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得见 第116节
要是他在就好了。 可林微夏现在不想主动打电话给他,他连她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林微夏暗自沮丧着一直往前走,来到了沪城最繁华的京百广场。 她刚好正在十字中心路段,商场上有一块超大屏的led 正在放蝴蝶的纪录片,逼真又动人,像是要从屏幕里钻出来翩跹起舞。 因为没事干林微夏干脆停了下来,认真看着led 屏幕,身后不断有行人经过。 忽然,“啪”的一声,led 屏幕黑了下来,这样反倒吸引了部分行人的注意,他们停了下来仰头驻足观看。 不到三十秒,led 重新被点亮,出现在视线内的是一处空荡荡的大礼堂前,四处黑漆漆的,台下空无一人。 “啪”的一声一束追光灯打在台上,镜头缓慢拉近,一位头颈笔直个子很高的男生抱着吉他出现,略微弓着腰,后脊骨清晰地突显出来, 心猛地一缩。 班盛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空旷的台阶上,一只脚随意地踩着下一级台阶,另一条长腿往搭着。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只露出一半弧度流畅又凌厉的侧脸,随意又散漫。 他没有刻意看镜头,甚至是侧对着镜头,很符合本人的作风,冷淡,嚣张,不把他人放在眼里。 班盛咬着吉他拨片,利落的下颚线往下,一截喉骨透着冷感的欲,抬手翻了一下前面的琴谱。 班盛没有看镜头,抬手拨了一下吉他,缓缓出声: “一首歌送给我喜欢的女孩,《燕尾蝶》,今天是她生日。” 修长且指骨分明的手指拨动吉他,响起一阵轻快的声音,随即慢慢压低,好像一封来自黑暗的告白。 班盛的喉结缓缓滚动,他的声音散漫又透着撩人的意味,是娓娓道来的低吟,唱道: 当我从高空坠落 世界是倒过来的模样。 我仍跪倒在你脚边。 当黑夜吞噬瞳孔, 我被困于无尽的海底。 请让我做你忠实的囚徒。 赐我你的仁慈吻 赐我你的无意清香 赐我你的白日梦呓 林微夏手里端着的冰激凌在纸盒里啪嗒一声融化,变成了一摊水。他的歌声牵动着她的呼吸,然而下一秒,歌里竟然出现了她低哼的声音,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la la la la la la ~~ l have a hidden star 那是林微夏在家时自哼自唱的调子,她无意哼的一两句英文,竟然被班盛记录了下来,还放进了他的歌里。 一颗心怦怦直跳,林微夏怔怔地看着在大屏幕里的男生,胸腔似有千万只白鸽扑腾着翅膀争相钻出来。 班盛继续拨动琴弦,深情款款唱着: 当燕尾蝶落入掌心 你重构了我的昨日之死。 给你我的呼吸 给你我的意志 给你我的自由 我心如此 只此一夏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有人纷纷感叹这生日礼物好用心,也有人感叹这男生长得帅唱歌还这么好听。 “这歌应该是他自己创作的吧,好像没听过,好好听啊,我是他女朋友我得幸福死!”有观众感叹道。 “真的好听,cao,我为什么听哭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个男生唱得好动人。” 一曲完毕,收完音后,班盛还侧对着镜头,半晌,他终于施舍性地转过头,想起什么,认真地看着镜头,低低淡淡的声音很抓人: “林微夏,谢谢你爱我。” “生日快乐,夏。” 而男人口中的女孩站在大街上拿着一盒快融化的冰激凌,她被人群簇拥着,鼻尖发红,琥珀色的眸子蒙了一层湿意,既惊喜又感动。 他竟然为她写了一首歌。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响声,林微夏拿出来点了接听,开口: “喂。” 男人在电话那边的呼吸声勾着她的心绪,问:“喜欢吗?生日礼物。” “喜欢,要是你在就好了。”林微夏吸了一下鼻子。 早知道她不出这个差了。 “你回头。”班盛在电话那边开口。 林微夏猛然回头,遥遥看过去,班盛痞里痞气地站那里,比人群高出一个头,他戴着那顶鸭舌帽,高挺的鼻梁如柱,锁骨的纹身明显,一只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樱桃蛋糕。 男人长得一向招摇又打眼,不断有路人频频看向班盛,他眼里只有她。 他在她身后站了很久。 身后不断有行人,车辆从两人身后经过,交闪的霓虹将此刻的画面定格。 林微夏拿着冰激凌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不好意思地擦了一下鼻子,低声问道: “这首歌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三个月前。”班盛回。 “中午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儿?”林微夏继续问。 “机场。”班盛哼笑了一声,抬手捏她的鼻子,看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冰激凌,脸色有点沉,“又吃?” “错了错了。”