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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美食耽误的名士们 第86节

    翌日午间。

    桃花居, 前厅内。

    谢年华侧躺在榻上,脸上敷着天启第一款手工面膜。此面膜的制作者——谢云曦正暴殄天物的研磨着极品珍珠。

    一旁, 安颜则在捣鼓新鲜的玫瑰花瓣, 碾压花汁之余,她还时不时看几眼谢年华脸上的糊状面膜。

    当然“面膜”这词她也是头一次听说,头一次见。按照他们三郎君的说法, 这东西敷在脸上, 待自然干透,自可润养脸颊, 美白肌肤。

    作为第一个享受面膜的人, 谢年华心中亦是半信半疑。

    虽说, 谢云曦信誓旦旦地保证, 必让她在三日后的乞巧节重新焕发容光, 可他们毕竟不是“相亲相爱”的姐弟, 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坑姐的新招数呢。

    “三郎,这糊糊……不,这面膜什么时候才能从脸上拿掉啊?”谢年华敷着面膜不好张嘴说话, 只能含糊着一边询问, 一边伸手试探着触碰。

    谢云曦用纱网筛选着碾压成粉末的珍珠, 闻言, 他本能抬头看向谢年华, 见她正要摸脸, 立即出声阻止, “二姐,别用手碰,等干透了, 便可洗净看到效果, 你急什么啊。”

    ——这事关脸面的事,自然急啊。

    谢年华心中腹论着,但手还是听话放了下去。不过,她手是安分了,却不代表她人就会安分下来。

    趁着谢云曦低头筛选珍珠粉的时候,她暗戳戳的侧过脑袋,抿了几下唇,品尝了一番嘴角边的“面膜”——牛奶和蜂蜜混合调制而成的糊糊,你还别说,这味道其实还挺不错的,要是能再加些芝麻,必定更加美味香醇。

    谢年华舔了舔舌头,含糊着说道:“安颜啊,我突然有点饿了,你把刚刚三郎用剩的那碗面膜糊糊拿过来,喂我垫垫肚子呗。”

    听到这话,安颜抬头看她,结果刚一看去,便发现她家二姑娘嘴角边那明显少了一圈的面膜。一时,她竟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纠结之余,她只好向谢云曦投以求助的目光。

    当然,吃面膜这话,谢云曦自然也听到了,他对着安颜,无奈叹道:“她要吃就给她吃呗,免得你家二姑娘把脸上的都给舔完了。”

    ——艾玛,这敷面膜敷的,还能吃到肚子里的,哎,也就他二姐了吧?

    谢云曦揉了揉眉心,只觉这厅里,老的小的就没一个靠谱的。

    要说这厅内,小的自然是指谢年华,至于老的,那便是谢齐和沈乐这对难兄难弟了。

    昨日,谢云曦几人逃走后,谢宅便没安生过,从夕阳落山头闹到夜深三更休。

    然而,就在谢齐和沈乐以为这又追又打,折腾一夜后,谢朗就算没有消气,但好歹也算出了些怨气,总不至于把他们扫地出门。

    特别是谢齐,作为“从犯”,“帮凶”,他自觉自己最多是罚一顿打,抄几遍家法之类的,回头再说些软话,也该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吧。

    ——毕竟谢朗对谢王氏和谢言氏,那可是半句重话也没说,还特别宽宏大量,善解人意的为她们找好了台阶。

    可,天不随人愿,心多是偏长。

    想起一早被谢朗踹出家门的悲惨场面,谢齐亦是忧伤。

    他小心地揉了揉自己那碎成八瓣屁股,心中嗷嗷吼着:呜呜呜,大哥实在太双标了,明明大嫂和我夫人也都是帮凶,为什么最后清算的却只有他一人——太偏心,太不公平了。

    “嘤嘤嘤,沈弟啊,你说我大哥他是不是他过分了,小时候,我和阿闵一起闯祸,他也总是这般,对阿闵就好似四月春风,对我却如腊月寒风,这次更惨,哎哟,我的屁股哟……”

