，边看向我：「话说回来，你工作上还顺利吧？」

    「只要江瀚尧不要刁难我，不要一天到晚叫我加班，就还算顺利囉。」我没好气地回答，江瀚尧只要还是我上司的一天，我就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言。

    谁说一年眨眼而逝，我觉得天天度日如年！

    「他该不会真的天天叫你加班吧？」梁燕掩嘴，但眼神的笑意不曾锐减。

    「什么意思，他该不会告诉你这些吧？」我皱着眉头，江瀚尧八成对梁燕说了很多我的坏话。

    「就……上次跟你在电影院见面之后，我们有聊到你啦。」梁燕高举双手投降：「但是没有说你的不好，就只是用老朋友的角度聊天而已。」

    「我不介意啦，我也相信你不会说我的坏话，如果有也一定是江瀚尧先开始的。」我喝起一口咖啡，润润喉咙乾涩。

    「在你心里，他真的变得那么不好啊……」梁燕声音变得小声，好像怕我听见她说了什么一样。

    我偏着头，「我觉得他好不好有那么重要吗？」

    梁燕绑起马尾，「我怕你会因为不喜欢他，就不参加我的婚礼了。」

    「那是两回事，你不用担心。」我嘴上是这么说，给了梁燕保证，但心里其实一直都在犹豫。

    对梁燕来说我是用好朋友、好姊妹的名义参加，对江瀚尧来说我是用前女友的身分参加，我想不透，为什么他们要一起办婚礼，这对我来说根本尷尬。

    「那你一定要参加喔，不管如何，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我真的很希望你出席。」梁燕牵起我的手，眼神流露期盼。

    「好。」我还是给了承诺。

    天晓得这一个「好」字要从我嘴唇中说出，需要有多少勇气才能说出口。

    就连届时能不能心无旁騖地参加，全程把江瀚尧当空气，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十足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