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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忘不掉忧愁是因为喝得不够量,我这有一坛老酒你尝尝? 保证你一杯酒兴起,两杯酒消愁,三杯四杯酒入喉,赛过神仙逍遥游!”酒保捧着笑脸为范无咎倒了一碗酒。 浓酒入喉,辛辣无比,一股暖流直冲肺腑,滴酒未曾沾过的范无咎,平生第一口酒下肚。 再低头时,有些懵懵的,但脑中的愁思,确实被麻痹了些许。 “我忘了那天到底喝了多少酒,只知道第二天起床时又是在谢必安的房间内,他却趴在书桌上,一整晚和衣而眠。” 老黑手中握着酒杯,眼神却显得空洞,没有聚焦。 那日酒醉之后,谢必安曾好言相劝范无咎不应该放弃,可以凭着自己之力将范家的家业再次撑起,无论如何谢家都会在背后帮扶他,可被范无咎直言拒绝。 谢必安多次登门遭了闭门羹,之后有段时日,也就没再打扰范无咎。 “他越是对我照顾有加,我心中那种难以言说的自卑感越是严重,他越是对我不离不弃,我就越发愤怒,连我自己都放弃我自己了,他一个外人又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可老黑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明明写满了愧疚。 直到那一日,谢必安特地登门造访,送了范无咎喜帖一封。 原来是谢家聘了蜀地富商蔡家的掌珠嫁入谢家,谢必安亲自送上喜帖,是因为把范无咎当做亲生弟弟般疼爱。 哥哥遇到喜事,便急着通知弟弟,想要与之同乐。 却没想到,范无咎并未收下喜帖,随便指示了下人,对谢必安下了逐客令。 殊不知赶走谢必安之后,范无咎独坐书房,写了一晚上的双喜字。 可是越写越觉得孤独,越写越觉得凄苦,越写,心中的酸楚就越是汹涌。 想不到最后写了几百张之后,再看那纸上,哪里是双喜字,明明就是四个大大的苦字。 迎亲那日,听见谢家传来的敲锣打鼓的声音,范无咎的心仿佛被掰开揉碎,甚至还被扔在地上,踹了几脚。 那一晚,谢家春宵一刻洞房花烛,范家残羹冷炙对月独酌。 那厢谢家热闹了一晚,这厢范家就独饮一夜的酒。 可是范无咎这酒越喝越苦,越喝越清醒,越是想忘掉的事情就越发忘不掉。 所有旁的事情都被酒精洗刷掉了,反而所有与谢必安有关的记忆,却越发的清晰。 从那日起,范无咎就开始没日没夜的酗酒,忘了读书,忘了考试,忘了一切。 浑浑噩噩中,却唯独忘不掉谢必安。 谢必安看到范无咎如此这般,开始耐着性子好言相劝,可是他哪里知道,万般根由皆出于他,他越是相劝,范无咎越是病得入骨。 “你知道吗,我见过他的妻子,天生丽质,温婉可人。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所有人都恭贺他新婚燕尔,我却始终无法将恭喜二字说出口。 或许我的心真的太狭窄了,只够装下一个他,旁人就再也走不进去了。”老黑望着晏姝的眼睛,却似乎并没有在等晏姝做出回应。 可是新婚才不到两年,谢必安的结发妻子就染了重病。 彼时改朝换代,新上任的皇帝听了文臣的谏言,对盐铁茶业进行了改革,谢家的经营也变得越发困难。 谢必安一边努力支撑着诺大的家业,一边照顾着妻子的病情,一边又顾及手足如此自残。 所有的事情压在他的肩头,将他压得焦头烂额,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一日他又在街头看到喝得烂醉如泥的范无咎,终于忍不住爆发,扔了范无咎的酒壶,一拳打到他脸上。 范无咎被打倒在地,嘴角出了血,可是却任由谢必安责打,也不还手。 “我那日原是想,若是他将我打死,我若真的能死于他手,也就解脱了。” 老黑仰面又灌下一杯酒,再低头时,晏姝看到他的睫毛湿润了。 第44章 第七卷 山有木兮木有枝(五) 可是后来,谢必安终究是不忍心打死范无咎,匆匆收了手,将范无咎急急忙忙领回家,找来棉布和药酒为范无咎治伤。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在我面前痛哭。” 老黑抬起头看向晏姝,睫毛的湿润更加明显。 “你知道吗,我是独子,妻子病重,若是你再喝死,我又该如何是好。” 谢必安哭着对范无咎说话时是那样伤心,那样无助,那样肝肠寸断。 想不到平日里那样开朗乐观的谢必安,如今竟被范无咎逼成这副模样。 范无咎羞愧难当,自责无比,见到谢必安的泪水,范无咎的心中如同刀割一般。 “从那日起我戒了酒,却越发控制不住的思念他,我不敢去他家,见到他照顾妻子我会嫉妒。 我更没有脸去面对他的妻子,每次到他家,他的妻子都强撑病体,对我百般照顾,如同亲生弟弟,这样的无私我无地自容。 若是因为我再让他分心,耽误了他发妻的病情,我实在对不起他们夫妻二人。”老黑说话的时候,眼中闪着点点湿润的星光。 晏姝的心中也隐隐悲戚,原来平日里凶神恶煞的鬼差,也是会难过的。 可是最后,谢必安的妻子还是病亡了,他悲痛欲绝,站在发妻的墓碑面前,发誓再不娶妻。 --