林微夏立刻求饶。 最后班盛带林微夏去了江边,两人坐在沙滩上,远处有烟火燃起,五彩斑斓,好像也在为林微夏的生日而欢庆。 班盛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打火机,两人掌心拢起,挡住了江边吹来的晚风,三根蜡烛燃烧着,发出滋滋的火星,林微夏双手合十,认真地许了三个愿。 许完之后,林微夏把蜡烛拔掉,拿起奶油蛋糕里的一颗樱桃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她又拿起了一颗樱桃塞进班盛嘴里。 她把蜡烛,彩带放进了塑料袋里,想起什么说道:“我最近做梦,老梦见深高,一下子想起好多事。” “阿盛,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班盛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散漫地接话。 “为什么选中我?”林微夏睁眼看着他。 高二那年,林微夏转学到深蓝一中,第一面就被身上藏着锋利危险感的班盛看上,他像是看到猎物一般,步步为营,靠近她,然后牢牢在她心中占据重要地位。 后来无论经历多少风浪,两人一直纠缠至今。 林微夏相信一见钟情,可班盛从见到她第一眼开始,他眼底的情绪就过于浓烈,透着过强的宿命感过强。 不像是第一次见面会有的眼神。 班盛嘴里懒散地咬着一根烟,低下笔直的脖颈,伸手拢火,闻言动作一顿,轻笑一声: “看来你真的忘记了。” “什么?”林微夏眼神茫然。 十岁那年,一起变态凶杀案发生后,班盛还躺在医院里治疗,mama被拉去殡仪馆那天,他拔掉了输液管偷跑了出去,只是晚了一步,宋知丽的尸体已经从太平间拉走了。 太平间里阴森又让人心底发凉,班盛却一点儿都不害怕。出来后,他在医院附近乱走,脑子里乱得很,更多的是手足无措,最后坐在住院部前的广场花坛上哭泣。 他是不是彻底没有mama了。 班盛坐在那里,幽长的眼睫低垂,双手搭在膝盖上紧握在成拳,攥成血色,晶莹的泪珠无声地往下掉,落在地上,随机又被融化蒸发掉。 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班盛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蓝色的水笔,伸出左手,眼睛觑着手腕处流动的血管,想试一试戳下去是什么感受,会不会减轻痛苦,思索了一会儿,扬手就要戳下来——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班盛以为是大人,神色慌张地把那支笔扔进花坛里,一抬眼,结果是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女生。 女生眼尾下面脸颊那里有一个红色的小蝴蝶胎记,她穿着一条蓝色细格纹的裙子,白皙小腿的形状很好看,穿着的帆布鞋被刷成毛边。明明是小女孩,举动和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较早熟。 女孩走了过来,也没有说话,坐在班盛旁边。 班盛心里压抑太久了,医院那些护士同情的眼神,爸爸从未出现在病房里,无声地责怪他,偶尔撞见其他病人的窃窃私语,说这个人把他妈害死了。 每一件事都像一条无形的绳子,在不断拴紧他的喉咙,让人无法呼吸。 可能是太需要人倾听了。 班盛开始将发生的那些事说出来,有的事情他隐瞒了,有的没隐瞒。说完之后,空气静默,女孩一直没有说话。 班盛低垂着眼,脸颊忽然被女孩掰了过来,她指着斜对面发烫的火红的太阳开始说话,语调没了刚才的冷漠:“这件事错不在你,它只是个意外。太阳是公平仁慈的,只是有时候会忘记照到我们。” 太阳有时会忘记照到善良的人。 “但太阳会一直在,”女孩仰头看着天边,眯着说,“你信不信,太阳一会儿就会过来。” 等了十五分钟以后,果然,太阳慢吞吞地移了过来,耀眼又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直无限包裹着班盛不安的,痛苦的一颗心,像mama的怀抱。 原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班盛眼睛忽然掉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来,说话的声音抽噎:“我……我好想mama。” 女孩一瞬间表情无措,但还是伸手抱住了班盛,动作僵硬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话的语气柔和起来:“不要哭了,送你我最喜欢吃的话梅糖。” “我mama以前跟我说过,有些人的人生就像话梅糖一样,是先酸后甜,捱下去,会好起来的。” “别哭啦,太阳会一直在。” 女孩说话这句话就走了,太阳照在她身上,是明亮的,温暖的,美好的。最后一段对话留在十岁那个有着热烈骄阳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