    说到伤心处,谢齐情绪一激动,屁股一抬,昨日鸡毛掸子残留的酸爽直直地冲向脑门。

    其实,刚开始他只是假装卖惨,但这会儿说着说着,想着想着,假惨还真就变真惨。

    回忆过往种种,谢齐悲从心来。抬头瞥了谢云曦一眼,却发现他这好侄儿依然不动如风,半点要理会的意思都没有。

    惨叫无人应,谢齐只能无奈捂着屁股,小心的坐回软垫。

    垫子虽软,奈何身心亦痛。

    谢齐悲鸣:嘤嘤嘤,他家三郎也不爱他了,他堂堂谢家二大爷,竟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实在是太惨了。

    一旁,沈乐同样顶着双黑黝黝的眼圈,他瞥了眼不争气的谢二大爷,心中嫌弃:艾玛,说好的假装卖惨,怎么就自怨自艾上头了,真是没出息。

    果然,人还是要靠自己啊。

    这般想着,沈乐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用手肘碰了碰谢齐,见他回应,这才俯下身,靠着他的肩膀小声吐槽。

    “喂,阿三这孩子简直了,那可是整整二十颗粉珠,看那形色,光泽,啧啧啧,一颗便是千金啊。”

    作为北院沈家的独子,沈乐自认年少时也曾是一掷千金,挥霍无度的主,但看着谢云曦这糟蹋珍珠,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做派,不禁暗叹:哎,这败家娃子,也就谢家能养得起他啊。

    他这话刚落下,谢齐心中生起的那点悲古伤今的情绪瞬间便梗在心口,当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咽得他半晌无语。

    稍缓一口气,他没好气地瞪了沈乐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净关心这些个有地没的,不就二十颗粉珠嘛,大惊小怪。”

    ——不就二十颗粉珠……嘛?

    沈乐眼皮一跳,伸手捏了捏谢齐的那种老脸,“咦,确实是那个为了十块铜板和我吵了三天三夜的谢齐啊。”

    年少不知愁滋味,唯有零花最动人。

    当年的沈乐和谢齐虽贵为世家郎君,可每月到手的零花钱却不够他们折腾的,偏这两人有钱就喜欢彼此借着花。

    只是这借来借去,待两人都没钱了,便又总爱彼此讨债。

    可惜这两人谁也没记账的习惯,到最后算不清,说不明,只能打闹着,谁也不愿让谁。

    不过,你还别说,他们这打闹了不知多少回,可打完闹完,回头有了钱还是照样没心没肺的混着用。

    年轻时没钱,过的抠抠搜搜,如今年纪大了,却一下变的豪气起来。

    沈乐搓了搓手,一脸的谄媚,“谢二爷啊,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你兄弟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不如……”

    “做你的白日梦!”不待他说完,谢齐便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我有什么钱,连喝酒都喝不起呢,钱都你二嫂管着,还借钱,你怎么不借我点。”

    听到这话,沈乐立马变脸,“哟,那你还说我大惊小怪,‘不就二十颗粉珠’——这话你个穷鬼也好意思说出口。”

    有钱谢二爷,没钱谢穷鬼——这人啊,就是太现实。

    谢齐翻了翻白眼,“你那是没见过三郎这些年的大手笔,这就磨碎了几颗小珠子罢了,前年这小子磨了十颗碗大的夜明珠,为的也不过是让他大伯母赢得‘世家大妇第一女红’的称谓。”

    “哈?”沈乐怀疑自个耳朵出毛病了,“他大伯母,不就是我谢大嫂——谢大嫂子她不是……嗯,不太擅长女红吗?”

    何止是不擅长,简直是手残。

    沈乐想起当年唯一一次收到的,来自谢王氏亲手绣制的荷包,人手一个,那绣工就不要说了,反正他那一个,戴着没一天就漏了一个大口子。

    这女红还想得第一,想想都觉玄幻。

    看着好友一脸的黑脸问好,谢齐耸了耸肩,“你还真别说,那年,第一女红还真是我大嫂。”

    “哈?”沈乐瞪圆了眼,一脸见鬼的表情,“什……什么?这是世家大妇都死绝了?还是她们手都摔断了?”

