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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海宁拄着拐杖走在她身边,注意到她的眼神,笑问:“一切都没变,是不是?” 阮漠寒点头:“您很恋旧。” 杨海宁带着阮漠寒坐到沙发上。 帮佣上来,问明了杨海宁和阮漠寒想喝什么,直到帮佣泡好一壶雀舌端上来,又退下。 阮漠寒才再次开口:“我听说,恋旧的人都是深情的人。” 她记得十八年前,她第一次踏入这房子的时候。 一切都是陌生,奢华的迷人眼睛,但杨海宁笑容温暖,足以抵消优雅旗袍带来的距离感。 她笑着揽住阮漠寒和meimei的肩,问她们想吃什么。 又让人拿来桃酥、小麻糕、千层油糕,还有一些阮漠寒叫不出名字的扬州点心,笑着说起自己的家乡在扬州。 那个下午,阮漠寒带着meimei,坐在静谧的简宅里吃着点心,杨海宁不喜欢用空调,就一架老式电扇吱呀呀的吹。 杨海宁讲起扬州折不断的柳,望不尽的碧空,数不完的游舸,直到夜幕低垂,升起一轮看不够的明月。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备注2) 杨海宁讲到什么,阮漠寒就用手语翻译给meimei听。 应该还有更多细节的,但阮漠寒记不清了。嘴里点心的甜蜜滋味,混着杨海宁的讲述,变成一个混混沌沌、无边无际的绮丽梦境。 寄托着阮漠寒童年时的全部美好想象,让她意识到,世界上不是只有尖酸的责骂,恶毒的拧打,侵吞尊严的泼水。 还有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等她足够大、足够强,就能带meimei去触碰。 杨海宁本是不用把阮漠寒和meimei接到自己家的,资助协议上,签订的只有赞助助听器、维护后续使用这一项。 但杨海宁还是这样做了,像是为了特地给她们留一点美好的回忆。 并且两年后,杨海宁还记得她们姐妹,再次找当年的医生联系上她们,邀她们如果有兴趣,欢迎到邶城简宅过春节。 只是还没等到春节,在那年冬天初雪落下的时候,meimei就倒在了一片血里。 阮漠寒也就再没来到简宅,直到十八年后,她入职聆音。 再见杨海宁,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她并无法想象,一个对陌生孩子尚且如此的和蔼老人,会对亲生孙女如此冷漠。 可简烁遭遇的一切,又是她亲眼所见。 她轻轻开口问:“为什么?” 杨海宁笑道:“阮小姐,我老风湿了,腿脚不方便,能方便你去我卧室,取个东西么?” “有本老相册,就在我床头柜第一层抽屉里。” 阮漠寒:“我进您卧室?” 她一向是很有距离感和分寸感的一个人。 杨海宁一笑:“没事,我信得过你。” 阮漠寒去了,很快找到相册,拿回客厅交给杨海宁。 杨海宁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你看,这是我年轻的时候。” 阮漠寒看得一怔。 照片上的一张脸,跟现在的简烁十分相似。 不是说长相,长相方面,只有妩媚的眼型和尖尖的下巴像,就是很正常祖孙之间的相像。 更像的是神情,眉眼含笑,很像简烁看着阮漠寒的时候。 杨海宁又指着一张照片:“这是我四岁的时候。” “而这张,是阿烁四岁的时候。” 杨海宁看着看着,就笑起来。 阮漠寒内心震荡,四岁时的简烁,也与四岁时的杨海宁,神情十成相像。 杨海宁合上相册:“阮小姐,你说的对,恋旧的人,都是深情的人。” “而我这一辈子,痛苦就痛苦在这深情上。” 阮漠寒静静看着杨海宁。 杨海宁:“我不知道是我的一辈子,还是所有人的一辈子,都摆不脱与死亡相伴。” “我十八岁的时候,失去了jiejie,二十二岁的时候,失去了双亲,还好那时遇到了老头子,结了婚,有了儿子。” “接着儿子长大、上学、结婚,又有了孙子,正当我以为生活平顺了、没事了的时候。” “我的儿媳妇,又在生孙女的时候去世了。接下来,就是我儿子一蹶不振,常年游历山水,在一次去瑞士滑雪后,再也没回来。” 杨海宁盯着茶几上早已凉掉的那杯雀舌:“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是遇到了雪崩,是意外。可我总在想,是他意外遇到雪崩,还是想要遇到雪崩呢?” “然后我在我自己身上,发现了一件事。” “每次遇到死亡,我都是最慢走出来的一个。我总在想,为什么前一天还活生生在眼前的一个人,后一天,就变成了一堆灰呢?” 她苍凉笑笑:“有时候,连一堆灰都没有。比如我儿子,到现在,连骨灰都没找到。” “放不下、走不出,老头子总劝我,薄情一点,可薄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到的?阮小姐,不瞒你说,我得过很长时间的抑郁症,住过很长时间的院。” 杨海宁冲阮漠寒淡笑:“现在你明白了?” 阮漠寒点头。 “您很早就发现,简烁跟你太像了。” “对。” 杨海宁:“她爸爸葬礼的那一天,我本来以为,一个四岁小孩,什么都不会懂,她却哭得像只失去了巢xue的小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