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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太阳终于完全升起,照亮了整个人间,却没有照亮过哪怕一寸芥川龙之介的身体。阳光不愿在他身上多做探索,最后照落在他身上的只剩下灯晖与冷风掠过零落下来的昭然。日出照在那儿,像是把芥川龙之介和整个人间都隔开了。他寻求着救赎,那里却只有绝望。他寻求着光明,那里却传来了亘古不灭源源不绝的泪与血泊。他不停地哭泣,不停地痉挛着,但愿痛楚能有朝一日在反复折磨自己的过程中磨损一尽。 “很遗憾的是,过去是无法改变的。我们不能改变已发生的历史,不能挽回已成的伤亡。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对你保证说……假如当年是我在贫民窟遇到了你,那么我一定不会让你走。换作是我,我会默默地守在身后,把你受过的一切伤害讨回来,再转移到我自己的身上,为了你去把那些伤害都承受下来。” “这有什么作用吗?” “我会把自己塑造成所有人都憎恨的可恶的形象,进而把你放在我的对立面,这样反对我的人就会喜欢上你了,就会理解你。有多少人讨厌你,误解你,我就让多少人来憎恨我。” “说得这么忍辱负重,你肯定是骗我的。” “确实,骗你的。被骗了一次,心情好些了吗?” “多么悲情的故事啊,为什么不就着这个故事继续骗下去?” “因为继续骗下去就坏事了呀,同志。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太宰治会弄死我的,他们对你占有欲那么强,我只是个喜欢玩乐喜欢自由的孩子,才不想惹那么多泥巴。虽然有点可惜,但我们还是下辈子吧。” “根本就没有下辈子和投胎一说,都是自欺自人罢了。” “对啊,就像魔术一样,所有人都知道是障眼法,是有技巧可寻的把戏,但是大家都喜欢。就算这种说法确实很虚幻,但只要能够安抚到现在的心情就不算坏,为何又不尝试去浪漫一把呢?” “浪漫就是你必须得去诈死吗?浪漫就是你必须去离开,去藏起来吗?”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做的这一切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他突然停止了笑容,用深邃的目光看向芥川龙之介,口吻近乎狠绝地说,“相信我。” 芥川龙之介望着他的眼睛,忽然失语了。事到如今,还有谁是可以去相信的吗?他已经没有勇气去判断了。他试着去读懂果戈里的眼神时,竟觉得自己灵魂里某个暗度思语的角落被其捕捉到了,于是不由地发出了一阵微弱的悸颤。那时,没有人知道为何小丑会伸出双臂,揽他入怀。正如没有人知道为何白雪的怀抱留不住日光一般,正如没有人知道为何情浓的花朵无法拥抱寒怆茕独的冬天一样。起初他因惊吓而呆滞了片刻,下意识生出了拒绝的念头,那准备推开的双手几乎已经使上了力,最后却还是停了下来。温暖的怀抱与狠绝的目光让芥川想起了无风带那静穆的大海。一切都岿然失意,一切都岑寂难言。至于世上究竟哪里会有无风带,有没有真的能够永生永世静若死亡的大海,此时的他并不想去寻找答案。 “我相信你。”他回答。 拥抱他的人没有继续说话,没有选择回复这句话。或许并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无风带的海并不具备说话的能力。他们各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坚信其没有说明的意义。果戈里的手轻轻刮过他娇小的、绝妙的耳轮。 日出终于照耀到了这里,并再次把芥川龙之介拉回了这个人间。 第49章 美丽新世界 果戈里在与芥川龙之介分别之后就马上开始了自己的计划,整个过程毫不拖沓,几乎是在芥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闻得了他的死讯。芥川不知道那是否是货真价实的死亡,却知道那是货真价实的永别,从相见到永别只需要不到五十个小时。“书”使世人的记忆产生了颠倒,除了那些当事者外,所有人都被植入了与事实相反的认知。 当看到天人五衰是武装侦探社的新闻时,芥川不禁产生了思考。究竟是“书”让客观现实产生了改变,还是人类的认知太容易被误导? “书”所制作的矛盾点只有那么几个,肯定没有办法把武装侦探社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抹消。只要能有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思考,便会发现端倪。却没有。只要稍微梳理梳理逻辑,回想武装侦探社成立以来的历史,便会觉得他们是天人五衰这个结论真的很诡异。却没有。只要仔细推敲一番,便会察觉,世人只是看见了武装侦探社穿着敌方的衣服,在镜头前好似是迫害了人命的模样,甚至连他们露脸行凶的过程都没有看到,仅仅凭借那一幕,便断定他们是恐/怖/分/子。 谁敢站出来说,我觉得这不对劲,武装侦探社会不会是有什么委屈,便一定会被归为天人五衰的同伙。 这就是人民群众吗?这就是所谓的民意?民意就永远是对的吗?只要是人民群众都想看到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群众想要的究竟是合法合理,还是合群合意?法律究竟是该做民意的导师,还是该做民意的帮凶?人类都是一样的,只想看自己希望看到的,只想从先代入为主的立场出发。 芥川龙之介自认不是武装侦探社的朋友,就算退出了港口黑手党,侦探社也不会和他是一条线上的,所以他不会对这个侦探社产生所谓的共情。可是,如果说“武装侦探社是恐/怖/组/织天人五衰”“把武装侦探社绞死”这种民意真的得到了提倡,结果一定是正确的吗?只是因为人们都这么认为,都这么希望,所以就要这么做?和当年流放苏格拉底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