    谢齐斜了他一眼,“没办法,就算大嫂女红差,可架不住她做的那一身衣裳会发光啊。”

    独一无二的事物,无论在哪个时空,哪个时代,都是极为珍贵的。

    当然,就谢齐看来,那第一女红的荣誉,简直就是用钱砸出来的。

    这般浪费奢侈,谢云曦本该被谢家长辈责罚,奈何谢家主母她高兴啊。

    女红,那可是谢王氏一直求而不得的痛。

    这不过几颗珠子便能让她眼眉吐气,一扫多年雪耻,想想,多划算的买卖啊。再则,这可是谢云曦的一番心意,她自然不会让人动她的乖侄儿。

    按照谢王氏当年的说法,不过十颗夜明珠,就是二十颗,三十颗,一百颗,只要她家三郎乐意,就算把谢家宝库所有的珍珠都给磨了,摔了,扔了她都纵着,护着,谁也不能动她乖侄儿一根毫毛,骂都不许骂,说也不许说。

    ——瞧瞧,这当家主母都不要“脸”的直接护人了,连个最起码的伪装都懒得装,可见护人护的有多紧。

    有谢家隐形大bss护航,谁还敢找谢云曦聊家规,说道理。

    想起谢王氏当时那霸气侧漏的模样,谢齐不禁深叹了口气。

    他伸手拍了拍沈乐的肩膀,“有些事,你看习惯就好了,十颗夜明珠其实也不算什么,要说大手笔,那还是大前年那会,我那大哥沉迷绘画,又总嫌弃颜料少,固色又差,回头你猜,三郎这瓜娃子又怎么着了?”

    沈乐心里好奇,明知他故意卖关子,也只好应和着追问一句:“到底怎么着了?”

    闻言,谢齐方才继续说道:”“三郎这破娃子,天南海北的叫人打探矿石矿脉,回头不声不响的,竟给他买了整整三十余座矿山,就为了给他大伯研究颜料。”

    “三……三十座什么?”——矿山?

    艾玛,你当矿山是韭菜啊,三十座连着买,谁家少年郎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沈乐回想起当年,他也是抠着铜板过日子的可怜人,可,如今再瞧了瞧一身土豪之气的谢云曦——哎,同样是人,怎么人和人之间就差这么多呢?

    颜值比他高,才华亦不遑多让,这些也就算了,钱竟也比他多的多的多。

    俗话说,江山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前浪·沈乐悲从心来,一把抓过谢齐的手腕,抱着便是一阵悲痛欲绝的哀嚎。

    “呜呜呜,谢二啊,我太惨了,活了大半辈子,人到中年,怎么就活成了这般悲惨的模样,还未少年轻狂,便已白发苍苍,谢二啊,兄弟我苦啊……”

    见此,谢齐吓了一跳,这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演技大爆发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卖惨卖的,还真能唬人。不错,不错,瞧瞧,三郎这瓜娃子,终于有反映了。

    ——兄弟啊,你要再接再厉,表现得更惨烈一些啊。

    这般想着,谢齐的脸上适时露出几分悲伤,手亦自然地拍了拍沈乐后背,“贤弟啊,为兄知道你不容易,这些年委屈你了,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我大哥他……哎。”

    一语三叹,听着确实悲惨。

    谢云曦本不想搭理这俩为老不尊的叔伯,毕竟从今儿一早开始,这两人便在这儿秀了一堆拙劣的演技,而且,你秀就秀吧,怎么早膳午膳都吃得那般欢实呢。

    卖惨卖得太假,假到谢文清都不忍直视,躲回了书房——眼不见为净。

    谢年华也想躲清静,可惜,她这会儿还要敷面膜,而面膜这东西,目前也只有谢云曦能做。

    至于谢云曦,他根本逃无可逃,谁让他是谢朗最偏疼的侄儿呢。

    如今,谢齐和沈乐就指望他能“感化”那位“只对他们铁石心肠”的谢家家主。

    本来,谢云曦都想好了,以不变应万变,誓死不掺和他们长辈的之间恩怨。

    这也不是他冷血,只是这些个恩恩怨怨,就好比两兄弟打架,本也没多大的事,关起门来,总会解决的。可若把这“门”开了,硬挤进别的什么人,那这事就会变的极其复杂。

    可没曾想,原本尬戏尬的飞起的两人,竟突然真情实感起来。

    谢云曦没听到谢齐和沈乐之间的窃窃私语,只瞧见他们一前一后,先是谢齐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好似不可自拔;再是沈乐突然嚎啕悲鸣,生无可恋一般,十分真切。

    他这会儿瞧着,心中自然有些动摇。

    然而,就在他改变主意,打算帮忙的时候,谢齐却“死”于多话。

    第86章

    沈乐陷入真情实感的自哀之中, 然而谢齐却已走出了悲伤的情感,此时, 正飙着自以为精湛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