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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夫人不置可否,又看了一段,念道:“‘吾观国患日亟,思之难寐,值此危难之际。唯愿祖国荣光自万千女子中发扬,共抗日寇之暴行…’文字倒也通畅,用词也好。白小姐之前说她上过中学,但也是经年往事,怎么现在提笔也不见困难?” 穆星便将白艳曾在督军顾问宅上学习过,在长三堂子里时也偶然写文章发表之类的事细细说给了穆夫人。 穆星有心想让娘亲喜欢白艳,话里话外总是赞扬不绝,说到兴头上,还将她收在床头柜里的各种杂志拿出来,翻出白艳写的小说给穆夫人看。 这一说就更是刹不住车,等穆星意识到娘亲半响没说话时才忙停下,沉默一会儿,她不由羞红了脸。 但想一想,她还是坚定地,认真地看着穆夫人说:“娘,舒晚她真的,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我也很喜欢她。我不敢说什么这辈子非她不可的话,可是至少此时此刻,我很想她。” 穆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儿,看着她红彤彤的脸,一并染红的眼睛,看着她说起白小姐时藏不住的笑意…这样的笑容,不正是他们做父母最想看到的吗? 轻轻叹口气,穆夫人拍了拍穆星的手:“娘知道了。” … 第二日忙碌依旧,下班后穆星没有回穆园,而是往她与白艳的小家过去。脚步轻快地上楼,刚打开房门,她便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听到开门的响动,白艳从厨房探出头来,一见是穆星,她笑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想你了。”放下东西,穆星走进厨房。 锅里正煮着小白菜豆腐汤,淡白的汤汁咕咕冒泡,刚下的蜂窝豆腐随之翻滚,蛮横地把香味甩向鼻尖。白艳站在灶前搅动着汤,不似往日穿着各式艳丽新奇的旗袍,她今日只穿了一件琥珀色格纹旗袍,中规中矩的长度,普通的款式,不算惊艳,却与面前的锅碗、热汤;与这间小小的厨房;与一切的琐碎冗杂平淡,分外相衬。 白艳一边舀汤一边与穆星说书局的事,半响没听见回应,转过头来,恰见穆星正直直地看着她,不由脸上一红:“怎么这样看着我。”放下勺,她抚了抚身上的旗袍,“这条裙子不好看吗?” “好看,很适合你。”穆星回过神,“晚儿,我有事与你说。” “是吗。”白艳道,“刚好我也有事与你说,等一下。”她转身往卧室里走,穆星便将汤碗端出来放好,坐在餐桌旁等。 不多时,白艳拿着一个白信封回来。 信封里是此前出版社承诺给她的稿费,前几日耽搁了没与穆星说,这时正好可以做一个惊喜。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白艳笑盈盈地将白信封放到桌上,一抬头,只见穆星也拿出了一个信封,推到她面前。 白艳一愣:“这是什么?” “这是,穆园的谢礼。”穆星说。 白艳不由地慌道:“什么意思?阿璇,我说过不需要任何谢礼的,这…” “晚儿,你先听我说。”穆星忙伸手牵住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白艳咬住唇,轻轻点头:“你说吧。” “我不会赎你,穆家也不会赎你。”穆星一字一句道。 没想到她会如此说,白艳顿时愕然,愣愣地看向她。 穆星也坦然地回望,目光澄澈。 这个眼神白艳曾见过。 在最初的地方,在崔家洋行里,穆星也是这样看她的。干净,纯粹,不带一丝猥亵,只有欣赏。 但曾经的穆星只是一个好奇的路人,现在她知道,穆星对她不只是欣赏与怜惜。 “你救了大哥,穆园必然是要报答的。而除了钱,家里也再没有其他东西能答谢你,也不需要。”穆星又道。 “这笔钱你拿了,不仅能让你给自己赎身,也够你寻一个好地界安家。你可以继续写作,也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你自己想做的工作。” 白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成型,心头不由重重地一颤,叫她顺不过气来。 “我与我娘说,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不需要因为你的恩情而勉强自己接纳你。因为你的本身,就值得,也一定能够让她喜欢和接纳。” 穆星微笑地看着她,素来锋利的眉眼也柔和下来,钝成了温柔的模样。 “我爱你,我会在你倒下时候接住你,会给你做饭,会珍惜你拥抱你,但我不会拯救你,我不想掌握你的生命,你也不需要英雄。你可以拥有自由,但这不是因为我的爱,不是因为我的钱,而是因为你的勇敢,你对穆家的援手。晚儿,你可以自己拯救自己。” “你不必依附于我,为我歌唱;你也不是我的陪衬,需要为我妆点。你可以拥有你的意志,你的选择,你的尊严。” “你是自由的,而我就站在你的身旁,随时可以和你一起前进。” 在白艳的思维反应过来之前,她眼中的泪已先一步掉了下来。 在这一刻她想起了许多事情,她曾与穆星谈起过的,曾经为之困扰的… 她曾与穆星说过,即便像绯华那样被富贵之人赎出去,也仍是囚鸟而已。她还说过不愿意让蔡部长替她拿回契书,因为那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这些事她与穆星谈起时不过有感而发,可穆星都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