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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才放手将册子还给她,仍旧伸手将她扯到膝上来坐下。两人之间距离很近,甚至能看清对方眼里彼此的影子。 皇上就这样看着她:“你花了这么多心血,若是不成,竟也就算了?” 姜恒点头直言:“遗憾是有的,但尽人事安天命,天命若不成,就罢了。”她抚着手里的册子:“何况臣妾画这些的时候就挺开心,便是没有真的花,这些画总是臣妾的。” 说到底,她的性格是‘恒’,而不是强求。她的持之以恒,最终仍会与自己和解,追求的是过自己无悔无愧尽力而为的一生。 真求不得就不求了,总不能逼死自己。 皇上听得出这些话完完全全是本心,他不由喃喃自语了一句:“换成朕是不行的,非要强求不可。” 眼前人跟他相像,本质上却又不像。 他原先一直以为自己喜欢姜恒像他的地方,到了这一刻,才忽然顿悟,原来自己真正觉得她合心意的,反而是她不像自己的那一分放得下和洒脱。 她凡事尽力而为,却又真的放得开。 “不为过头事,不存不足心。”这是皇上当年抱负不得施展心中煎熬的时候,写给自己的一句勉励之语。 可是他始终放不下。他总是忍不住钻牛角尖,觉得自己努力了,就该有回报,若没有就该更努力。以至于在很多事情上强求过甚,事倍功半,甚至伤人伤己,最终抱憾。 “这样很好。”姜恒只觉得皇上的手臂似乎无意识的加大了力气,像是要用力留住什么珍贵之物一样。 “你这样的性子,就很好。”皇上语气很笃定而凝重。 姜恒也就一笑,回答道:“臣妾一直也不会变的。” 皇上从情绪中走出来,觉出了方才有些失态,就很快换了话题道:“朕准了,后殿就按你喜欢的样子改。” 并很快宣了恒春圃管事柴云过来,让他调配人手,永和宫后殿如何布置草木花卉,一应听信嫔安排。 柴总管激动极了:前期工作没白干,我们恒春圃迎来皇上吩咐的大项目了! 且说皇上通过姜恒的‘花园项目’后,她一时却没停下一个月来养成的画画习惯。 这日从承乾宫回来,依旧提笔。 只是这回画的不是花了。 她一气呵成画完后,才停下来欣赏自己第一幅人物画:画上是一个脸上带着倔强神情的红裙子小姑娘,伸手去摘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若是熟悉皇上的人见了,必然一眼能认出来,这姑娘的眉眼神色很像皇上。 姜恒给这幅画起名为《爱新觉罗·敏敏》。 没错,她画的就是泥塑版皇上! 昨日皇上自言自语那句“非要强求不可”,落在姜恒耳朵里,立刻将他这种强求劲儿跟她特别喜欢的纸片人赵敏联系了起来。 于是给皇上起了这个戏称,准备私下里偷偷泥塑一下皇上。 说来也巧,姜恒才画了两张,就正好让皇上撞上。 被泥塑的当事人凝神细看画像,姜恒在旁边提心吊胆。 半晌,却听皇上似叹息似慨然,转头问她:“你想要个女儿吗?” 皇上心里实在是感慨:朕子嗣缘薄,她当然是不知道的。瞧着她也喜欢孩子,会带着弘历弘昼一起吃炸鸡,会在宫里做糖人——想必她很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吧。这不,连名字都想好了,要叫敏敏。 这画里也显而易见饱含着感情。 可惜…… 皇上心情复杂起来。 而姜恒很快反应过来皇上这是误会了什么。不过,既然皇上误会了,姜恒索性就放飞自己。 接下来她画了穿着各色小裙子的傲娇小姑娘,甚至还有捏着糖人哭的——当然都是在泥塑皇上。 姜恒画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 倒是皇上,见她一幅幅画的都是小姑娘,心生奇怪。比起公主,宫中妃嫔应该会更想要个皇子吧,怎么她画都是女孩。 姜恒笑眯眯为自己泥塑铺路:“女儿类父。皇上细看我画的小姑娘眉目是不是都很像您?” 第60章 敏敏 皇上挑了一张姜恒画的‘敏敏图’带走了。 要姜恒来说,那正是她自觉画的最像的一张。小姑娘眉目倔强,穿了件印着太阳花的嫩黄色小裙子,踮起脚来去够一支被放在高案上的金色的笔。 她画的时候,想的就是皇上之前很多年,伸出手去够那支能批览天下的御笔的执着。 皇上挑了这张画要拿走,姜恒还是有一点心虚的。 这万一皇上看久了,或是让十三爷等极熟悉皇上神情的人见了,叫破这是泥塑皇上怎么办? 且说姜恒这纯粹是做贼听见敲锣就心虚。 别说这里根本没人理解她‘泥塑的乐趣’,只说人这种物种,向来都是‘丈八的烛台,照见别人照不见自己’,看别人的优缺点洞若观火,看自己就失于客观。 对自身的认知,往往会产生极大的偏差。 比如说皇上,根本没想过姜恒画的这种傲娇小姑娘跟他有什么关系,在他自个儿眼里,觉得自己已历两世,生死离别太多,经历的大事也太多,已经立地成佛一样的平静从容。 几十年的光阴过去了,他曾经被皇阿玛评价的喜怒无常,早已消磨。 不过旁人的感觉不是这样的:雍正帝再觉得失去了激情,也是跟自己竖向对比的得出的结论,朝臣们是横向对比,就觉得他还是个情绪波动很大的帝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