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页

    正如今天碰上的这位,本体是犹如黄粱美梦的幻境,林清泉无知无觉就进来了。

    谁能想到,魔还能拥有这种无形无相、不能具象化的本体。

    不愧是高级魔。

    目目开始四处扒拉。它摸过山壁间的罅隙,扒开山间野花深层的蕊,连草根上的灰土和天空中每一卷火烧云都不放过,必须要一个个亲自观察。

    它在逐个排查,找出哪个才是魔的心脏的拟态。

    “别白费力气了。我的潜意识有多大,这幻境就能有多大,根本就没有边际。你永远都找不完的。”

    林清泉索性靠着山壁,盘腿而坐,拍了拍身旁的空处,“坐下来歇会吧。不着急,我死期还未到呢。这魔的界虽然高级,但它是可控的,有破绽。我们早晚都可以破界而出,不差这一会工夫。”

    说完,他又拍拍身旁,用试探的眼神看着目目,道:“过来坐我旁边。”

    因为下雨,他身旁的空处已积水成一个低洼小水潭。雨水和泥沙枯叶搅合在一起,全是脏泥。

    目目温顺地放下石头,遵照他的指示,一屁股坐在水洼里,一身白衣顿时泥泞不堪。

    真听话啊。

    林清泉看它银白的和服被弄脏,看它时刻挺得笔直的脊背,看它虽身为万人唾骂的魔胎却一举一动都很有贵族的气度。

    他玩味地笑了。

    但他一句话都不说。

    两人无言,依偎在一块,静静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们早都被雨水浇透,和泡冷水澡没什么分别。

    “无聊死了。”过了一会,林清泉道,“听歌么?不如让我给你拉一曲吧。”

    话一出口,他的手上就出现了一把红木小提琴。

    林清泉弹拨几下空弦,摸摸厚重的红木,指节在背板敲出轻响。

    他心里门清,这把小提琴是幻象。

    ——是魔根据他潜意识里对小提琴的印象,而构造出来的幻象。

    但现在这么无聊,不如活在当下,幻中作乐。

    目目巴巴地望着小提琴,眨了眨眼睛,直发愣的模样十分可爱。

    林清泉看它这模样,笑了:“我不止枪用得好,小提琴拉得也还可以。今天就对魔弹琴一次,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古典乐和西洋乐器。”

    他试拉几下,发现小提琴音不够高,便撤下小提琴,转动弦轴调节到正确的音。然而音准是准了,可琴弦过紧,一旦拉起琴弓,琴弦极容易绷断。

    目目从他手中接过了小提琴。

    它先是把琴弦都松下来,从最主要的A弦开始调整,每做完一次微调都会拿琴弓试练一段;就这样对准单弦后,又不紧不慢地调整起双弦,调弦的动作娴熟又自然。最后,四根琴弦无比和谐自成一体,没再有不协调的杂音。

    看完它一系列熟练的调音动作。这是自穿越以来,林清泉最大的一次震惊。

    “你居然还会调音?!”

    目目不会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红起了脸,耳朵尖也是血红的。

    它绕到林清泉背后,左手把位按音,右手就握起他的右手拿住琴弓,小提琴架在他的肩上。

    两人的姿势紧贴,十分亲近。近到林清泉能感受到它的呼吸扑打在脖颈。

    马尾弓毛在四根弦上拉出流玉一样的音乐。音符从灵活的琴弓下飞出,闪亮亮的,就像有人掬了把五颜六色的珍珠,哗啦啦丢到你眼前来,于是满目全都是星光了。音调高高低低,把人的心思拉扯得波澜迭起。说是听音乐,但感受像是看了场有血有rou的戏剧。

    这技艺,是能吊捶业余选手林清泉的大师级别。

    本想自己露一手,结果装逼装到人家擅长的领域去了。

    林清泉有些不甘,斜过眼睛,在余光里偷瞄目目一眼。

    这家伙,琴拉得这么好,不会和我一样都是自带技能的失忆穿越人士吧。

    只是我穿成了宿主,它却穿成了我的魔胎。真是奇妙的缘分。

    林清泉没有声张,选择了缄默不言。

    某种意义上,他决定把目目利用个彻底,让它永远作为自己的工具而活。

    ——完全由自己掌控在手的工具。

    既然要做到这个地步,那必须要压制它潜在的人格和记忆,让它精神和rou|体上都依附于自己。

    让它永远像现在这样,善良且一无所知,对我乖巧且听话。

    让它为我而活。

    这样的目目才是最好的。

    优美婉转的古典乐像阳光照进耳朵,高雅而光明,欢快的旋律哒哒打击心灵。林清泉的心里却升起一种阴暗的快意。

    不多时,目目拉完最后一个悠长的尾音,又站回了对面。

    它还有点意犹未尽,细长的手指一点点摩挲过小提琴的红木,体会红木的纹理和材质。尽管皮肤怪异,但它的手骨纤长,在按压琴弦时就显得十分优雅。

    它抚摸着小提琴,黢黑的眼睛透出一股子迷茫。

    和林清泉穿越过来就会看病和用枪一样,目目本着从前世继承下来的技能,在茫然中全凭过硬的技术,演奏了一曲欢快的小提琴。

    “结束了?”林清泉问它。

    目目连忙将小提琴双手奉还,看起来很是歉疚。它在为延迟归还小提琴而感到抱歉。

    林清泉迟迟不接,故意晾着它,一边抬起黑亮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它看,一边看还一边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