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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晌皇上就到坦坦荡荡馆来。 姜恒见皇上脸上薄有酒色,就问道:“叫人备一碗醒酒汤吗?”皇上喝一杯脸上也有酒色,喝的快醉了,脸上也是差不多的样子,还能保持住往日严肃脸,以至于姜恒每回要通过问话来判断皇上的状态。 皇上则攥了她的手,往屋里走去:“外头太冷了,别站在这儿。”又坚决摇头:“不必醒酒汤,朕没事。” 姜恒一边跟着皇上往里走,一边回头示意秋雪:绝对需要醒酒汤,快熬。 一般说自己没醉的人,就是醉了。 秋雪麻溜儿闪了,又让秋霜先上浓茶上去。 皇上喝了一口浓的发黑的茶,却点评道:“你屋里的茶总是淡些,没什么味道。”姜恒在旁不由笑道:“皇上素来不喜酒,年节下推脱不开才少喝两盅。今日倒是喝的不少?可明儿还是万寿节呢。”边说边打开灯罩,吹灭了宫里的灯烛。 一会儿让皇上睡一觉,也好解解酒。 “老八与朕说起水师之事,又说起特开制科一事……”皇上倾身,把姜恒也拉到榻上来坐。人喝多了容易控制不住力气,但皇上倒是还有控制力,轻轻的拉她,示意她上来:“过来靠一会儿。” 秋霜等人早在上完茶就退了下去,冬日屋里暗沉又温香一片。 皇上觉得这一月余来一直奔波的心此刻才终于静了下来。也不说正事了,只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对姜恒道:“听,外头还在下雪呢。” 两人就这样听了一会儿雪的声音。 这样的雪声让姜恒想起她生敏敏那日,皇上隔着窗子与她说话,天上也下着雪。 她听得出神,直到一溜儿风钻进来,她这才往后躲了躲。皇上就扣上窗子,伸手扯了榻上叠着的绒毯来给她盖上。 然后开始有点发呆:“朕方才说到哪儿了?” 姜恒撑不住笑了,提醒皇上道:“特开制科……臣妾倒不知道,什么是特开制科?” 科举里的恩科她知道,多是国有大庆,就在每三年一次的会试外,再加一次考试,让举子们多一次考中的机会,是为恩科。 皇上被她提醒,重新找回了程序,就道:“也难怪你不知道。制科极少开的,用以选非常之才,跟以往的科举考的经义题目都不同,是朕来命题选特用之才。从前皇阿玛在位五十年,也只开了一科而已。” 姜恒闻言心道:这就是特殊人才特殊选拔? 皇上要真想建水师,筛选对海防精通之人,制科无疑是最好的法子:毕竟在时人看来,科举是唯一一条晋身大路,不是说偌大中华,没有如戴梓般的奇才,而是许多人才都被认为是不入正途主流,默默无闻而已。 其实除了极个别的真正学者是以钻研经书古义为爱的,其余科举人眼里,正途不是四书五经,而是能为官为宰。 若是特开制科,只主考海防、水利、机械等专业,保管相关人才就会蹭蹭往外冒。 就像姜恒在前世听过的玩笑,要是足球踢得好高考能加分的话,国足的水平可能没几年就上去了。 正是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姜恒好奇问皇上:“先帝爷的制科,选的是什么样的人才呢?” 皇上道:“皇阿玛开的是博学宏词科。”就是选拔文艺水平高的,会作诗作文的。 “那会子三藩初平,皇阿玛需修前明史书,故而开此一科,特召些精于词章的人进京。这些人还不只限于举人,可由各地科道官、四品以上官员举荐。” 皇上显然早有打算:“朕开制科,自不会是博学鸿儒科。必得敦崇实学,能于海防事出力的人才好。” 姜恒举起茶杯:“那臣妾敬皇上一杯,皇上这一科必广纳英才。” 皇上不由一笑举杯,当真与她碰了一下,然后喝了几口,反过来嘱咐她:“虽这酒水淡的很,也别喝多了。” 姜恒:……这人真是醉了。 秋雪让小厨房熬得醒酒汤到底也没派上用场。 屋里只有皇上和贵妃,熬好了汤药秋雪也不敢进去,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娘娘自个儿出来了,笑着对她摇手道:“罢了,皇上已经睡着了,先温着吧,要是起来难受再喝。” 姜恒边说边把自己的小怀表拿出来,快到儿子放学的时间了。 “后殿生好火了?他一向喜欢踩雪,回来得把一身都换过烤一烤才行。” “娘娘放心,都已经生好了。” 皇上醒来的时候,天儿已经黑透了。 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身在何时之感,好似这一世是茫茫然南柯一梦,他仍旧是魂魄飘在空中。 直到听到外头熟悉的笑语声才心定下来,觉得自己是个真身。 外头的笑声是细细小小的,皇上坐起来,黑暗里碰的炕桌上茶盏响动。 姜恒原带着六阿哥在外间玩扭蛋机,听到屋里的声音,就亲手托着一盏灯,往里头走去。 帘子掀开,倾泻半面光晕。 皇上就见光影里,她闪身走进来,帘子放下,她周身所在又变成屋里唯一一团光。灯烛中,笑容甜的与初见一般,依旧让皇上心里一动。 像是黑夜里划过来的一艘小舟。 姜恒都走到榻前了,见皇上还是坐着不动,就问道:“皇上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皇上这才站起来,自然接过她手里的灯来拿着,然后仰了仰头:“朕手里拿着灯,你给朕把纽扣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