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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绪如远处的山影,沉沉的。 高铁驶过怀化,驶过邵阳,下一站湘潭。窗外仍在飘雨,车厢里安静极了,乘客大都在睡觉。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唐蘅有些不耐烦地想,徐主任又催他回澳门? 屏幕上两个字:大伯 像两颗钉子钉进瞳孔。唐蘅手一颤,险些把手机甩开。对,他在贵州闹出这么大的事,徐主任肯定和唐国木通了气——此刻手机铃声似乎变成炸弹的倒计时,唐蘅想挂断,又觉得自己应该接起这个电话。 回到武汉也总要见唐国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心脏跳得飞快,唐蘅紧紧攥住手机,指尖已经发白。他想他应该冷静下来,构思出应对唐国木的话——可大脑像炸了的浆糊一样,全然混乱。 田小沁是唐国木害死的? 这个念头令他呼吸都在颤抖。 有人按住他的肩膀,轻声说:“给我……”唐蘅抬头,看见灰色夹克,然后是李月驰的脸。 唐蘅松了手,李月驰拿起他手机,挂掉电话。 “喝不喝水?”李月驰小声说,“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嗯……好。” “你就在这等我,什么都别想。” “嗯……” 李月驰把他的手机揣进兜,转身走了。坐在旁边的阿姨睡眼惺忪,问:“小伙子,你到哪站啊?” 唐蘅有些不自然地说:“武汉……” “噢,我也是武汉!”阿姨一副很想聊天的样子,“你在武汉上班?” “不是……” “那你去武汉干什么?” “回武汉办事……”唐蘅意识到,原来对外人说出「回武汉」三个字,已经非常生涩。 他有六年没回过武汉。 “哎,一路上都在下雨!我老公说武汉现在也下雨!” “是么……” 李月驰回来,把水杯递给唐蘅:“慢点喝……” 杯子是他的,一个唐蘅没见过的银色保温杯。 阿姨又没话找话地问:“你俩一起啊?” 李月驰说:“对……”他盯着唐蘅喝了水,接过水杯,也喝了两口。 或许李月驰的态度过于冷淡,阿姨讪讪地捧起ipad,不说话了。 “好点了吗?”李月驰低声问。 “我没事……手机你拿着吧。” “嗯……” 李月驰站在唐蘅身侧,没动。 唐蘅正想说「你要不要坐会儿换我站着」,见他忽然把手伸进兜,掏出一包……果汁软糖。 “刚才买的……”他说,“吃一点,学弟。” 第89章 我在 随着清香的橙汁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唐蘅的心跳总算渐渐恢复正常。李月驰轻声说:“好点了吗?” 唐蘅点点头,仔细地把软糖包装袋折了几折,放进口袋里。 他又说:“难受要告诉我。” 唐蘅低低地回答:“好……” 李月驰没再说别的,转身回到那扇窗前,只不过这次他没再侧脸望向窗外,而是抱起手臂,看着唐蘅。 唐蘅却不敢看他了。 高铁越来越接近武汉,那种焦虑感也越来越强烈,仿佛是身体的应激反应——正因为前方等待他的是某种深不见底的黑暗,所以就算他理智上愿意回武汉,身体却出现下意识的抵触。 那些记忆喷涌而出,就像警告他似的:不许回来。 在同济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付丽玲指着病床上的唐国木,痛哭道:“唐蘅你看看,你看看他都把你大伯捅成什么样了!你还惦记他?你有没有良心?!” 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唐国木门下的两个女生说:“田小沁和李月驰的关系确实很好呀,他们都是师大过来的,好像家庭条件也都不太好……而且李月驰吧,他对我们都挺冷淡,唯独对田小沁很温柔。” 在寂静的病房里,唐国木浑浊地望着唐蘅——由于腹部缝了21针,所以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牵动伤口,他说不出话,只能歪歪扭扭地写字:怪我,我不知道他那么爱她,我应该,早点拒绝她。 那我呢?唐蘅想问那我呢,我是什么? 明明他拿得出证据——他们的出租屋,李月驰在他书上留下的字迹,他买给李月驰的帆布鞋,他们的电话记录——那我呢,我是什么? 关于武汉的最后一段记忆是他飞去贵阳的前一天晚上,安芸去他家找他,她瘦了很多,头发剪得非常短,更像一个男生了。 安芸说:“你去贵州干什么?” 唐蘅说:“我想去他家看看。” 安芸沉默片刻:“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石江县……” “看了又怎么样?他家人根本不认识你。” “别说了……” “唐蘅……”安芸背过身去,忽然哽咽着说,“你放弃吧……” 放弃什么?放弃抵抗他们得出的「李月驰爱田小沁所以捅了唐国木」的结论?那时候好像全世界都在告诉他,李月驰是爱田小沁的。甚至李月驰亲口告诉蒋亚:我喜欢过唐蘅,但是只爱田小沁。 这种感觉不是心碎,而是,李月驰的刀似乎捅在他心上,他的心被捅烂了。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成都铁路局和谐号高速动车组列车!列车前方到站是武汉站,列车……”唐蘅骤然从回忆中惊醒,直直对上李月驰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