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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裴思渡有代沟, 她以为重要的事情,裴思渡都认为不重要。 而她刻意忽视的问题, 裴思渡却偏摆在太阳底下。 雨线从天上往泥沼里落, 室内光明晃晃的, 照得人犯晕不适。 这两天她过得不算好, 一进办公室还被挑衅般指出憔悴,她都没什么脾气。 想起有一回裴思渡没睡好,早晨匆匆赶来公司,桑絮也事不关己地客套询问。 裴思渡暗示她的话,她听懂了,心里也可耻地爽了,仍装无辜。 现在轮到她了。 有意还是无意都不重要了,她吃“礼尚往来”那套。无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她若无理取闹打了旁人一耳光,旁人就是还两耳光,她也觉得应该。 不高兴又怎么办。 得到多少还赠多少,欠了多少就补多少。 桑絮凭此真理与人交际,也许不是真理,可大多时候,它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在她不欠别人什么,也不想要什么的时候,别人还没沾到身,她就已经冷下脸,全副武装起来。 所以裴思渡之前,她遇不到麻烦。 裴思渡是例外。 那晚温存的后效够足,心里的窃喜和满足支撑着她,算是得,也算是欠。 她于是被报复,没有还手的力气。 她也打心底明白,哪怕她现在发火骂人,都没人受着。 裴思渡可以直接让她滚蛋。 她们在一起时,她得到的所有特权,都是裴思渡直接给予,一旦裴思渡让她滚蛋,她连进总监办公室的资格都没有。 强迫自己冷静,看上去像个正常人,才能把话说清楚。 其实没有不清楚的地方了。 她看清了裴思渡,说难听些,这人睚眦必报,起码在感情方面是这样。 坦诚到连遮掩都不愿意。 她明明可以说谎,她要是想骗人,没人分辨得出。可她就不,她拿实话砸人,她是故意的,她要桑絮听着,受着,然后反省。 桑絮的心像火苗燃起来,又疼又热。 她有一身的坏毛病需要藏起,有时候露出破绽,被人抓到便算了。没人能治她,她谦卑地对万事万物表示不屑与轻蔑。 她有她的选择和习惯,轻易不做改变,她不去迎合也能活得很好。 哪怕是喜欢上裴思渡,她也只在舒服的区域里调整,一切云遮雾绕的未知,她都不想管。 裴思渡一直是她的纵容者。 她纵容到桑絮的防备越来越重,没人会无条件对别人好,让自己吃亏。如果一个人这么做了,多半别有用心。 只是裴思渡的别有用心,是在付出很多的前提下,桑絮看出来,都舍不得不要。 现在纵容者要讨些东西回去,哪怕有心理准备,桑絮也不好过。 但让人不好过的裴思渡,睚眦必报的裴思渡,像白裙子沾上泥点,瑕疵显眼,反而让人敢拿手去碰了。 它不再是挂在玻璃橱柜里的珍品,让你以为自己连试的资格都没有,哪怕口袋里的钱再多,都配不上。 桑絮晓得,裴思渡说的都有道理。 如果那天早晨裴思渡没有走,同自己睡到睁眼,她要怎么做呢? 答应续约,还是直接谈恋爱。 或许什么也不说,就像之前,抱了,亲了,裴思渡不计较,她就不会给理由。 她的心心念念,是因为裴思渡不告而别,让她察觉到这次跟以前不一样。 所以她才乱了分寸,她得承认。 说那句“我负责”是她真实想法。 如果裴思渡特别在意这种事情,她就有了名正言顺承担责任的机会,就像一个月的协议一样。 她的自私得放一放,因为她也不能太坏,坏到自个儿都直不起腰。 可惜,裴思渡没那么在意。 她这次要的不是态度,是桑絮的全心全意。 上过床就立即变化的态度,她说是在糟践感情。 这说法未必没有道理,裴思渡追她或许不算最久,但算最用心的,她还是坚决要走。 现在人家心血来潮跟她睡一次,她倒像死心塌地,这算什么呢。 裴思渡可恼,她自己也可恨。 不信她是应该的。 “怎么收回,说了就是说了。”裴思渡语气淡淡的,存心不惯着她。 说到这个份上,桑絮不想无谓地怪她,却也不想再看见她,“好。那麻烦裴总用一次特权,让我尽快离职。” 桑絮唯一一次申请的破例,是离开。 裴思渡看了眼时间,没说答应的话,只是看着她。她先是想探虚实,目光里悄无声息爬上眷恋,让她看上去比刚才更像桑絮所认识的裴思渡。 “急着走吗?” “废话。”桑絮终于语气不善,她能忍耐被报复,不能忍耐裴思渡装傻。 这么尴尬还不走,留下来陪她过年吗,莫名其妙。 “你认同我的话,我说你做不到,你就干脆退了,也不负责任了?”裴思渡突然又打起回马枪。 桑絮破罐子破摔:“我说不认同能怎么样?” “你不认同,我就让你负责了。”她说罢笑了一下。 这笑彻底激怒桑絮,板下脸,冷硬地警告:“裴思渡,我没有那么好玩,我的忍耐也有限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